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绝了那组包括顾予在内的补习生后, 宁婧谨慎地重选了学生,这次总算没有再撞车了。

那之后,长达一个暑假, 顾予都没有再在她眼前出现过,好像那天的记忆只是她的幻觉。

欢乐的时光过得特别快,短暂的暑假结束后,准高三生们从美梦中醒来,陆陆续续回到附中, 备战接下来一年的学习。

开学第一天,众人就被零模考试怼了个人仰马翻。交卷铃声响了后,大家还意犹未尽地在讨论刚才变态的题目。毫无疑问地, 这场考试把心还在放假的学生们从懈怠状态里瞬间拉了出来。

高三的上半学期, 宁婧和顾演一起退了游泳部。宁婧的生活在学习、家教、间歇做做超市推销员及派传单等兼职之间不断轮转。

经历过高考的人会很怀念这一年的纯粹的拼搏, 但若说要再经历一次,想必大多数人都是敬谢不敏的。

宁婧就是这样。饶是已经有过一次高考经历,重来一次还是累得差点蜕了层皮。顾演则游刃有余得多。他的成绩一向很好,而且生活习惯自律得不像是同龄人,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学习,什么时候该锻炼、该去玩, 难得的是,他以高标准要求自己,却从不以此束缚旁人。

和优秀的人相伴,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 宁婧备考的状态一直很好。周一到周五努力学习,周五晚上、周六去给家教的那两组学生上课,周日则留给顾珩,补习完后, 在顾演家痛痛快快地打场戏,直到深夜才让顾演送她回家。

虽然在傅逸川等人看来,这状态跟谈恋爱也没啥不同——但他们两人其实谁也没跨过那条线。宁婧感觉班主任也隐约知情,但因为两人成绩没受影响,所以她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了。

忙碌充实的日子过得快而不自知。元旦假期后紧接着期末考试,高三的第一学期落下了帷幕。宁婧的成绩一直稳定在班级的前五名,可以说是非常厉害了。

这个寒假只有短短二十天,大年初十就要开学了。不出意外地,顾演要到国外和家人过年,坐的是年二十九的飞机。

这天,是顾演两人出国前,她给顾珩上的最后一节课。

家里只有她们两个在,宁婧在翻看顾珩期末考的试卷,这大半年来,顾珩的成绩有了明显进步。以这个分数,以后申报心仪的美院不是问题。

尤其是语文作文——从前还审题不清,现在文笔修辞什么的却娴熟了很多。宁婧阅览完,由衷地称赞道:“下次也要继续保持。看这文章的质量,你最近应该没少练笔吧。”

“对呀,我最近在练笔。哎,说起这个,宁老师,我准备了一份跨年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呀,神神秘秘的。”

顾珩从房间里摸出了一个蓝色的笔记本,递给宁婧,邀功道:“这是我借用你和哥哥的名字写的小说。”

宁婧:“???”

一种不好的预感徜徉而过,宁婧一把夺过来翻开,读了几页,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顾珩写的是篇相爱相杀的羞耻文,人设还存在严重的OOC倾向。男主角顶着顾演的名字,是个“平日冷酷无情、一碰到女主角唧唧就化身永动机”的武林至尊,女主角顶着她的名字,是个“一被男主角摸到就软成一滩春水、瞬间化身嘤嘤嘤小妖精”的魔族妖女。情节也很简单粗暴,两人贵为正邪双方大人物,却整天屁事不干,只为造人事业努力。

宁婧:“……”

这种好像在看自己演的小黄文的感觉真是谜之羞耻啊!(╯‵□′)╯︵┻━┻

顾珩:“我最近在追一只小小鸟大大的《傲娇大侠与他的小娇妻》,这就是我练笔的成果啦。嘿嘿,宁老师,你开心吗?”

宁婧:“……”

开心个大头鬼啊,谁特么想当小黄文的女主角啊!

宁婧头疼地扶额,决定动用老师的权力:“这个本子,我要没收,视你毕业成绩决定还不还你。”

顾珩惨叫道:“毕业?!这么久!那我岂不是会忘记该写什么剧情了!”

宁婧嘴角抽了抽,用力弹了顾珩脑门一下,威胁道:“就算还你了也不能继续写,不然我告诉你哥去。”

顾珩立刻老实了,哭丧着脸道:“好吧。”

宁婧随手就把本子塞到了自己的书包里。

——如果宁婧能早知道这个本子会在将来狠狠地坑她一把,那么,她一定会在这时把它销毁。[蜡烛]

这时候,顾演正好回家,还带了一盘新的游戏碟回来。

因为跟着玩多了游戏,宁婧的技术有了质的飞跃。平手三个回合后,宁婧终于完爆了顾珩控制的肌肉男。信心大增的她跑去找顾演单挑。然而,才打了两个回合,她就被顾演无情地按在地上摩擦了。

宁婧把游戏手柄一扔,不忿道:“次次都赢……你肯定玩过这个游戏!”

