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绵绵的秋雨一直下了两天,到星期天晚上才停止。雨停后,夜变得死寂。昨夜里,石萍没有听到乌鸡婆的叫魂了,今夜她的叫魂声会不会出现呢?她推开了窗,看到了满天的星斗。她相信,乌鸡婆叫魂的声音一定会在今夜出现。没有了乌鸡婆的叫魂声,她觉得这个夜变得那么的不完整。寂静让她更加感到了恐惧,神经也愈加紧绷着。自从她来水曲柳乡村后,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简直没有让她喘息的机会。那无所不在的死鸟更让她体味到笼罩在水曲柳乡村上空的死亡气息。她甚至想,水曲柳乡村还会不会有人死去?

昨天晚上,在水曲柳乡医院发生了一起不可置信的事情,今天早上就传遍了水曲柳乡村。今天早上,秀秀给她送早餐来时,和她说了那件事,秀秀只是轻描淡写说了那件事,石萍一吃完早餐就赶去了医院。

石萍找到了云娣的病房,可云娣已经离开医院回家了。她昨夜留在医院里观察,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情。石萍在医院的宿舍找到了昨夜当班的护土宋晓阳,宋晓阳没有睡觉。她在听音乐。

石萍进入她房间后,宋晓阳把音乐的音量调小了。

石萍听出来了,宋晓阳放的是恩雅的爱尔兰音乐,石萍很喜欢的音乐。石萍经常用恩雅的爱尔兰音乐来舒缓在城市生活挤压下紧张的神经。想必宋晓阳也是用爱尔兰音乐来舒缓自己紧张的神经。

宋晓阳开始时用提防的目光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她不知道石萍是谁,也不知道她的来意。

石萍一进她的房间就笑着对她说,宋护土,你好,我是《赤板晚报》的记者石萍。没等宋晓阳缓过劲来,石萍又说,宋护士,你也喜欢恩雅,这太好了,我也喜欢,我觉得恩雅的音乐有一种质感,让我常常身处在一种美妙的仙境,那仙境里有绿色的草地,起伏的山峦,还有鲜花和明镜般的湖水。

宋晓阳一听石萍这样的话,她一下子和石萍拉近了距离,音乐竟能让一个陌生人和自己的心灵相通,这是十分神奇的事情。宋晓阳的脸上漾起了笑意。她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恩雅,她的歌声里有种神秘的力量,那种神秘的力量会渗透在我的血管里,让我忘却一些生活工作中的恐惧和懦弱。宋晓阳从本质上更像一个诗人,她的谈吐告诉石萍,宋晓阳应该去写诗,而不是在这乡镇医院里当一名护士。人可以选择自己的职业,但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她们聊了一会后,石萍问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宋晓阳的脸色阴郁下来,她打开了一个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七星香烟,奇怪的是,石萍也喜欢抽这种柔和的七星香烟。宋晓阳点燃了一根烟,她给石萍讲述昨夜发生的事情。

石萍也要了一根烟,点燃后静静地听着。她是个优秀的听众,奇怪的是,今天石萍没有用采访机录音,也没有用采访本做任何的记录,她只是用心去听,像是在欣赏恩雅的一段音乐。

昨天夜里11点10分左右,乡医院里已经十分的宁静了,医院里几乎没有住院的病人,一般的小病不用住院,如果是大病,早就转到别的大医院里去了。住院部那幢平房里,只有云娣一个人留院观察,宋晓阳准备去看看云娣,如果她没有什么问题,宋晓阳就准备去休息,找个病房睡上一觉。

住院部走廊静悄悄的,宋晓阳走在走廊上,她听到的是自己轻轻的脚步声。医院的医生和护土胆子都很大,这也难怪,他们什么死人没有见过呢,有什么比死人更可怕的呢。可是,当宋晓阳走近云娣住的病房时,她听到有人低声地说话。住院部的平房里,除了走廊的灯亮着,只有云娣病房里的灯亮着,其它病房里都是黑暗的。这么晚了,云娣在和谁说话呢?宋晓阳心里顿时充满了好奇,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云娣病房门口,她没有推开门,只是站在那里听着。

