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广袤无垠的荒原, 地平线上涌出成片小小的鹄人。
浩浩荡荡的队伍如暗夜中的潮水一般淹没大地。
大家坐在巨大化的宝葫芦上往下看,看着那些小小的妖魔顶着个子的小包裹,推着小小的木车过境迁徙。
一群翎羽洁白的夜照族翩翩然从上空飞过, 几个年轻的夜照族姑娘打闹追逐着, 擦着葫芦的边缘掠过去。
萧长歌看着那些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笑颜, 看得愣住了。
“这些妖魔的战斗力都十分低下, 只有繁殖能力强大。但漫长的岁月过去,他们还一直延续存活在魔灵界的大陆上。”
年叔看起来脾气不好, 却是一位好老师,沿途细细介绍魔灵界的总总风物,
“倒是很多曾经强大无双的魔物,因为繁衍的困难, 反而渐渐消失不见了。”
程宴手持一本笔记本, 双目放光, 一边记录, 一边连连点头。
其他坐在葫芦上的人一个个听得认真,便连伤重起不了身的卓玉,也都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在仙灵界,人类占据了大部分的生存空间, 妖魔在那里已经十分罕见。这样成群结队的妖群, 只能在明灯海蜃台上看一看而已。
不久之后, 抵达一片雪原。
巨大的轰鸣声远远传来,在皑皑白雪累砌的松林之中,一只青色皮肤, 獠牙突出的高大魔物,站立在连绵的雪松之中大声嘶吼, 发狂肆虐,推倒成片成片披着白雪的银松。
在他的周围,十来个人类修士上下穿梭,各种强大术法阵符的光芒,在漫天扬起的飞雪中交错闪烁。
这一行人显然战斗经验十分丰富,配合调度默契,甚至还有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修,专门悬立在高处指挥。
“快快快!魔物要暴走了,开防御法阵,阵法师呢,吃|屎去了吗!”
“伤员抬下来,医修抓紧抢救。”
“我艹,铁牛你在干嘛?早上没吃饭?拖住魔物,别让他跑出法阵范围!”
这位负责指挥的姑娘显然脾气不好,一边调度一边破口大骂,但在她这样风格的指挥下,战斗倒是进行的有条不紊。
肌肉虬结青面獠牙的巨大妖魔穿着一件破旧的短衫,挥动着巨大的手臂,左右奔袭却无济于事,眼见着只要继续消耗下去,拿下他不过是时间问题。
穆雪一行人远远停下来旁观。
“他们看起来好厉害,身经百战的样子。”
“原来还可以这样配合,左右拉着魔物来回跑。主战的战士少很多压力啊。”
“听说魔灵界这里,狩猎妖魔是家常便饭,甚至很多孩子从很小起就跟着父母上战场了。”
“就快结束了吧,我看这魔物已经要不行了。”
众人待在远处,心情放松,七嘴八舌地看热闹,等着看这场精彩的狩猎轻轻松松结束。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之间,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细微的差错,战斗中的魔物突然发了狂,一把抓住了闪避不及的一位修士,塞入口中咔嚓咬成两半。
另一位急着想要上前救援的战士,被那魔物的大手一挥,只在雪地中留下一抹惨不忍睹的殷红。
刚刚还有条不紊,轻松愉悦有如训练场的战斗转瞬之间成了修罗场。
归源宗的大部分弟子不仅没有参与过真正的实战,甚至连死人都不曾见过几个,何况是死状这般凄惨的情形,顿时个个面色煞白。
林尹当场扭过头去就吐了。
余下的修士在魔物发狂,又失了主战人员之后,却丝毫没有显出慌乱,似乎极为习惯了一般,分头四散撤离。由飞行速度最快且灵活的一人引走双目血红的妖魔。
负责指挥的那女修踩在飞行法器之上,如疾风一般掠过雪原,狂怒的巨魔穿着破旧的大裤衩,迈着赤脚,在雪原里飞奔,跟着她身后紧追不舍。
程宴使出法天象地,巨大的金身出现,双臂交错挡住了那只怒目圆瞪,红发如火的妖魔。
飞遁中的女修立刻踩着法器一个急转,翻手祭出一枚宝印,那四方形的宝印金光灿灿,从天而降,轰一下砸在魔物的头顶。
这妖魔历经长时间的战斗,已近油尽灯枯之状,这一下被法宝砸在天灵盖上,当即被砸趴在雪地里。
女修手下一刻不停,接连操纵宝印狠砸了十余下,直至那妖魔的头颅血肉模糊,不再动弹为止。
