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报仇吧?”山野边辽和美树一时毫无动静。他们既不惊讶,也不显得慌张。

半晌,山野边辽开口:“果真如此,千叶先生,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坦言。不管山野边辽有何计划,都不会影响我的工作。“只是想告诉你们,弄错地点了。”

“弄错地点了?”

“那男人不会出现在你们猜想的地方。”

山野边辽愣愣地盯着我,“你怎么知道?”

他的意思可能是“你怎么知道我们查出本城的藏身处”,也可能是“你怎么知道本城此刻在哪里”。不论哪种,我都说不出“是情报部给的消息”以外的答案。于是,我改变话题:“你们知道吗?家人是不允许为儿女报仇的。”

“允许报仇?你讲的是哪个时代的事?”美树十分疑惑。

“为双亲、伯叔父、兄长、君主报仇者无罪,为儿女、配偶报仇者,以杀人罪论处。”

“君主?千叶先生,你是指江户时代的情况?”

“是啊。”

原本担心又吐出不合时宜的话,但山野边夫妇似乎颇感兴趣,于是我继续说。

“我对历史很有兴趣,算是重度历史迷。”这是我经常使用的借口。

“为什么不能替儿女报仇?”美树问。

“为了减少流血冲突吧。”我忆起曾听某君主提过这一点。“尽量减少报仇行为,可避免许多麻烦。”

“现代也没太大不同。”山野边辽开口:“法院只是国家及社会为了避免流血冲突而设立的机构。没有一个受害者家属会自愿将凶手交给法院处置。所谓的审判,根本不是为了受害者家属而执行。”

我以前负责调查的一名男子,成功报了杀父之仇。在江户时代,申请合法报仇的手续非常麻烦。首先须取得君主核发的报仇许可状,提交奉行所,登记在名簿上。一旦发现仇敌,还得前往公所进行核对,获得认可才能动手。那名男子凑巧在旅店遇上仇敌,冲动拔刀斩杀。根据规定,若是特殊情况,准许在事后核对。不论哪种,手续都极尽繁琐。“搞得这么麻烦,实在有点想放弃。”他曾如此抱怨。

“不管是江户时代或现代,失去孩子的痛苦是相同的。无论法律怎么规定,双亲总是会想替儿女报仇。”山野边辽有感而发。

“我想起一个跟大名出巡有关的故事。”

“千叶先生,你似乎满脑子都是大名出巡?”美树笑道。

“某位大名在‘参勤交代’途中行经一座村庄,一个三岁孩童从队伍前走过。家臣认为孩童太无礼,便押进大名住宿的旅店。”

“对方是一个三岁孩童?”

“村民全来恳求大名饶恕孩童。”

“那是当然的。三岁小孩懂什么礼仪?”美树皱眉。

“千叶先生,孩童还是被杀了吧?”山野边辽问。

“你怎么知道?”

“我在书上看过。那位大名是德川将军的亲戚,以残酷无情著称。不过,有人认为是捏造的,因为这则故事只出现在非正式出版的日记文献中。若是真人真事,应该会留下官方纪录。”

“任何对掌权者不利的事情,都不会留下官方纪录。”

“是吗?”

“没错。”

我记得那位大名笑嘻嘻地说:“就算是孩童也照杀不误。”当时,为了调查一个即将在两天后因大雨丧命的村民,我碰巧待在那位大名的身边。那位大名毫不顾忌我在场,如数家珍般愉快炫耀各种凌虐孩童的花招。

“那位大名或许是二十五人中的一人。”美树应道。

我并未深入思考,点点头,望着两人。“不过,故事有后续。”

“哦?”

“三岁孩童的父亲是个猎人。他耗费数年等待机会,终于自远处射杀大名。”这是我从同事口中听来的。“山野边,那猎人就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什么意思?”

“不管法律允不允许,你都要为女儿报仇,绝不会原谅凶手,对吧?”

山野边辽与美树神情不变,愣愣地盯着我。我们默默对看半晌。每次遇到这种场面,我总会烦恼不知该主动打破沉默,还是等对方开口。其实,即使枯坐七天,我也不在乎。期间要是有音乐可听,会更加惬意,只是调查工作就无法顺利进行。我晓得很多同事假装认真调查,私底下都在混水摸鱼。或者该说这是常态。但我的观念是,工作就要做到尽善尽美。

“不过,”山野边辽出声,“江户时代的法律,真的有人遵守吗?”

“真的有人遵守?什么意思?”美树问。

“毕竟当时没有《六法全书》。”

“没有《六法全书》,但有《武家诸法度》,而且改编多次。”我回想道。

“千叶先生,你说得好像亲眼目睹。”美树苦笑,山野边辽接过话:“自从不用上历史课,就没听过《武家诸法度》,实在怀念。”

“第一次听到《武家诸法度》时,我以为是一顶帽子,你们也是吗?”

“咦?”山野边辽皱起眉。

“你以为那是大礼帽之类的东西?”美树噗哧一笑。

“是啊。”不过,那时代没有大礼帽。

“武家诸帽子?”

“是啊。”两人露出同情的笑容,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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