病房里云娣的确在说着话。

云娣说,孩子,你应该好好读书的,你看你父亲那么苦,为了谁呀,你回来就好了,一定要为我们家争气呀。为你父亲争一口气!你父亲小时候想读书都想疯了,现在,我们再苦再累也要培养你上学,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让村里人瞧瞧,你是个有用之人!那样,我们死也甘心。

听到这里,宋晓阳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她不怕什么死人,但从云娣的口气中,宋晓阳听出来了,云娣是和她死去了的儿子古求胜说话,听她的口气,古求胜是复活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古求胜现在正在医院的停尸房里冰冻着,怎么可能爬出来和他母亲说话呢?宋晓阳想到这里,她又听到了病房里有人说话的声音,这回不是云娣的声音,而是一个正在发育的男少年的鸭公嗓。

只听那鸭公嗓说,妈,我听你的话,一定好好读书,我不再让你生气了。

云娣又说,好儿子,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们还希望你出人头地呀!

鸭公嗓说,妈,我心里清楚。只是我不想说出来,我不会再去死了,一定好好读书报答你和爸爸。

宋晓阳确定,那个鸭公嗓就是死去的古求胜。他们母子俩在这凄清的夜里的对话让宋晓阳觉得不可思议。她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宋晓阳使劲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十分的疼痛,她这才认定自己活在真实之中。就是如此,她也不相信古求胜能够复活。她正准备推门进去看个究竟,宋晓阳看到云娣病房里的灯突然灭了。宋晓阳迟疑了一下,没有推开门。就在宋晓阳迟疑的一刹那间,云娣病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宋晓阳没有看到有人出来,而是感觉到一股冷风从病房里飘忽出来。

宋晓阳心里说了声,见鬼了。她没来得及想什么别的问题,云娣病房里的灯又亮了起来,宋晓阳走了进去。她没有看到古求胜,只看到云娣眼泪汪汪地坐在病床上,她的脸色煞白。宋晓阳还发现云娣的病床前有一滩水渍,那水渍一直延伸到门外,宋晓阳不解地问云娣,你刚才和谁说话?

云娣说,我在和我儿子古求胜说话呀,他说他累了,回家睡觉去了,你没有看见他么?

宋晓阳看着平静地和自己说话的云娣,她不敢相信云娣说的是真的。她没再问她什么,宋晓阳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她给云娣量了体温,发现云娣的体温正常,就简单地交待了几句,出了云娣病房的门。她看到从云娣病房里延伸出来的水渍一直沿着走廊到了门外。

门外正下着绵绵的秋雨,宋晓阳要跟踪水渍的去向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想了一会,还是觉得云娣和她儿子古求胜的对话是不现实的,她想到了停尸房。宋晓阳在值班室拿了把手电,撑着一把伞就朝医院后面的停尸房走去。宋晓阳在走向医院停尸房时,她仿佛听见自己的身后有一个人在冷笑。宋晓阳回转身,用手电照了照。手电的光柱在雨帘中晃动着,她什么人也没有看见。

不一会,宋晓阳就来到了停尸房,停尸房门口的那盏灯在风中摇曳着,晃动的灯光让宋晚阳心里一下一下地抽紧,平常,她是很少来这个地方的。停尸房的门紧锁着。宋晓阳突然听到了猫的叫声,她不知道猫的叫声来自何方。宋晓阳没有停尸房的钥匙,她要进入停尸房看古求胜的尸体在不在的话,只有去叫醒住在停尸房旁边那个小屋里的五宝。

五宝是一个孤老头子,一生未娶,没有亲人,他是医院看管停尸房的人。医院里死了人,也由他负责把尸体送到停尸房里来。人们都说五宝身上有一种尸臭,很少有人愿意接近他。

宋晓阳敲响了五宝的小屋的门。

老半天,五宝的屋里传来了一声冰冷的声音,谁在外面敲门,是活人的话报上姓名,是死鬼的话赶快走开,我和你无怨无仇,别来找我。

宋晓阳听了五宝的声音,心里有些打怵,但她不可能像死鬼那样离开。宋晓阳大声说,五宝,我是宋晓阳宋护土,你开门吧,我找你有事。

五宝屋里的灯亮了。五宝在屋里说,哦,是宋护士呀,你等等,我马上开门。

不一会,五宝开了门,他站在了宋晓阳面前,宋晓阳觉得五宝略为浮肿的脸上是灰色的,五宝阴森森地说,宋护士,是不是又死人了?