那女修落下地面,踩在巨大的妖魔尸身上,抽刀从那残躯里一刀剔出了妖丹,收入怀中。同时她将妖魔一对突出嘴外的尖锐獠牙取下,捧到程宴的面前。冲着他抹了抹脸上的血,倒也不多说话,抱拳转身离去。
程宴美滋滋地捧着那对染着红白液体的獠牙回来,还端给丁兰兰等人看,“要吗?炼器的好材料。”
丁兰兰看着那黏黏糊糊不知挂着什么的巨兽牙齿,脸色发青,勉强摆摆手,“你,你先收着,回头我用傀儡和你换。”
历经了这一出,夜色已经深沉,年叔领着他们进入了雪原中一处造型奇特的建筑之内。
这叫做里站,外设置防御和隐蔽的法阵,内有负责扫洒驻守的人员。是用来给在外狩猎的修士们集中休息的地方。
进入了里站之后,大厅内早早坐了不少战场上刚刚退下来的战士。他们有的兴奋不已,喝着酒高谈阔论。也有些浑身浴血,面色肃杀,郁郁不乐地坐在角落里。
穆雪一行人进入,除了个别抬起头来看看,并没有引来过多的关注。
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点了不少没吃过也没见过的魔灵界特色菜肴。
几个魁梧大汉,脚边放轩辕战斧,在左近的一张桌边踩着凳子大碗喝酒。
“干了!哈哈,这一次若能活着回去。就去天香阁好好花销花销。”一男人摸着下巴的络腮胡,摇晃脑袋,“师师生得艳冶,媚娘妩媚多情,小鱼最是体贴。我倒是不知该先找谁?”
他的同伴哈哈大笑,“这一票若是成了,三位姑娘一起包圆了也花费得起。”
在另一侧的桌子四周,围坐着一群披着铠甲的女修,她们口里谈论的话题,竟也和男人一般无二,
“弄玉馆新来的莲官人见过没?纤腰一把,玉足堪怜,最主要还是清官人。”
“我不喜欢扭扭捏捏的新官人。还是秦小哥最合我胃口,人温柔,活又好,百看不厌。”
坐在中间的归源宗弟子们脸都听红了,丁兰兰悄悄拉了拉穆雪的衣袖,“她们还真敢说啊。”
埋头吃饭的穆雪唔了一声。
这在魔灵界是习以为常的事。
在这里人人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就像刚刚被魔物拍死在雪山的两个魔修一般,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明日的太阳。
战场上下来,胸中杀意未退,血气蒸腾。这时候只有另一种原始的本能,最能纾解淤积于胸的情绪。
在这样充斥着黄段子和拼酒划拳声的酒肆中,吃着不曾见过的异域小吃,归源宗的年轻弟子们,悄悄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新奇感。
不多时,桌边走过来了三位年轻的女修,个个姿容俊美,风骨飒爽,举动风流。
为首的便是刚刚遇见过负责指挥战斗的那位修士。
只见她端着酒碗敬程宴,“多(-clewx.c o m最快发)谢大哥出手相助。我叫英子,这些都是方才一起战斗的姐妹。”
程宴红了脸,局促地端起自己的酒杯站起来,接了她的敬酒。
短发笑起来有一双酒窝的英子上下打量程宴,目光逐渐变得热烈而多情,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轻咬红唇,语调温柔,“哥哥不如去我们那桌坐坐。大家都想好好和你道个谢。”
程宴手足无措地连连摆手拒绝。
一左一右挨上来两位青春年少的姑娘,挽着他的手臂,软语温言相邀。
她们刚刚经历了殊死搏斗,她们刚刚失去了同伴,她们或许也没有明日。她们想要和喜欢的人一度春宵。
程宴急忙挣脱,红着脸道,“你们听我说,我练得是金刚不坏法门,童子功,修成之前绝不能沾女色半点!”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愣了半天,松开手,噗呲一声笑了,“童子功?啊――噗呲。”
“哎呀,那真是抱歉,不打扰了,不打扰了,哈哈。”
直到她们走了回去,那边的桌子周围顿时爆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童子功?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修童子功,哈哈哈。”
“哎呀,真是笑死我了,这都是从哪里的深山古寺来的人?几百年没听说有人修炼这个功法了吧?”
