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雅子就在自己的眼前走着。全然没有戒备。

她在想什么呢?

十津川心中突然涌出了这个念头。

也许她在考虑。发现了自己的丈夫要杀死自己,这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呀!

十津川意识的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集中了一下精力,然后踩了油门。

“奥斯汀”提高了速度,与雅子之间距离越来越小!

轻轻的一撞,正在车前慢慢走着的雅子一下子就不见了。

十津川猛地踩了一下刹车,并飞快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雅子倒在了地上。

“怎么啦?”

突然传来了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我把她撞倒了。我马上送她去山田医院!”

十津川故意大声地对那个妇女说着,然后抱起了雅子。

雅子在十津川的怀中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你要干什么?”

她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对不起,我的车撞倒了您,我马上把您送到医院去!”

“我不要紧。”

“不行,不去医院检查一下我不放心!”

十津川说着,硬把她放进了车里,然后向山田医院开去。

爱田医生正等在山田医院里。

都是为了检查的事!等护士把雅子送去检查后,十津川对爱田说道:

“真累呀!”

“这下可以进行检查了。”

爱田医生高兴地说道。

“我想我没有给她造成太重的伤……”

“我看不要紧的。”

爱田刚说到这儿,突然从诊断室方向传来一阵慌乱声,其中还夹杂着护士的尖叫声。

十津川立即向那个方向跑去。雅子从诊断室里冲了出来。

她的样子十分可怕。

她拼命地去推搡在后面追赶她的护士。

她的手中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注射器。

护士哭喊着,用双手捂住了脸。

注射器的针头刺中了护士的脸。

鲜血从护士手指中间流了出来。

“站住!”

十津川一个箭步冲上去,挡住了雅子的去路。

“安静点!”

爱田医生也大声冲雅子喊道。

但雅子根本看不见这些,她用手挥舞着注射器,疯了般地朝大门冲去。

大门口也传来一阵惊恐的喊叫声。

原来雅子冲入了正好来医院看病的人群中,其中一个60多岁的妇女被她撞倒了。

这个妇女乘坐的出租汽车就停在了医院门口,雅子趁势冲进车去。

出租汽车开动了。

十津川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毫无办法。

他的右手也被雅子拿的注射器扎破而流出了血,但此时他根本没觉出疼痛。

雅子刚才的举动完全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她哪儿来的那么大劲儿呢?

十津川完全被她那凶狠的劲儿吓坏了。

他感到如果强行制止,她很可能还会咬人、抓人呢!

停了一会儿,十津川才感到右手火辣辣地疼。

他用左手捂着伤口,朝诊断室走去。

护士们正在收拾室内。

其中有个中年大夫正茫茫然然地看着护士们忙碌。

“那个被扎破脸的护士不要紧吧?”

十津川问道。

这时那个大夫也醒了过来。

“正在处理伤口,不要紧,可怪吓人的!”

他还心有余悸地说道。

“刚才是怎么了?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送到这儿的时候还一点劲儿没有呢,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得这么疯狂,两眼瞪得那么大,突然抢过注射器,挥动着跳了起来。”

这个大夫的声音还带着颤抖。

十津川在那儿处理了一下右手上的伤口,就回到了搜查总部。

当天晚上,十津川被三上部长叫了去。

三上一副痛苦的样子。

“你可闯了大祸了。”

三上突然对十津川说道。

虽然部长什么都没说,十津川马上就明白这话是指什么事了,但他还是装做不知道的样子问道:

“闯什么祸了?”

“刚才星野家的私人律师来过了,说要上法院告你,并要在舆论界控诉你。”

“是吗?”

“你是不是要开车轧死星野雅子?”

三上问道。

“不是!”

“真的?”

“我是偶尔开车路过,正好碰上了她,然后我又马上把她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就这样而已。”

“人家可不这么说。他说警察强迫她坦白,承认某种过错,没有达到目的就采取了这种杀害的手段,而且还说她有证人。”

“证人。”

“是啊,就是亲眼目睹这件事的人。证人也说她亲眼看到你故意开车去撞人的。”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你确实是在星野家附近撞的人吧?”

“是的。”

“去那儿干什么?”

“有件事去核实。”

“肯定是这样吗?”

“是的。”

“撞她的车是一辆小型红色车,你为什么不开巡逻车?”

“我开的是自己的车。”

“为什么?”

“是和朋友谈点儿事。”

十津川诡辩道。

“那就是说用车撞人代替谈话了?”

“结果是那样的。”

“你闯了祸,真的,捅了马蜂窝!”