宋晓阳说,没有死人,我想让你打开停尸房,我想看看古求胜的尸体在不在,五宝的目光停留在宋晓阳的脸上足足有5分钟,然后说,怎么会不在呢?

说着,他进屋去拿了钥匙,走出了门。五宝打开了停尸房的大门,把停尸房里的灯也打开了,然后他让宋晓阳进来。停尸房里阴森森的,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宋晓阳的手电照在了地上,她看到了一行水渍,一直通到一个冷藏箱的下面。五宝似乎没有看到那行水渍,他问宋晓阳,你在看什么?

宋晓阳反问他,晚上你进来过么?或许还有谁进来过?

五宝说,我没进来过,也没有人进来过。宋晓阳说,那这些水渍?五宝说,哪来的水渍,我怎么没看到?

宋晓阳认为五宝一定是老眼昏花了,就没有和他较劲,只是让五宝把装着古求胜尸体的冷藏箱打开。五宝有些不高兴,他嘟哝着,深更半夜打开尸体冷藏柜不吉利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你可别怪我。

宋晓阳说,五宝,就算我求你打开一次好不好,就是有什么问题,我来承担好了。

五宝疑惑地看了宋晓阳一眼,然后来到那个装着古求胜尸体的冷藏柜前,他口里念叨着什么咒语,接着用力地拉开了装着古求胜尸体的冷藏箱。冷藏箱一被拉开,宋晓阳就看到里面冒出一股浓浓的雾汽。雾气蒸发着,宋晓阳用手电往冷藏箱里照过去,古求胜的尸体完整地放在冷藏箱的里面,他的额头上贴着一张画着符咒的黄裱纸。宋晓阳知道,那是五宝贴上去的,他的小屋里有很多这样的黄裱纸,他是用来避邪的。看着古求胜的尸体还在,宋晓阳的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可就在五宝关上冷藏箱的时候,宋晓阳分明看到古求胜额头上的黄裱纸落在了一边,古求胜的脸狰狞极了,他的双眼突然睁开,发出一种可怕的绿光。

宋晓阳惊叫了一声。

五宝重重地把冷藏箱关上,他说,快走吧,晚上最好不要到这个地方来。

宋晓阳问五宝,你看见古求胜睁开眼睛了么?

五宝冷笑地说,我怎么会看到死尸睁开眼睛呢?

宋晓阳满脸狐疑,不可能,不可能看不到的。

五宝又冷笑着对宋晓阳说,你要不信,我再把冷藏箱打开,让你看看死尸的眼睛睁开没有,好不好?

宋晓阳身上的寒毛一根根地竖起来,她连声说,不用,不用!说完,宋晓阳逃也似地走了……

想到这里,石萍关上了窗门,尽管窗外雨后的天空晴朗起来,满天的星斗让她迷恋,但她想到现在乡村里关于肖莉莉和古求胜鬼魂重现的传闻,石萍心里还是多了一份恐惧。

石萍躺在了床上,不一会,窗外乌鸡婆的叫魂声在空旷的夜色中响了起来,莉莉,回来——,莉莉,回来——

乌鸡婆的叫魂声回荡着。今夜无风,乌鸡婆的声音清晰极了。

石萍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古求胜的母亲云娣为什么不和乌鸡婆一样为自己的儿子叫魂?石萍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听到叫魂声后,她不希望门外的走廊上有脚步声响起。这样的夜里,石萍的孤独和恐惧是不言而喻的。石萍突然觉得被单有些湿,她的手掌放在被单上感觉到了。她突然想起了宋晓阳说的水渍,石萍惊坐起来,她看了看房间的地板,地板上没有水渍,她又检查了一下被单,同样没有水渍,石萍把两手放在一起搓了搓,自己的手湿漉漉的,原来是手心出了汗。此时,石萍真想下楼找秀秀,让她陪自己度过这个漫漫长夜,但她没有这样做,重新躺了下来,用被子蒙住了头,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上那有节奏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石萍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攒着,一阵一阵地抽紧。

