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再从头理一遍。”温特沃思说,“那医生的名字叫纳德勒?”

“西摩·纳德勒。”

“他是心理医生,对不对?”

“经过协会认证的。”

“弗洛伊德的徒子徒孙。”

“这我倒不知道。”

“跟布里尔说不定还有点师承关系。”他说,“A.A.布里尔。上过他的课,谁知道?”

“年代可能不对。”我说,“布里尔一九四八年就死了。”

“纳德勒那时出生了没有?”

“没有。”我说,“他才四十出头。”

“谋杀用的枪是他的。”

“对。”

“登记过的,有使用执照。”

“只能放在办公室或住宅里,不能随身携带。”

“他是什么时候买的?去年是吧?有没有说明原因?”

“根据他的说法,”我说,“他很担心他的一个病人。”

“这也算是理由吗?”温特沃思说,“我有个病人,我很担心他,所以,我买了一把枪来伺候他?他为什么不开点药给他吃?我还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必须要用枪打他的病人。”

“他说,他那个病人最后自杀了。”

“用枪?”

“开窗户跳楼,还是摔在屋顶上之类的。”

“这故事查过吗?”

“病人?怎么查?他没有告诉我名字,我也找不到什么理由问他。”

“你不怀疑他?”

“完全不怀疑。有什么好怀疑的?他杀了人,还把登记在自己名下的枪留在现场?墙上钉了这家伙的文凭,他的智商至少该跟体温差不多吧?”

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闭上嘴。一部卖冰淇淋的车刚好停在街角,二话不说,放起软心先生的音乐,旁若无人,震耳欲聋。温特沃思说了声“对不起”,便站起来,朝着车子大步走去。

“让人一听到音乐,”TJ说,“就非吃一口不可。他是怎么了?这么孩子气。”他的眼神横过街角,抬到大约十层楼的高度。“如果你对我的说法有意见的话,纳德勒医生大概很乐意引经据典,帮你解释一下。”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公园西路的东边,两个人坐在一排椅子上,对面就是纳德勒医生的办公室。我们的背后是一道五英尺高的石墙,再过去就是公园了。我在分局留话给温特沃思,他一离开克里斯廷的家门,就打电话跟我联系。他问了克里斯廷很多问题,又把我的建议郑重地重复一遍——不要接任何电话,不管门外是谁,都不要开门。目前,还没有警察在她门口站岗,但是他已经提出申请,应该很快就会批准。

我张望了一下,看到温特沃思在跟那个卖冰淇淋的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小车就开走了,过了十字路口,继续往前开。温特沃思空着手回来,方方的脸上满是胜利的神情。

“我叫他到下个街口去卖。”他说,“如果连辆卖冰淇淋的车子都赶不走,要金质勋章有个屁用?”

“我就是想这么神气。”TJ说,“从小到大的梦想。”

“谁?卖冰淇淋的,还是得金质勋章?”

“卖冰淇淋的。就像花衣魔笛人—样,敲敲铃铛,所有的小朋友就会跑过来。”

“你喜欢这样,是不是?”

“应该是,特别是年轻的时候。不管你走到哪里,小朋友都特别喜欢你。”

“他们的父母可就要皱眉头了。”温特沃思说,“你想想,卡车上的音乐放得那么吵,谁能专心想事情?如果他一整天都在你旁边,那会是什么滋味?”他摇摇头,“但是那家伙不想移车,‘这是我的地盘。’他都快哭了,好像再过一条街,就没有人找得到他似的。‘这是我的地盘。’我说。他马上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也算是场小胜利。”我说,“还好我们算是赢的一方?”

“妈的,是啊。”他说,“看看我,我拿正义公理去恐吓软心先生那个卖冰淇淋的小贩。你知道这名字是创办人太太的狗名吗?真是够呛。”

在我们面前,有一个穿直排滑轮鞋的小女孩,哗啦哗啦的溜着,“人行道上不能溜直排轮。”他说,“不过,算了,这次就放过她吧。我已经处理了软心先生,今天的配额已经完成了。我们是不是再谈一下纳德勒医生?”

“当然。”

“去年,他买了那把枪,锁在抽屉里。三月,他和他太太出门,回家就发现家里被偷了?他送了份失物报告给他的保险公司。到目前为止,没有错吧?”

我点点头。

“两三天之后,他打开抽屉,忽然发现手枪也不见了。他有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打开抽屉?”

