妖兽皮毛都扒了后,被杜云停拿来和鸟儿子比了比身形,粗略地往上围了围试试。

效果挺好,这皮毛鲜艳又光滑,泛着种奇异的湖蓝——再加上身形大,只一个翅膀往白鹤身上一批,都像是件大斗篷。

杜云停满足地呵了一声,坐在树上缝衣裳。

白鹤实在是忍不住伸脑袋看他,“哪儿来的针线?”

杜云停头也不抬,说:“刚刚那东西的骨头,我磨了磨。”

白鹤:“……”

它瞬间毛骨悚然,扑棱棱飞起来,离他爹远了点。

线倒是有,杜云停从自己储物袋里头掏出来捆东西的线,小媳妇儿一样蹲在枝叶里头穿针引线。白鹤立在枝头上歪头望他,时不时侧颈梳理下自己的羽毛。

外头喊打喊杀的,他这儿倒岁月静好,偶尔有两只妖兽不长眼自己撞上来,杜云停也不会客气,直接上剑宰了。

他还有点挑,不怎么稀罕妖丹,偏偏找那羽毛漂亮的剥毛。白鹤看着他美滋滋把皮毛往储物袋里放,翅膀根都发疼。

第二日晚,杜云停就在树上睡的,忽然听到有人声。

睁眼看时,却是与他同房的那个孔雀门二公子,不知是被哪只妖兽伤着了,步履蹒跚,胸口处的血浸透了他那一身华衣。

他踉跄到了树下,左右看看无人,这才将储物袋中所备丹药取出,欲为自己疗伤。这也是他门中宝物,寻常门派都无处可得,名唤化春,其中几味药极为难寻,他也不过有这三颗,如今却不得不在此处用掉其中之一。

不然,怕是过不了这第一轮比试。

他将丹药拿在手中,犹自恨恨,忍不住道:“也不知是哪儿来的玄鸟……”

顶上忽然有人探出脑袋,问:“玄鸟?”

孔雀门二公子被猝不及防吓得一激灵,差点儿拖着这一身的重伤蹦起来。待看见是杜云停那张挺符合他审美的脸,他那斥责的话也说不出了,半天才道:“你何时在的?”

他又看看杜云停,目光落在对方手中拿着的皮毛上时,不禁带上了诧异,“这是……”

杜云停慈爱抚摸自己的鸟儿子,顺口道:“给它做衣裳呢。”

孔雀门二公子难以掩饰心中讶异,嗓门儿高了:“做衣裳?”

他可是头一次听说,这内门比试黎还有人有这个闲心!这内门弟子名额可不多,为着这天下第一大派名正言顺的弟子名额,不知道有多少人耗尽心力。他路上遇到几个,无一不是匆匆忙忙,脚步都不肯停歇,生怕这几秒功夫便是许多人排名爬到自己头上了。

哪儿有杜云停这样,这么……这么……

他盯着那树上被人编起来的藤条发愣。

这人居然还有心思编藤筐放鸟?!

他一时有些摸不清杜云停套路了,不禁问:“你有多少妖丹了?”

杜云停坦荡荡说:“零。”

孔雀门二公子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

这话若是换了旁人说,他定然不会信。可看着杜云停这样儿,倒像是真的什么也没干,他们是出来比试的,人家却是出来度假游山玩水的,指不定把他们当把戏看——

他越想越臊,又着实想不通,一个零字,到底是怎么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杜云停从树上下来了,利落地落了地。二公子原先还木呆呆的,待看见他站在自己面前了,方才反应过来,忙把那丹药一口塞进了嘴里,生怕待会儿这人起了歹心。

好在杜云停不操心丹药,就只关心他刚才说的玄鸟。

“哪儿有玄鸟?”

二公子伸手,给他指了指方位,“往南边千步。”

这附近皮毛漂亮的妖兽基本上不见踪影了,杜云停听见玄鸟这俩字挺心动。

听起来长得好看。

他抬脚就要往南走。

孔雀门二公子拦他,道:“还是别去。那玄鸟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早已超出比试范围了……如今杜大师兄他们已经过去了,要将它收回去……”

杜云停一听急了,他崽的新衣服快没了!