“那么大个的人了,竟然连……都没尝过吗?真是可怜。”
“别笑了,人家还帮过我们呢,快忍住。”
女孩们转过头来,合并双手和程宴道了个歉,“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笑你。我们只是……噗……太久没听说了。”
在仙灵界能修习童子功者,说明心志坚定,清心寡欲,是一种说出来引以为傲的事。谁知到了魔灵界,风俗一改,到了年纪却没有过伴侣足以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程宴面红耳赤,借口去给养伤的卓玉送饭,早早离席走了。
穆雪吃着令人怀念的食物,听见隔壁桌几位女修正在讨论弄玉馆新入行的小馆,“清纯得很呢,摸摸小手就满面羞红,泪眼婆娑的。”
穆雪下意识看了岑千山一眼,想起刚刚自己不过是一个吻,就把他亲得双目失神的模样。
此刻的他一身黑甲,劲腰长腿,气势凌厉。不过是那样按着刀随意坐了片刻,便已引来不少女子热情的目光。
谁能想到他还那样的青涩单纯。禁不起半点撩拨。
本来以为时隔了百年,自己才迟迟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下手这样的晚。他必然已经知道风月的滋味。却想不到他还能把一切都完完整整的留给自己。
穆雪想到这里,不由心猿意马了起来。这才知道,情之一事,没有沾到滋味还好,一旦初尝了,就免不了日思夜想,食髓知味。
进入里站提供的单人卧房,穆雪坐在床沿打坐运功。
大欢喜交互秘法果然是上古流传的不二法门。她不过是和岑千山共修了一次胎息诀,此刻体内已觉神满气实,大有补益。
在黄庭之中,水虎慢悠悠溜达过来,匍匐在腿边,化为人形。湿漉漉的长发黏在白皙的肌肤上,扶着她的膝盖抬起那张脸来。
水虎乃穆雪自身肾气所化,离龙乃心中之神具现。
穆雪若是独自修行,便是取精于水虎,招神于灵关,使神气相合,在体内形成一个小小的周天循环,最终得还丹大药。
但若是和岑千山共修双修之法,便可以他代水虎之位。
得其元阳之助造就坤元之体,同时哺他以真阴成就他乾元之身。正和阴阳运转之道,乾坤相交,源源不绝,直夺天地造化之功。
到了那时,进益速度自然非自己一人慢悠悠体内小周天循环可比。
既然水虎火龙是自己神气所化,黄庭之中又别无他人。穆雪左右看看,便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趴在膝盖上那只“水虎”的脑袋。
指腹轻柔摸过他漂亮的眉眼,莹白的耳垂,湿漉漉的后脖颈还有手感很好的肩头。看他纤长的睫毛在手底轻轻眨动。呼吸都忍不住变了节奏。
他真是过于完美,让人无时无刻都想要细细品味。
穆雪却不知道此刻在另一间厢房中,正在打水洗脸的岑千山突然浑身僵硬。
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只手掌正在轻轻摸他的头发。
他眨了眨眼,慌忙四处张望,没有看见任何人,也看不见那只无形的手。
难道是因为过度迷恋师尊,而产生了这样猥琐的幻觉?
不,不是,这种感觉太真实了,直接从元神中传来。
是在师尊的黄庭修行过之后,产生了什么奇妙的联系吗?
那看不见的手掌慢慢下移,缓缓爱|抚过他的眉眼,竟然还捏了捏他的耳垂。
岑千山一下涨红了面孔,伸手扶住桌沿,湿漉漉的毛巾掉落在水盆里,溅起水来打湿了一身。
“主人?你怎么了?”一旁的小千机奇怪地问。
“没事……唔……你先出去。”
主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满面飞霞,扶手撑住桌面才勉强站稳身形,还发出了这么奇怪的声音。
小千机想要上前查看,岑千山一抬手,不容置疑地用灵力把它端出屋外,砰地关上了门。
已经,摸……摸到后脖颈了。
主人怎么那么奇怪?
千机吃了一个闭门羹,从怀里翻出一本密密的笔记,在上面加了一行小字。
人类陷入情网的时候,会变得奇奇怪怪,患得患失,做出许多和平常不一样的举动。即便是主人这样的男人,也不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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