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城的表情没有太大改变,细微的变化却逃不过我的眼睛。那就像干涸的地面出现几条裂缝。

当然,我并未满足。“你能获判无罪,我们夫妇真的打心底感到欣慰。”

本城变得相当谨慎,不再开口。他凝视着我,似乎想看穿我的企图。

“你获判无罪,是因审判过程中发生两件事。”我感觉自己的话声有些颤抖。“第一,一个足不出户的男子为你出庭作证,提供证据画面。他架设的摄影机拍到你与菜摘走在一起,证明你遭菜摘抓伤一事与案情无关。”

“只能说我很幸运。”本城微微摊开双手。

“没错,你很幸运。”我明白这不是单纯的幸运,但没与他争辩。“第二,证人老奶奶突然丧失自信,更改证词。”

“山野边先生,难不成你想去找那个关在房里拍摄窗外景象的男子以及老奶奶理论?你想责备他们黑白不分,帮助我获判无罪?我十分同情你的遭遇,但你不能乱诬赖人。另外,我诚心希望你放过老奶奶。她年纪大,记性不好也是正常。山野边先生,你的处女作不也是以此为题材吗?借由比较风景画家的作品与回忆中风景的差异,表现年老带给人的悲伤与重要性……”

“不,老奶奶的记性非常好,她没搞错任何事情。”我以劈柴般的强硬气势打断本城的话。

本城再度凝视着我。

“听好,你这家伙和菜摘走在河边的那一幕,老奶奶看得一清二楚。”我尽力维持冷静,话声仍微微发颤。毕竟这一年来,我想像过这个场面无数次,此刻化为现实,不紧张也难。但我拼命提醒自己,无论如何必须沉住气。实际上,我的口气与平常完全不同。以前我不曾称呼某人为“你这家伙”,我晓得自己在做极不拿手的事情。“老奶奶的记忆并未出错,她却在法庭上翻供,你知道原因吗?”

“为什么?”

我望向美树,希望由她发出第一波攻击。她立即明白我眼神代表的意义,开口:

“是我们拜托她的。”

本城没出声,脸孔益发僵硬。我没有任何成就感,但至少攻势发挥了效果。就像以又尖又细的长矛,穿透坚硬铠甲缝隙刺入对方躯体。

“什么意思?”

“你不懂吗?老奶奶翻供,是受到我们恳求。”

“为何要做这种事?”

“你指的是我们,还是老奶奶?若是老奶奶,我想是基于同情吧。没错,按社会的规矩,老奶奶在法庭上必须说真话,我们不能向证人提出那种要求。但是……”

“但是我们不打算遵守规矩。”美树接过话。

“意思是,老奶奶做伪证?”本城的语气,仿佛在威胁“老奶奶将会遭受处罚”。

“不,搞不好她真的记不清楚,替她找个合理的借口一点也不难。我们在此对你说的话,只是情绪激动的受害者家属在胡言乱语。总之,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本城。“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让你无罪开释。”

“不是判有罪,而是判无罪。”美树继续道。

“很好,看来山野边夫妇也晓得我是清白的。”本城改变语气,露出淡淡笑容。不过,那只是为了稳住气势,故作镇定。

本城不可能清白。足以证明他犯罪的证据,还是他本人提供的。那影片档里的可怕画面骤然浮现,我急忙抹除,熄灭心头所有灯火。

“既然如此,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本城很快恢复冷静。我旋即从外套内袋取出防身喷雾,背后的美树也准备就绪。

我们分配好工作。我以防身喷雾袭击本城,令他动弹不得,美树立刻冲过去用电击棒电晕他。我们在家里演练过无数次,能够配合得天衣无缝。

原想选择更温和的方式带走本城,例如老电影常用的手法,以三氯甲烷之类的药物捂住他的口鼻,令他失去意识,或强迫他喝下安眠药。之后我才晓得,三氯甲烷根本不足以弄昏人。至于安眠药,如何让不信任我们的本城喝下,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此外,我考虑过设法弄一把手枪或猎枪。尝试几次后,我决定放弃。不论我从任何管道买枪,消息难保不会外泄。就算真的拿到枪,我仍担心会在开枪时铸下大错。所谓的“铸下大错”,并非没打中本城,而是不慎打中要害,导致他提早丧命。若是发生这种失误,我肯定会懊悔得捶胸顿足。

本城不能死得这么简单。

扣下扳机,在本城尚未搞清状况前夺走他的性命,实在难消我们心头之恨。

我比较各种品牌,挑选体积最小、效果最强、喷射范围最广的防身喷雾。我们需要的不是针对小范围进行集中攻击的类型,使用防身喷雾的主要目的,是箝制对手的行动。

喷射的技巧,我在自家练习过无数次。至于美树,则是将使用电击棒的技巧练得滚瓜烂熟。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如今,本城就在我眼前。我挡在本城的正前方,美树自我身后缓缓靠近本城。

我没料到发动攻击的地点会是饭店房间,也没料到本城身边有个周刊杂志记者。除此之外,一切都在掌控中。

我举起右手的防身喷雾,将手指放在喷嘴上。

准备按下的瞬间,身旁忽然响起一声:“啊,找到音乐了!”脑袋来不及思考,视线已往声源处移动。于是,我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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