三上皱着眉头看着十津川。

“撞她的事是事实,打算怎么处分我吧?”

十津川说完,三上的表情依旧还是很忧愁地说道:

“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对方说要在舆论界掀起一场运动。”

“我还有话呢!”

“那事情不就越来越麻烦了吗?”

“那也不能光是沉默着让别人说呀!”

十津川说道。

“反正我希望你根据事态发展来处理这件事。”

三上说道。

十津川从三上部长那儿一回来,龟井就担心地走过来问:

“怎么样?”

“星野家的私人律师告了我,好像舆论界也不会轻易饶了我。”

十津川说道。

“告?怎么个告法儿?”

“我也不清楚,也许说我蓄意谋杀星野雅子吧。”

“你打算怎么办?”

“实际上我已考虑到这一步了,但我更多地是在想,这个星野雅子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十津川好像是在问自己。

“是说她为什么从医院里逃出来吧?”

龟井问道。

“对。难道她害怕检查出砒霜一事?”

“难道是她自己在服毒?”

“如果是这样,可就太不可思议了。”

十津川说道。

这成了重要问题。

星野家的私人律师并不是在吓唬人。

第二天他就召集了许多记者,举行了记者招待会。

他宣称现职的搜查一科警部逼迫与事件有牵连的嫌疑者,遭到拒绝后竟蓄意谋杀。

“而且,实际上这种嫌疑仅仅是十津川一个人的看法。对于这一点他也供认不讳。星野雅子夫人不是凶手,她当然拒绝承认!这样一来,十津川恼羞成怒,便开车撞星野雅子夫人,蓄意进行谋杀!”

名字叫堀井的律师向记者们控诉道。

“有证人吗?”

在记者的追问下,堀井叫来了证人。

这是住在星野家附近的一位41岁的家庭主妇,名叫近藤弓子。

近藤弓子来到记者面前,口若悬河地说起来:

“我记得是下午2时左右的时间,我去超级市场买东西,刚走出家门。我看到星野太太也刚刚出门,正要和她打招呼,就看到一辆红色的汽车向她开去。我还没来得及向她喊一声‘危险’,她就一下子被汽车撞倒了。我以为她一定死了。这时,从车上跑下一个中年男人,我一喊,他便对我说,要把她送到山田医院去,然后他们上了车便开走了。”

“那个男人是他吗?”

一名记者拿着一张十津川的照片问道。

“是的,他是故意的。”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因为那条道儿很直,没有弯,而且星野太太又走在马路的一边,如果不是故意,根本撞不上人的!”

弓子说道。

最后,堀井说道。

“我需要说明两点。第一,那时十津川警部没有开巡逻车,而是一辆红色的‘奥斯汀’。在执行勤务中,为什么要开自己的车?我对此不可理解;第二,十津川是把车停在路边,等着星野雅子夫人出门的。”

“夫人出门是偶然的吗?”

“不,是被爱田医生叫出来的,说有话要说,夫人便慌慌张张地从家中出来了。而十津川就等在她的家门口,然后用车撞上的。”

堀井说道。

“我们就照您说的写吗?”

一个记者问道,看样子他有点儿不相信似的。

“请按我所说的如实记录下来,因为这是事实!”

堀井十分干脆地答道。

这一天的晚报可不得了了!

几乎全被社会版占满了。

各晚报都说搜查一科的警部是故意开车撞人的。

新闻的价值极高,人们踊跃购买报纸。

十津川的名字后面有着一个巨大的问号,有的还把十津川的第一个字写成刺戟的样子:

T警部,开车撞伤某事件有关人员!

故意撞人,律师发怒!

为什么用自己的车等到人家门口的T警部。

令人不解的警视厅!

电视台的新闻节目当然也推波助澜,不断播放新的消息。

于是记者们纷纷提出要求,要十津川作出明确解释。

“请允许我明天会见记者。”

十津川主动向三上部长申请道。

“能解释清楚吗?”

