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城的车子早不见踪影,凭千叶的淑女车绝不可能追上。何况雨势虽不强,却下个不停。

只要冷静想想就知道这举动多荒唐可笑,但我失去理智。待我跨出脚,臀部碰触到后座,看到千叶的背影时才终于回神,心知不过是白费力气。

如果是高速竞赛用的特殊自行车,或许有一丝希望。然而,这是辆普通的淑女车,千叶也不是自行车选手。

我刚要说“追不上”时身体忽然仰倒,于是赶紧伸出手揪住千叶。为了维持平衡,我整个身体贴在千叶背上,不知不觉不再流泪。

脚踏车冲了出去。

千叶的背部笔直挺拔,简直像粗壮的柱子。他的肌肉比想像中结实,身材壮硕。

踏板转动声传来,千叶规律地踩踏。

我弯着膝盖,将鞋子搁在后轮的框架上。

“一辆脚踏车载两个人,不太可能追上。”我刚吐出这句话,脚踏车开始加速。千叶的身体左右摇摆,一对膝盖上下翻飞,猛力踩动踏板。轮胎、踏板及链条仿佛没有重量,简直像风车在转动。

忽然,千叶的鞋子因雨水滑开,踩了空。千叶的身体一歪,脚踏车几乎翻倒。我心跳漏一拍,犹如目睹珍贵的瓷器从架上坠落。但千叶立刻坐正,重新踩起踏板。脚踏车的轮胎在雨天的路面能产生多大摩擦力,颇令人担忧。我忐忑不安,担心脚踏车随时会打滑翻覆。

千叶的臀部没离开座垫,身体没剧烈摇晃。他维持相同姿势,两条腿上下翻转。看起来平凡无奇,却堪称是惊人的特技。

周围景色不断向后流逝,雨丝也变成斜线。

经过凹凸不平的路面时,车身骤然一抖,完全偏向一边。我吓得直打哆嗦,仿佛全身的寒毛倒竖。这种感觉有点像乘坐游乐园的云霄飞车,差别只在没安全带或安全杆。我只能紧抓千叶,贴着他的背部。

千叶迎面承受雨水撞击,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再度加速。脚踏车到底能骑多快?原则上,踏板踩得快,车速就会增加。小时候为了赢过朋友,我曾拼命踩脚踏车。可惜马路上危险多,障碍物多,来来往往的汽车都造成阻碍。

果不其然,车身又因地面高低落差弹跳。我以为这次一定摔车,但千叶右脚往地面一踢,脚踏车冲进汽车专用道,却没翻覆。

背后响起喇叭声。

一辆汽车在我们正后方。

我吓一跳,差点松开双手。

下一瞬间,一辆白色轿车超越我们,出现在脚踏车前方。从那行径看来,驾驶相当暴躁。

没想到千叶踩一会儿踏板便追上那辆车,我目瞪口呆。

汽车与脚踏车并行。

我一转头就瞥见白色汽车的车窗。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孩童。这条虽是国道,路幅却不宽,上下行各只有一条车道,并肩前进实在是险象环生。

白色汽车忽然引擎声大作,加速冲刺,消失在道路远方。

我心想,恐怕追不上了。水坝应该是建在台地上,何况,不管千叶再怎么拼命,一旦体力耗尽便不得不放慢速度。目前为止的“疯狂追赶”,快到难以置信,但不可能保持下去。

出乎意料,脚踏车又加速,我心头一惊。千叶的踩踏不仅规律,而且快得非比寻常,仿佛汽车引擎的活塞。更不可思议的是,千叶的上半身几乎没有多余的晃动。

白色汽车再次出现在道路前方。此时,我才察觉路面是斜的。国道进入明显的上坡路段,我感觉身体的重心移向后方。

上坡路还能骑这么快,根本是违背常理。然而,千叶的姿势不变,脚部动作也没太大不同。不,为了抵抗向后拉扯的重力,他的双腿动得更剧烈快速。

一辆黑色汽车通过对向车道,风压差点将我震飞,我赶紧抱住千叶。

心慌意乱中,脑海浮现一个疑问。为何他能骑这么快?

千叶的臀部没离开座垫,也没起身踩踏板,速度却愈来愈快。轮胎不断将雨滴压碎、弹飞。

当我们的脚踏车再度与白色汽车并行时,副驾驶座上的孩童开心得拍手叫好。坐在驾驶座的是个女人,似乎是孩童的母亲,她瞅我们一眼,脸上肌肉微微抽搐。

“叔叔,你骑得好快!好厉害!”孩童打开车窗,开心大喊。母亲出声斥骂:“快关上窗,雨会飘进来。”

我连张嘴都很难,更别提回应,却听见千叶说:“不是我厉害,是脚踏车厉害。”我几乎不敢相信,在激烈的行进中,千叶竟呼吸如常。更匪夷所思的是,在强大的风压下,他应该无法开口。我不禁怀疑他根本没说话,是我听错。

小男孩指着千叶笑道:“你的脸都湿了。”接着,小男孩关上窗,白色汽车减慢速度,向左一弯,从我的视野中消失。小男孩不停向千叶挥手,直到完全看不见。

千叶继续骑脚踏车。

遇上水洼或小坑洞,脚踏车就会剧烈弹跳。

每一次我都提心吊胆,害怕被甩出去。

此时,脚踏车的速度远远超出我的想像。

另一方面,我仍抱持不可能追上的态度。毕竟我们在那男人开着箱形车离去好一会儿,才骑车追赶。起步的时间差太多,那男人恐怕离我们相当遥远。

千叶骑脚踏车的速度确实很快,快得非比寻常。然而,脚踏车毕竟是脚踏车,再快也不可能大幅拉近与汽车的距离。

“山野边,本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千叶的话声传来。

“应该是在水坝里下毒吧。”

“即使你不在也没关系?”

“是啊。”事实上,我不清楚本城的详细计划,但我猜测他打算让车子连同氰化钾一起冲进水里,再设法将我卷入其中。例如,利用袋上系的布偶钥匙圈,把罪名推到我头上,或在水坝旁守株待兔,等我自动出现。无论他怎么做,我都必须尽快追上他的箱形车。

脚踏车通过下一个路口时,我心中涌起希望。那是个设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但左右两旁歪歪斜斜地停着数辆车,显然是紧急煞车造成的现象。

我暗暗猜想,八成是那男人想闯红灯,造成横向车流差点发生冲撞,这些车子才会紧急煞车,堵住道路。

地上残留弧状的轮胎痕迹。由此可见,为了闪避堵在路上的车辆,本城的箱形车先停下,倒退一段距离,才拐个大圈子绕过车阵。

倘若他真的停下车子,而我们的脚踏车全力冲刺,双方的距离应该缩短不少。

“绝不能输。”我回想起美树说这句话的语气,仿佛看见她紧握的拳头。没错,现在认输还太早。

脚踏车以惊人气势爬上坡道。我转头望向远方,满天尽是乌云。坡度逐渐平缓,前方出现一处大弯。水坝不知在何处。左侧就是多摩川,自上游蜿蜒而下。

“喂,山野边。”我几乎没注意到千叶的呼唤。

“什么事?”

“那不是本城的车吗?”

我偏着脖子望去。此时,风压与雨滴迎面袭来,我忍不住闭上眼。接着,我半开半阖地勉强确认前方。车道蜿蜒盘踞,宛如蛇背上一排沥青。在遥远的尽头,我看见箱形车的车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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