“我真的是第一次玩。”顾演忍俊不禁,见宁婧要炸毛了,他立刻投降,诚恳道:“那不如再来一次吧,说不定这次你能赢呢。”

宁婧信了顾演的邪,结果不用多说,她再度被顾演按在地上摩擦了一次。

宁婧:“……”(╯‵□′)╯︵┻━┻

三天后,顾演和顾珩坐上了飞往A国的航班。和以前一样,宁婧暂时住到了顾演的家里。

从搬出徐家伊始,徐民夫妇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她。这次,宁婧也是一个人过年的。

大街上充满了浓郁的年味,宁婧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迎接新年,和外面比略显孤单,但只要开着电视,听里面节目主持人的喜庆拜年声,空寂的感觉就会驱散很多。再加上顾演时不时就会发信息来,两人你来我往的,这个年过得一点也不枯燥。

这天晚上,是中国的大年夜。

宁婧午觉睡得很晚,晚上难得想小小地奢侈一把,不想做饭了,自己去下了馆子。回家时,刚进小区门,她就接到了顾演的电话。

“婧婧,吃过饭了吗?”

“刚刚吃完,现在已经回到家楼下了。你呢?”

顾演轻笑道:“傻瓜,A国还是清晨呢。我刚起床,想想这个点儿你该吃晚饭了……提前跟你说声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我刚出去吃了饺子。”宁婧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到鼻尖有点凉意。她抬头一看,脱口而出:“顾演,现在b市正在下雪,雪花落到我头上了。”

“是吗?好巧,A国昨晚也下了一夜的雪。”顾演一边侧头夹着手机,一边站在浴室镜子前给牙刷挤牙膏,紧闭的窗户蒙了一层淡白的雾气:“现在满街都白茫茫的,待会儿得去铲雪了。”

“哇,那你岂不是能滑雪了?”

“这儿的雪还不够多,得去滑雪场才行。不过,附近的湖泊都结冰了,所以溜冰的人很多。”

宁婧走进了楼下大堂。大堂的暖气开得很小,站久了会很冷。可若是进了电梯,手机信号势必会中断,宁婧不舍得这么快打断顾演的声音,就轻轻跺脚,抖动发热。来来往往经过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她。

一阵冷风吹来,宁婧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顾演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皱眉道:“婧婧,你还没到家吗?”

宁婧吸了吸鼻涕,道:“差不多到了。”

顾演无奈道:“是不是还站在楼下跟我打电话呢?快回家,别着凉了。”

宁婧吓了一跳,老实招了:“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长了天眼?”

“你在做什么我都知道。”顾演似假还真地低笑道:“好了,别着凉,快回家洗个热水澡。一会儿早点休息。”

“知道了,啰嗦的老公公。”宁婧挂电话前,又迟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还得待两三天。”顾演顿了顿,低声道:“对不起,留你一个人过年,一定很孤单吧。明年我们或许就能一起过年了。”

宁婧一怔,笑哈哈地带了过去:“先听着呗。好啦,我是真的要进电梯了。”

电梯匀速上升,宁婧搓着露指手套外发红的指尖,和顾演那通越洋电话令她的心情格外愉悦甜蜜,她一边回味,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

只是,这份好心情却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戛然而止了。

在明亮却没暖气的楼道里,顾演家门外的墙边,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浅灰色毛线帽的纤瘦少年倚在墙上,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

他的食中二指间夹着一根燃烧的烟,身边的垃圾桶已经接满了燃尽的烟蒂,看样子是他的杰作。

此人正是半年前在咖啡馆见过一次面的顾予。

宁婧脸色微变——这个掉线那么久的家伙,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惊诧之下,她钥匙一下没抓稳,从指尖滑脱到了脚边,但她无暇去捡,而是不假思索地摁了电梯关门键。

电梯门徐徐合上。“叮”一声,一只手臂强行横插到中间,电梯门弹开了。

顾予站在了电梯门中间,顺势单膝蹲下,拾起了地上的钥匙,眯起眼睛抱怨道:“今天可是大年夜,你却让我在这里站了几个小时……真是够久的啊。”

宁婧:“???”

顾予这次现身的时机,和那次在咖啡厅一样,都违背了她所掌握的记忆——按理说,顾予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应该是在她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

那会儿,她和顾演正在吵架,主要是她惹恼了对方。两人快半个月没见过面了。

有一天,在她打工的咖啡馆,同事说外面有个男孩子找她。宁婧走过去的时候,差点以为那个是顾演。可当他转过头来,她才发现那只是个和顾演长得很像的男生。

他说自己叫顾予,是顾演的弟弟。其实,根本无须多加佐证,他们相似的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明。然后,他把一个文件袋扔给宁婧,问她说你爸爸是不是杀了一个男人。

……

那个下午的时光过得尤其缓慢。

宁婧还记得阳光从窗外刺进瞳孔的灼痛感,也记得坐在她面前的顾予,讽刺而轻视地看着她、威胁她,好似她是一只恶心的臭虫。

潘多拉的魔盒撕裂了平静的生活。她那时候太过震惊,也不够冷静。顾予恶意地打在她软肋上的话语,让她当场失去了还手之力,溃不成军。

从咖啡店出门后,她跟顾演提了分手。可笑的是,明明无理由单方面甩人的是她,可信息发出后,她却跟鸵鸟一样,拔出了手机卡,缩在家里,完全不敢看顾演的反应。

……

…………

宁婧呼吸微滞,用力闭了闭眼睛,从过往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不,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按上辈子的回忆,顾予应该在半年后才找到她谈话的,为什么他会提前到这个时候出现?