39

阳光下的水曲柳乡村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宁和,现在被新一轮的恐慌闹得人心惶惶。

事情是从那个叫古锋的同学开始的,这天上午第二节课的时候,古锋身上出现了怪异的事情。那时王刚正在上语文课,他也发现了古锋的焦灼不安。王刚还提醒古锋,要他集中精力注意听讲,古锋却无法集中精力,他的头在发热,好像被一种什么东西击中了,昏沉沉的,心跳也在加速。王刚讲的东西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古锋感觉自己是得病了。他看到坐在自己前排的李小芳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朝他微笑了一下,不一会,古锋就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臂上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一下子奇痒无比。古锋把手臂放在了课桌底下,他绾起了袖管,用另外一只手在痒痒的地方抓挠起来,被他抓挠过的地方很快就出现了一块红斑,过了一会,那块红斑渐渐地消失了,痒痒也渐渐地消失了。古锋松了一口气,神智也清醒起来。可是,就当他要认真听王刚老师讲课的时候,他看到了手臂上那红斑消褪后的地方出现了一行拼音字母,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那行拼音字母:xiaolili。默念完后,他赶紧把袖子放了下去,他怕同学看到这行像是用钢笔写上去的黑色的拼音字母。

古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口干舌燥。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在校园里和乡村里流传的古求胜死后他手臂上出现的那行拼音字母。他不知道别的同学的手臂上有没有出现这行拼音字母,他不知道这行神秘的拼音字母意味着什么,或者是一种什么征兆。古锋觉得不妙,他无法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恐惧,他又悄悄地撸起了袖管,那行拼音字母还在那里,而且颜色越来越深。

古锋用左手的食指放在嘴巴里蘸了些口水,放在那行拼音字母上使劲地擦了擦,那行拼音字母像是刻在了他的手臂上,他怎么擦也擦不掉。古锋的太阳穴猛烈地跳着,他有些不能自制了,喘息急促起来。

古锋不知道王刚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王刚低沉地对古锋说,你在于什么?

古锋慌忙地把袖管放了下去,他有些语无伦次,我,我没干什么。

王刚捉住了他的右手,拉了过来,他撸起了古锋的袖管,古锋手臂上的那行拼音字母赫然出现在王刚的眼中,王刚突然一阵晕眩。古锋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他把袖管放下后就用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护着右手臂,生怕王刚再次把他的右手捉去。

王刚呆立了一会后,好像刚才什么也没看见,慢慢地走到讲台上,继续讲他的课,但他的声音微弱起来,以至于听讲的学生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王刚的脸色渐渐地变成了一块白纸。

同学们屏住呼吸看着王刚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静穆中,同学们突然听到了一声浅笑,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李小芳,要不是下课的钟声响起,课堂里不知道会出现怎么样的局面。

一下课,王刚就夹着课本和讲义神色匆忙地走了。古锋飞快地走出了校门,他朝家里狂奔而去。古锋回到家里,家里没人,他打了一脸盆清水,拿来了香皂,绾起袖管,不停地洗着手臂。那行拼音字母无论他怎么洗都洗不掉,而且越洗越清晰。那行拼音字母像深重的诅咒,让古锋无法洗掉,甚至在他的手臂上黑亮起来。古锋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眼中透出绝望的光芒,他不知道古求胜临死前是不是如此绝望。