三上十分担心的样子问道。

“不知道,但不说出事实真相恐怕会完了。”十津川坚定地说道,“如果说出来真相会怎么样,配合我们,也许能找到一条出路。”

十津川对三上部长说道。

十津川对能否让记者们对解释感到满意也没有把握,但不说肯定过不去的。

也许这个记者招待会会开成对自己的声讨大会。

由于警方有极大的权力,仅这一点就令新闻界认为是一件有极大报道价值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1时,十津川举行了记者招待会。

从期待着的记者们的眼神中,十津川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人等待着是什么。

与其说他们希望十津川把这件事的原委“交待”清楚,不如说他们希望这次事件会成为运用新闻力量弹劾一名现职警官的实例,用以显示民众和法律的力量。

记者的代表、N报社的田道记者首先举手发言:

“首先声明,我们今天到此,并不是来听取警方对所作所为进行无聊的辩解,我们希望听到真话。十津川警部用自己的车撞伤了某事件的有关人员,这就足以证明警方中存在着极不可信任的事实。因此,我们要求你今天能实事求是地把问题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这如同一发重型炮弹,首先就挑起了警方与记者们的矛盾。

十津川无奈地苦笑道:

“明白了,我记住您的忠告。”

“一定要坦率地讲真话。”

田道又叮嘱了一下。

“好的。那么我也希望各位能真实地报道,不要根据你们个人的理解进行歪曲报道。”

这次是十津川提出了要求。

“这一点我们同意,因为真实报道是我们的宗旨和使命。不过,什么是事实,我们自有我们的判断,不能光听警方如何说。我们毕竟不是警方的代言人!”

“好吧。”

十津川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

照田道的话来讲,十津川提出的要求基本上没用了。

如果他们带着成见来参加这个会,那么双方也许就成了敌对势力了。

“我想重新确认一下最初的几个事实。你开车撞倒星野雅子夫人的事,肯定是下午2时吗?”

一个记者婉转地问道。

“是的。”

“当时,警部开的不是巡逻车,而且据说是私车,那是您夫人的车吗?”

“是的。”

“为什么执行任务使用私车?一般情况下,为了方便工作,也可以使用进行了伪装的巡逻车呀!”

“当时的情况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对方追问道。

十津川干咳了一下说道:

“那是我个人的考虑。”

“也就是想用车撞死星野雅子夫人?”

一个记者挖苦地问道。

十津川摇了摇头。

“不,我是为了救星野雅子夫人。”

“这可太奇怪了,救人有用车撞的吗?”

“她很快就要死了。”

“是你用车撞了之后吧?!”

“不,不对,她是因砒霜中毒!”

“砒霜?”

“什么意思?”

“这件事件与砒霜中毒有什么关系?”

记者们对十津川突然冒出个砒霜中毒而迷惑不解,连忙打听。

“理由还不能讲,但事实是她的身体因砒霜中毒正在慢慢地衰弱下去。她家的两代保健医生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十津川说道。

“那么,为什么夫人不去找医生看?”

“为什么?她一再拒绝去看病!理由有许多了,但现在不是说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她马上就要死了!因此,我无论如何要救她,这也是个人道主义问题。而且,她手上还握有一把有关杀人案件的关键钥匙。”

“所以你就用车撞了她?”

“如果从极端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对我来说,这样做太过分了,但除此之外就不能让她上医院检查!她的保健医生也认为是砒霜中毒,但没有证据。我从经验上来看也同意这种说法,但没有证据就无法处理。于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采用这种极端的做法,以强迫她去医院。”

十津川激动地说道。

但记者们表现出了并不相信十津川这一番话的样子。

也许他们认为十津川突然提出一个什么“础霜中毒”是他诡辩的方法。

“我们不信!”

一个记者喊道。

“你和那个保健医生有证据吗?”

别的记者也问道。

“没有。”

“那么我们不能相信你的话。”

“通过你们的力量,使星野雅子住院进行详细检杏就可找到证据。”

十津川说道。

“警部说她砒霜中毒,那么是谁让她吃的?”

“这个……实在对不起,我们有了嫌疑者,但没有证据。”

“你不是搜查一科的警察吗?为什么不去调查一下?”

田道问。

“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先抢救星野雅子夫人!找凶手,那是以后的事。因此,我只好采取这种特殊手段了,就是用车去撞她,然后以此为借口送她上医院。这样她就无法拒绝上医院,我们也就可以找到她中毒的证据了。”

十津川的话音刚落,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记者挑战似地问道:

“那么,你在没有掌握中毒证据的情况下采取这种手法,难道不是杀人未遂吗?”

十津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他又说道:

“我是用车撞了她,但当时的时速仅仅二三公里,但我也怕伤害了她。反正我是希望她去医院接受检查,这是我唯一的目的。如果像那位律师先生说的,我要开车轧死她,那二三公里的时速行吗?而且她到了医院后,是从医院里挣脱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到家后也没有叫医生去。如果认为她受了伤,诸位可以请她到你们认为信得过的医院进行检查,并公布出检查结果来。”

“如果仅仅有外伤,没有查出砒霜中毒怎么办?”