“我记得没有。”

“我的话一点也不夸张:他坐在桌子前面,想起抢劫这码事,于是呢,越想越多,天啊,如果当时我在场,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拿我的手枪出来自卫呢?于是他打开抽屉,看看手枪,不见了。于是他赶紧申报,对不对?”

“对。”

“但是,他没有把这把枪列在赔偿清单里。”

“他懒得去改赔偿清单了。”我说,“也可能是他不知道保险公司会不会理赔,所以错过了申请时间。这点我觉得有点不合理。”

“没错,是有点不合理。但也许他是不好意思。‘我买枪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结果,居然被人偷了。’法律规定枪支失窃一定要向警方报案,可没有规定他一定要请求赔偿。他愿意怎样都可以。”

“对。”

“时光匆匆,一下子就过了几个月。”他说,“七月底、八月初的时候,先是霍兰德夫妇命案,接着是布鲁克林两个人先后惨死。”

“比尔曼和伊凡科。”

“枪留在现场,看起来好像是自杀,弹道分析证实这是一把点二二手枪,就是纳德勒医生失窃的那把。是点二二吧?我说对了没有?”

“对。”

“好了。”他说,“接下来就是我编的了。这把枪其实根本没有失窃,对不对?”

“窃案呢?整个事件是不是他自编自导?”

“可能不是。”我说,“但也不是不可能。他跟他太太到了大厅,然后才记起来票还放在抽屉里。”

“所以他又上楼去,到家里翻箱倒柜,顺手拿些值钱的珠宝,然后呢?他总不能把一大袋的东西带到戏院吧。”

“他顺手到床上,拿了两个枕头套,”我说,“装了东西,往办公室里的那个柜子里一塞,然后再下楼,跟太太一道去看戏。”

“从城里回来,到了家,假装大吃一惊,赶紧报警。这是有可能的,但你觉得不是这样。”

“我猜是这样的,”我说,“他家真的发生了失窃案,丢掉的东西就跟他最初申报的一样。小偷破门而入,见了值钱的东西就拿,然后装在两个枕头套里溜了。两天之后,他想到了一个妙计,他可以用他自己的枪,追不到他的身上来,真是万无一失啊。他向警方申报他的枪不见了,将来追究起来,警方就会说,对,没错,枪是他的,但是他已经报失了,有人闯进他家,把枪偷走了。”

他慢慢地点点头,前后想了想。“我在想,”他说,“这还真有点聪明,我们的人就是太聪明了,弱点也太明显了。”他转向TJ,“如果你将来想当狠角色,千万别耍小聪明,懂吧?三思而后行。”

“免得踩在软心先生身上。”

“你想,为什么一开始他要买这把枪?你觉得他会设想得那么远吗?”

我其实是有点怀疑的。“有可能。”我说,“这么说吧,他决定弄把枪,但他是上西城的名医,怎么知道上哪儿去弄不必登记的手枪?他是可以跨过几个州,到枪械弹药展上买把手枪,就不用登记了,但你觉得他弄得清楚这种细节吗?”

“你是说他早就想好要用枪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说,“这起抢案就可能是他设计的,因为他不可能坐在那里,等陌生人按照既定计划闯进他的家里。要不,就是他还没把细节想清楚,特别是自杀那一部分,所以只好按兵不动。反正只要找不到枪,就不用担心警方会查到他的头上来。”

“然后抢案就这么发生了,他一定觉得这是老天爷送给他的礼物。”

“我的想法是,”我说,“他知道他马上要动手杀人,也有非杀人不可的理由,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这时恰巧有人闯进他家,顿时,灵感涌现。”

“不但可以顺理成章地把登记在他名下的枪支变成杀人的凶器,而且,还可以利用这起民宅抢劫案来掩护谋杀案。”

“他也因此知道民宅抢劫案是什么样的。比如说,赃物用枕头套来装,就是个好方法。我最初以为纳德勒家被盗和霍兰德夫妇命案的犯罪手法相同,纯属巧合。伊凡科先闯进纳德勒家,偷走那把手枪,再持相同的凶器,杀进霍兰德夫妇的豪宅,道理也说得通。”

“他家遭窃,反而刺激了他。”温特沃思说,“他抄袭别人的犯罪手法,计划出自己的阴谋。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枪,反正也死无对证。天啊,这家伙还真是会耍小聪明,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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