在绝望中,他似乎听到了一种声音在呼唤着自己,那种声音破空而来,似乎是天籁之音。那种声音是不是他的救命之音呢?他迷惑地想。

40

石萍看到了古锋手上的神秘的拼音字母。

学校里很快就传开了,石萍来到学校时没有见到古锋。大家都说他跑回家去了。石萍就找到了古锋的家里。古锋的家门洞开着,石萍站在他家门口叫了几声都没人应答。石萍知道,这个时候,村里的大人们几乎都下田劳作去了。石萍走了进去,她看到古锋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他的面前放着一盆肥皂水,那盆肥皂水上面还浮着一层泡泡。古锋绾着袖管木然地坐在那里,两眼痴呆。

石萍对他说,古锋同学,你怎么啦,为什么不上学就跑回来了?

古锋的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接着,石萍就看到了古锋手臂上的那行拼音字母,石萍在死者古求胜的手臂上见过这样的拼音字母,手写体的,一模一样的字迹,现在怎么又出现在了古锋的手臂上?学校里别人的手臂上有没有类似这样的拼音字母出现呢?石萍不得而知。

古锋不说话,他的泪水不停地流着。

石萍觉得古锋的样子有些骇人。石萍又问古锋,古锋同学,你怎么啦,告诉我好么?

古锋突然站起来,朝石萍睁圆了眼睛,大声吼道,你不要烦我,你给我滚出去!

石萍愣了一下,她不敢和古锋的眼睛对视。

古锋的眼中充满了邪气。

石萍犹豫了一下,就转身出了古锋的家门。石萍预感到古锋会有什么不测的事情发生,她朝学校的方向走去。石萍必须找到校长朱尚文,告诉他要注意古锋了,不要等事情发生了再让人去调查什么了。

石萍没走到学校,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阳光下孑然而行。那人嘴巴里念叨着什么,好像和谁有深仇大恨,那人就是水曲柳乡政府招待所的服务员秀秀,秀秀中了邪一样地边走边念叨,而且还边走边打着一种古怪的手势。

石萍顿时打消了去学校的念头,她悄悄地跟在了秀秀的身后,这个女孩子身上也有一种神秘的东西让石萍疑感。秀秀全然不知自己的身后跟着一个人,她朝河边的一片树林子走去。秀秀的身影十分的飘忽,不一会就不见了她的身影。石萍奇怪,这片树林子不大,怎么秀秀一下子就不见了呢?她在树林子里四处张望,企图找到秀秀的影子。

石萍想,这秀秀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这么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石萍心里有点恐慌了,这树林子不大,秀秀不可能藏到哪里去的。石萍正想喊一声秀秀的名字,这时,石萍听到了秀秀的声音。石萍寻声而去,悄然地靠近了秀秀声音发出的地方。那是在树林子中央的位置。石萍看到树林子中央有一个坑,那个坑不大,却有两米多深,坑中有茂密的野草,她不明白这个坑是怎么留下来的,秀秀正在坑中。石萍躲在一棵树的后面,注视着坑中秀秀的一举一动。

秀秀的左手拿着一个用布做的小人,她的右手拿着一根针,口里念叨着石萍听不懂的土语,她边念叨着边把针插入布小人的心脏。石萍睁大了眼睛,此时的秀秀俨然是一个小巫婆,她暗黑的脸上扭曲着,像一个没长好的苦瓜,她的眼中迸射出邪恶的光芒。

秀秀一针一针地刺向小布人,就像是一针一针地刺在石萍的心里,石萍感受到了某种疼痛,她十分清醒这是一种古老而又恶毒的诅咒。

秀秀的行为让石萍瞠目结舌,她没料到老实巴交的秀秀会对谁有如此大的仇恨。秀秀诅咒的那个人是谁?他一定在某种程度上侵犯了秀秀。石萍觉得这个树林子里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她已经深陷其中。

秀秀干完了该干的事情后,她把那个胸口插着一根针的小布人藏在了草丛中,然后脸上露出了一种笑容,她爬出了那个坑,她的衣服上还挂着青草的叶子和一些黄泥巴。石萍躲在了树的后面,秀秀显然没有发现石萍。石萍看着秀秀瘦弱的身影飘忽而去,石萍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凉气。那股凉气直达她的颅顶。