K报社的相川记者问道,平时他是个十分温和的人,今天却也一副非赢不可的架势,也许他决心和警方的不正之风大干一场吧。

十津川迅速看了一眼相川:

“那时,我一定辞职,并接受审判。也许会以‘杀人未遂’罪起诉我,我早就有这个准备了。”

“那我可以这样登吗?”

十津川苦笑了一下说道:

“照登吧!”

然后,十津川又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其他记者说道:

“我对今天的发言决不反悔,因为我的目的是为了救星野雅子。而且,只有她讲了事实真相,问题才能得到解决。”

“可是,警部先生,目前搜查一科的北条刑警已经作为杀人嫌疑被起诉了!”

说话的还是田道记者。

“这我知道。北条刑警中了圈套,我们正在对此事进行调查。”

“但地方警署已经逮捕并送检察院了。如果没有证据,恐怕不会这样做的吧!”

田道恶意地问道。

“因此我们说这个圈套是很巧妙的。”

十津川机智地答道。

“警部,北条刑警已经被起诉了,你所说的什么‘中了圈套’之类的话,也就没有说服力了。”

田道紧紧地追问道。

“如果是一般的公司,一个职员受到了警方的逮捕,那么从那时起他便被视为被公司解雇了。北条刑警还没有提出辞职吗?”

又一记者问道。

“这是一次明显的‘误认逮捕’,而且真正的凶手也清楚了。”

十津川仍很自信地说道。

“那么,为什么还不逮捕真正的凶手?是不是警部出于对部下的信任而否认北条刑警的责任?”

“一旦发现证据就会立即逮捕,那时就会证实北条无辜。目前我可没有时间考虑这一情况。”

“尽管如此,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一个现职刑警刚刚以杀人嫌疑被逮、起诉,这次她的上司又以”杀人未遂“受到了谴责,这不是破天荒的大事吗?如果有人说警视厅搜查一科是罪犯集中的地方,也许拿不出驳斥的理由吧?”

“您怎么想象的?”

十津川问道。

被十津川问到的那个上了岁数的记者皱了皱眉头说道:

“我认为这过于乐观了。说警方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太骄傲了不过分吧?他们做一件事,给社会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你想想,一个应当去抓坏人的女刑警因在列车内杀死了一个男人而被逮捕;一个优秀的警官、被上司信赖的十津川警部又以‘杀人未遂’罪受到社会舆论的告发和谴责,那么国民还有什么可相信的呢?过去父母教育孩子‘在大街上走丟了就去找警察’的那种警察形象难道还能存在吗?因此,你们的一言一行对社会来讲其影响力是相当大的。你们和一般市民哪方应更有责任,你是否能对我讲讲?”

十津川用锐利的目光看了一下这个记者说道:

“今天把各位请到这里来,添了许多麻烦,我感到很抱歉,我应当说句‘对不起’。但对我来说,那种关于影响警方声誉的事情是不存在的。为了某个事件,我们的一名刑警已被追究了刑事责任。现在,星野雅子又因砒霜中毐而快要死去。如果第一个事件解决了,那么第二个事件也就解决了。如同我刚才所说,真正的凶手我们已经知道了,但是由于某种原因,我们还不能公布,对不起了。”

“那么我们可就这样登了:十津川警部傲慢地无视社会指责,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可以吗?”

“请等一下。”

同席的三上部长连忙插了一句。

“什么事?”

记者看了一眼三上问道。

“刚才十津川警部为了说明事情的真相,感情过于激动了一些。从一般的常识来看,我想这是可以理解的。对于这一点,我们当然应当进行反省。同时,我们也会向星野雅子夫人道歉的。关于这一点,我希望您能理解。”

三上恳切地说道。

“那么,警视厅将对十津川警部作如何处理?”

记者们又乘势追问。

“究竟如何处理还没有定下来。反正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用车有意识撞人这一点是事实。关于这一点,我们认为十分错误的。十津川警部本人也承认了这一点。”

三上极力说道。

“那么怎么向社会坦率地承认错误呢?或是釆取敷衍的态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由于我们引起了社会上这么大的风波,实在感到抱歉。”

“可当事者十津川警部却根本不这么认识呀!”

记者紧紧地盯着十津川问道。

他的话引起了在座的记者们的一阵交头接耳。

“如果我道歉,甚至辞职能解决问题,我一定做,但在这期间,如果星野雅子死了,那么整个事件也真的就陷入混乱之中,不了了之了!”

十津川大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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