宁婧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道:“你找我做什么,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在跟踪我?”

“瞎想什么,我早就知道顾演住这里了。”顾予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烟灰,冷不丁道:“你现在是顾演的女朋友吗?”

“跟你没关系。”宁婧脸上写满了防备:“你要么有话直说,要么就把钥匙还给我,然后立刻离开。”

顾予充耳不闻,把剩下的烟摁熄,丢进垃圾桶,踏进电梯,抬手摁了关门键。

他并未比宁婧高多少,可站得近了,宁婧却莫名地感到了一股难言的压迫感。因为靠得近,她也是第一次发现,顾予的眼珠是罕见的深灰色,似阴雨天前的深空,阴郁又难以捉摸。

顾予摁了1楼的楼层键,电梯开始往下降了。他把钥匙放进了羽绒服的口袋,淡淡道:“今天大年夜,我找不到人陪我吃饭。你陪我吃顿火锅,我就把钥匙还你。”

宁婧:“……”

“走吧。”

想到要跟两辈子最不想扯上关系的人面对面吃饭,宁婧心里是拒绝的,可手袋里只有一部剩10%电量的手机,还有几十块钱现金,连车卡、原出租屋的钥匙也没有。估计酒店也住不起,得在有暖气的麦当劳露宿到顾演回来。

如果采取强硬手段——比如报警,未必能解决问题。毕竟她不是屋主,而顾予是屋主的弟弟,有理也说不清。既然这样,倒不如跟上去看看,顾予这厮想做什么。

顾予看样子是真的单纯地想找地方吃东西,两人来到了水榭花园旁边的商业广场,进了一家火锅店。

晚上九点多,饭馆里已经没几个人了。两人坐在了窗边的卡座,顾予招来侍应生,点了一个鸳鸯锅,以及满桌的食物。

宁婧刚才已经吃得半饱了,这时香气飘进鼻腔,她居然又饿了。但这桌东西都是顾予叫的……

“干什么,吃啊。”顾予涮了块肥牛肉,见宁婧犹豫,便用筷子敲了敲锅沿,懒洋洋道:“我是让你陪我吃饭,不是让你把我当猴子看。”

宁婧:“……”

不吃白不吃,宁婧端起了碗。吃到一半时,她敏感地察觉到顾予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停留,好像吃东西才是其次,看她才是目的。

“你跟顾演在同居?”

宁婧沉默。

顾予自讨没趣,也不说话了。等他吃饱喝足,已经快十二点了。

宁婧放下了碗,她在等顾予进入正题——既然来找她,就不可能没有目的。

可顾予却出乎意料地、很痛快地结了账,两人一路无言地回到水榭花园门口。

宁婧:“……”

难不成他真的是来找她吃饭的?(=_=)

冰凉凉的雪花落在宁婧的围巾上。她抬头,瞧见天空再次飘飘扬扬地洒下了盐粒般的雪花。

距离十二点还有两分钟,看来,b市今年注定会在大雪中迎来新春。

“当——当——”

伴随着新年的钟声,远方传来了年轻人潮水般的欢呼声。

宁婧站在顾予身后稍远的地方。

他双手插袋,抬头看着高楼的大钟,因角度问题,宁婧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察觉他的下颌崩得很紧。

她拢了拢围巾,朝顾予摊开手,提醒道:“你说吃完饭就结束的,现在该把钥匙还我了。”

“是啊……结束了。”顾予喃喃地接了一句。他踏雪走到了她跟前,取出钥匙放在她手心,忽然问了句:“你现在当了顾演女朋友,觉得幸福吗?”

其实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但宁婧还是下意识地地点了点头,又不禁懊恼——她这么老实干什么。

顾予没说话了。宁婧收拢五指,接过钥匙,两人的手一点点地错开。

就在这一刻,咫尺之遥的顾予冷不丁地扯住了她的手腕。宁婧愕然地倒退半步,顾予已经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转瞬即逝的吻。他的嘴唇非常冰冷,又恰好夹了片融化的雪花在中间,有股格外苦涩绝望的味道。

宁婧瞳孔猛缩,挥手就是一耳光。

顾予却箍住她的手臂。宁婧觉得他好像在压抑着快爆发的情绪。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缓缓直起了身子,轻声道:“新年快乐,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祝你幸福。”

宁婧被他这波骚操作气得又懵又怒,自然没有考虑这句话的深意,而是指着远处道:“滚滚滚!”

顾予就这样看着她,慢慢地退后,最终,像幽灵一样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懵逼了吗?嘻嘻

——

8.11 下午补了情节并修文,请重看~~

评论里有很多福尔摩斯啊……真相是甜的放心啦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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