秀秀走后,石萍来到了那个坑旁,她往坑里张望,她看到的只是青草,凌乱的青草,她没有看到那个小布人。那个小布人一定是被浓郁茂密的野草覆盖了。

就在这时,石萍觉得有人从后面推了一下,一股力量让她的脚滑动了一下。石萍一下子掉落到坑里。她在坑里挣扎了一下,往上面看了看,坑上面的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石萍觉得坑里凉飕飕的,像是有股冷风从坑的底下滋滋地往上冒,石萍陷入了一种恐惧之中,她想往上爬,然后飞快地离开这个诡异的小树林。她的手胡乱地在草丛中一拨拉,就看见了被野草覆盖的小布人,小布人不止一个,而是3个。那些小布人的胸口都插着一根长长的钢针。石萍心里狂跳着,她捡起了一个小布人,她看到小布人的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人的名字,石萍一看那人的名字,她失声叫了出来,肖莉莉!那个布人像是烫手的山芋被她扔回了草丛中,她呆了会,又捡起了另外一个小布人,让她更惊惧的是,这个小布人的脸上写着古求胜的名字,她又把这个小布人扔回了草丛中,最后一个小布人静静地躺在草丛中,好像睁着一双阴冷的眼睛看着她。

她想逃离,可好奇心不可遏制地让她捡起了最后一个小布人。也就是刚才秀秀用针扎的小布人,小布人脸上分明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古锋。石萍有一种行将崩溃的感觉,她迫不及待地扔掉了手上的小布人,慌张地爬出了坑,朝小树林外狂奔而去。

小树林里传来了两声清脆的鸟鸣,石萍听到鸟叫,心里更加惊慌了,她不知道小树林里会不会落下一只死鸟。

秀秀让石萍产生了可怕的想法,秀秀会不会再做一个小布人,在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然后一边诅咒,一边用针去扎小布人的心脏。她还想,肖莉莉和古求胜的死是不是和秀秀的诅咒有关呢?秀秀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一个谜。古锋会不会像肖莉莉和古求胜那样死去?

许多问题一下子使石萍的思想变得杂乱无章。

41

朱尚文脸色肃杀,他在办公室里和王刚面对面地坐着。窗外阳光灿烂,和屋里的气氛极不相符。

王刚说,这事真是奇怪,不知道其他学生的手臂上有没有出现那样的字符。

朱尚文沉思着,他突然开了口,你没搞错吧?

王刚说,我怎么会搞错呢,那行拼音字母的确是肖莉莉三个字的拼音字母。和古求胜死时手臂上的字母一模一样。

朱尚文沉吟道,这真就奇怪了,没想到我马上要退休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刚没有说话,他的眼中闪动着迷离的光泽。

朱尚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叹了口气,难道真的有鬼?

王刚还是没有说话。

朱尚文又说,肖莉莉死后,学校里不是流传着有一张什么羊皮的地图么,这行拼音字母会不会和那羊皮地图的事有关?

王刚摇了摇头,这好像没有什么关系,那张羊皮地图谁也没有看见过,可肖莉莉的拼音字母出现在人的手臂上可是我亲眼见着了的。

朱尚文用手敲了敲桌面。他注视着王刚,眼中充满了疑惑。

王刚想说什么,可没有说出口。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朱尚文极不耐烦地说了声,请进!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郝琼和胡大龙。

郝琼一看到王刚,眼中就掠过一丝灰暗。胡大龙的目光瞟了一眼王刚,也闪过一丝灰暗,王刚看见他们,干脆把头扭向了一边。朱尚文看了看这三个人,眉头皱了皱。

郝琼问朱尚文,朱校长,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郝琼问过后,胡大龙就没有再问,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沙发上。

王刚这时站了起来,他对来不及回答郝琼的朱尚文说,朱校长,我先走了。没等朱尚文说什么,他就离开了朱尚文的办公室。

朱尚文摇了摇头说,王刚是个怪人。

郝琼吐出了一句话,那是个流氓!