他说:“那我得加快点速度。”

免得待会儿鸟真被人收走了。

孔雀门二公子:“……???”

他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了疑惑之色,心想刚才到底是哪句话让这人得出了这个最要命的结论?

虽然如此说,他仍旧是跟了过去,不远不近缀在杜云停后头。两人到达这玄鸟一处时,果真见那杜大师兄面沉如水,手中一柄银剑如游龙矫蛇,柔软若白练。所到之处,自然有泉水奔涌,汇聚成笼,将那玄鸟牢牢困于其中。

然而,杜云停一眼便看出其修为不支——那玄鸟拍打着宽广的翅膀直撞这水牢,已然有四溅的水花迸开来,阵法随时都有可能破掉。

来比试的外门弟子们都不在此处,许是已被人悉数打发走。瞧见他们两人一鸟落下来的身影,与杜师兄在一处的女修脸色阴沉,径直过来,“你们来做什么?这处危险,不要碍事!”

还不及杜云停回答,孔雀门二公子便率先道:“师姐无需担心,我们不过看看,这便走。”

“看什么?”女修冷哼一声,丝毫未将他这一句话放进心里,“你们这种外门弟子,我们也见多了,不过是想趁着待会儿杜师兄解决了这妖兽,你们好趁机取丹——别痴心妄想了,有我们在,这儿可不是你们能取丹的地方!”

说到最后一句,她柳眉倒竖,神情中明显含了威胁。

二公子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不敢再言。倒是杜云停盯着这阵法,忽的道:“要破了。”

女修闻言惊惶,扭头看去,杜师兄却还站在阵法中心苦苦维持。她猛地一蹙眉,对这些新人愈发无了好态度,“这说的是什么话?莫要信口开河!”

二公子也说:“我看杜师兄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话音刚落,忽听的身后雷声大作,紧接着便是滔天的热浪自上而下涌来,漫天皆是撕扯碎的白光。

方才那看起来还尚且足以支撑的阵法,如今七张符咒已然倒了五张,用不得了。

杜师兄面沉如水,猛地喝到:“躲!”

一声令下,众人皆纷纷向出口处奔去。只听见后头闷闷一声巨响,却是那玄鸟拿翅膀扇了人,爪子极其苍劲有力,径直收去了那落在后头的外门弟子的一双腿。

这场景愈发刺激人,向着门口奔跑的人越来越多。少数几个扭转过身欲要抵抗的,却也抵不过这玄鸟妖性强,各自祭出法宝也未能敌过。

二公子也拔腿要跑,伸手欲去把同房的小美人也给拉着,却不料拉了个空。他瞪大眼去看,又是慌乱又是匆忙,喊:“杜云停!”

杜云停脚尖轻轻一点,不退反进。

杜师兄也收了剑败走,怒道:“还不走?怕不是送死?”

死是一定死的,只是绝轮不到杜云停。他将剑拔出,一点寒芒如星,径直刺去!

道黎老祖旁的事都由着他纵着他,唯有修炼与双-修二事从不会放松。道黎自己乃是如今这修真界第一大能,口传心教的弟子又能差到哪儿去?更何况是费尽了心血教的。

这偌大一只玄鸟,到了杜云停这儿,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他如今是纯粹的水灵根,却远比杜师兄的要炉火纯青。那一柄剑盈盈不过一寸,但论起威风,竟然是能引得万水倒灌、百江翻流的,此时剑花连挑,手上脚上功夫一同用上,趁其不备便戳瞎了玄鸟的眼。

玄鸟哀叫一声,翅膀愈发伸展开,当真是遮云蔽日。它一翅膀便要把杜云停拍到地上去,却不料这人当真是狡猾的很,竟然踩着它一根略长些的尾羽翻身跃起,牢牢骑在了它身上。

“你跑什么?”杜云停说,“老实呆着……”

他在上头寻到了方位,眯起眼,径直用力下刺。只听哀嚎阵阵,血雨漫天,那玄鸟扑腾腾落在地上,脖子折断,已然没了气。

杜云停从上头下来了,扒拉着羽毛看哪块儿好。一扭头才发现,在场人都自望着他。逃跑的人不跑了,败走的人也回来了,所有人聚集在一处参观他,目光奇异。

杜云停:“……”

什么情况,这群人为什么要看着他玩鸟?