朱尚文眨了眨眼。我叫你们来,或许你们也有耳闻了,古锋同学的手臂上发现了一行和古求胜死时手臂上出现的一模一样的拼音字母。

胡大龙嘟哝了一句,现在的学生一个一个的都会作怪,我看这有什么稀奇的,郝琼说,我听说了,我还去了古锋家,的确是那样,那行拼音字母洗不掉的,我看这里的问题很严重。

朱尚文叹了口气说,问题的确严重呀。学校再不能出事了,否则我真的是晚节不保了。两个学生死了,好在派出所的调查结果都是自杀。但就是自杀,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再发生了。

郝琼说,那你说怎么办?

朱尚文说,这样,放学后,你把你们班的同学全留下来,挨个挨个检查,看看你们班里其他同学的手臂上有没有那行拼音字母,有拼音字母的同学一定要注意监控,让他们家里配合这项工作。

郝琼说,那好吧,我去安排一下。

朱尚文说,去吧,一会我和胡科长一起去。

郝琼用怪异的目光看了一眼胡大龙,然后扭着肥硕的屁股走了。

胡大龙看着郝琼肥硕的屁股,吞了口唾沫。

朱尚文把胡大龙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突然严厉地对胡大龙说,胡大龙,我看要是再出问题,就唯你是问!

胡大龙把目光转向了朱尚文,他笑了笑,我够尽心尽责的了,这段时间,我没睡过一个好觉,上午刚和王所长去医院把古求胜的尸体配合他家里人埋掉,现在又有什么事情?

朱尚文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笑得出来,真要是查出什么问题。你难道脱得了干系,还不快走,去郝琼班上!

放学了,这所没有围墙的学校学生们四散回家,只有郝琼她班里的学生还留在教室里,郝琼守在教室的门口,不让学生离开。她不知道怎么和同学们解释,她只是让大家暂时不要走。不一会。校长朱尚文和保卫科科长胡大龙来了。郝琼小声地对校长朱尚文说,还是你和大家说吧,我不好开口。

朱尚文转身对身后的胡大龙说,还是你说吧。

胡大龙走进了教室。他站在讲台上,语气生硬地说,大家把两手的袖子卷起来,然后一个一个走出教室门。

说完,胡大龙就站在了教室的门口。

学生们沉默地看着教室门口的胡大龙他们,学生们的表情都十分的不自然,只有李小芳脸上漾着一种笑意。大家都没有动。

胡大龙急了,他粗着嗓门说,快点,动作快点,难道你们都不想回家吃午饭么?

这时,李小芳脆笑了一声站起来。她利索地卷起了袖管,走到了教室门口。她不以为然地把两条雪白的手臂伸给胡大龙看,郝琼和朱尚文站在一边,无语。李小芳的手臂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她被胡大龙检查完后就蹦蹦跳跳地走了,她嘴巴里还哼着一支民谣,大家都知道,那民谣就是她和肖莉莉一起自杀时哼的民谣。

学生们动了起来,他们学着李小芳的样子一个一个地通过胡大龙的检查,走出了教室的门,然后三三两两地回家。

检查完后,胡大龙没有发现哪个学生的手上有肖莉莉的拼音字母。郝琼无言地走了。

胡大龙说,朱校长,我们是不是有些大惊小怪了。

朱尚文盯了他一眼说,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

胡大龙不说话了,他的眼珠子转了转,脸上出现了一种古怪的笑容。

朱校长往饭堂的方向走去,胡大龙像一只狗一样跟在他的后面。王刚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看着朱尚文和胡大龙,他的眼睛细眯着,好像是在思考一个什么问题。

学生们散光之后,校园里寂静下来,可怕的寂静,阳光像往常一样灿烂温暖。阳光中波动的恐惧情结在校园里弥漫着。在古求胜的尸体被埋葬的这天,古锋的手臂上又出现了肖莉莉的拼音字母,整个死亡事件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

水曲柳乡村还会迎来一个什么样的明天呢?谁都无法预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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