不会是准备跟他抢毛吧?

“羽毛是我的,”他表明立场,“我打的鸟!”

孔雀门二公子:“……”

他妈谁在乎的是鸟!!!

唯独杜师兄神色复杂,看了杜云停一眼,到底面色冷淡扭转过头去。不过片刻,便有其他山掌门匆匆而来,为首的那个问杜师兄:“可有何大碍?”

杜师兄说无妨,“多亏众人,已将玄鸟斩杀。”

他口中说众人,顾的是在场所有弟子的脸面,不将功劳放于杜云停一人身上。杜云停听出来了,也不怎么在意,只将羽毛收了,抬头看这小老头。

这一山掌事的真人名曰泓真,白须白发,这位杜师兄正是他的亲传弟子。他看过弟子无事,方才抬眼去看这一群人,蹙眉,“玄鸟究竟如何逃脱,我已让人去查,自然会给掌门一个交代。”

说罢,他又道:“你随我来。”

杜师兄依言跟上,后头有人来,接手了这一帮子外门弟子。这三日的比试算是提前不了而终,有人惴惴有人欣喜,各自回房时,仍然议论纷纷。

但这一日后,他们对于杜云停的态度却好了许多。之前是看着他那张脸,如今不止看着他那张脸……好像还看着他的剑。

甚至有人充满敬畏与他搭话:“这只白鹤莫不是也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灵兽?能化人的?”

杜云停:“……你想太多,我儿当真只是只鸟……”

不是妖精。

被裹在老父亲亲手做的衣服里的白鹤张开嘴鸣叫了声。

杜云停说是做衣服,实则自己都是锦衣玉食的,哪儿真做过。不过是把那皮毛缝了缝,掏了几个洞,教白鹤的翅膀、头、两脚都露出来,裹得活脱脱像个毛球。他摸了摸毛儿子肚皮,下意识就要喊师父看——

待到张了张嘴,方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如今已经离家出走了。

……他其实无人可说。

这世间的乐趣,好像总得与一个人说一说,哪怕是不足为道的小事。若是不说,乐趣就减了大半。

杜云停有些恹恹的,无意识地撸着鸟,难得有些悔。

他有些想师父了。

白鹤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情,虽说是安静沉默,可抓过身立马就偷偷给他大爹打了小报告。道黎老祖始终分了一缕神念跟随着小徒弟,闻听小徒弟这是思念自己,心中不由得一动。

他当晚先哄了杜云停入睡,随后把那孔雀门二公子扔出门去,方以元神出现。待杜云停半睡半醒之中迷迷糊糊睁眼,瞧见熟悉的脸,自然地便哼了声,伸长手臂。

“师父……”

他喃喃道,将脸埋进人胸膛上,还当这仍旧是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都不寻我。”他声音软的很,非要问,“你想不想我?”

道黎老祖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模样。小徒弟虽说平日于他面前性子软,也爱撒娇,可软成这样的,却是前所未见。千年的修为都能在这人声音里化成水,道黎老祖揽着他,道:“我看你玩的开心。”

顿了顿,随即又道,“想你。”

这俩字太过应付,杜云停不怎么满意,连声哼哼。

他在梦里头胆子也比平常大。本来都不怎么敢尝试新花样的人,这会儿却缠人的紧,道袍散乱,非要探过头亲。老祖拥住他,只恨不能将他含化了,万般怜惜地于这地上下了几场雨。

杜怂怂气喘吁吁的,还没意识到,只下意识伸手拽着他衣袖不教他走。

道黎老祖便不走,守在床前,这才看向裹得像个花蹴鞠的白鹤。

“……”

白鹤硬生生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莫名。

它扑腾扑腾翅膀,委屈的直叫:我爹做的!不是我要穿的!

道黎老祖便又把目光收回来了,沉吟片刻,做出评价:“不错。”

白鹤:“……”

大爹,你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不敢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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