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也不管崔氏同意不同意,就拉了她到外头去,正好外头丫头报道:“魏王府荣侧妃到。”

阿雾随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荣五的手搭在一个丫头的手里,慢悠悠地提着裙子走了进来,瞧她那富态模样,大概是将自己当太后了。

荣五产子后,月子里补得过了些,不似她以往的纤细身姿,夏日里穿着薄衫,瞧着倒有些肥腻。满头珠翠环绕,一派的富贵圆福模样,不过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倨傲。

阿雾瞧不得荣五这副自骄的模样,也不出声,荣五少不得上来见礼道:“四嫂。”

一时荣四也来了,朗声道:“五妹妹,你怎么不把皓哥儿带来,老祖宗上回还念叨呢。”

“人太多,怕吓着了。”荣五笑道,“你也小心些,虽说有三个月了,可还是得仔细。”

“玥姐儿也怀上了?”崔氏惊道。

荣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掩饰不住得意地笑道:“是,三婶,这才刚满三个月,前三个月胎还没坐稳,也不敢告诉家里长辈。”

崔氏的笑容有些僵硬。

一时又有客人到,都是荣三老爷朝中同僚的夫人。

“谷夫人,今儿你媳妇儿怎么没来?”这谷氏是兵部侍郎谷仁子的夫人,她同她儿媳妇亲如母女,是上京城里都知道的,她二人出门都恨不能手挽着手,同进同出。

“哎,刚怀上呢,才两个多月,我不让她下床。”谷氏笑道。

一时众人都恭喜她,惹得谷氏笑得合不拢嘴。

阿雾只觉得好似天下的妇人都捡着这个时间怀孕似的,后头有好几家的媳妇儿听说都怀上了,更为让人瞠目结舌的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夫人肖氏,今年都三十有六了,听说又怀上了,真真儿的老蚌生珠,惹得满堂贵妇都拿手绢捂着嘴笑,

唯独崔氏笑不出来。

在坐的妇人都是人精,便是稍微笨点儿的,也有人提点,谁看不出崔氏那点子心思啊。这些妇人,虽外头男人彼此交好,可她们之间却都存着一颗比高下的心,比男人的官阶,比子弟的出息,比媳妇的家世,比女儿嫁的好坏。

环顾四周一看,不得不说,崔氏真是少有的有福气的人。身为庶女,嫁的庶子,夫婿居然出了头,成了三品大员,上头的婆母虽然不着调,居然分了家出来单过,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居然没一个不争气的,后宅里如今居然一个妾室没有,连庶子庶女也没有,女儿又高嫁成了四皇子妃,娶的媳妇儿一个比一个家世好,大儿媳是当朝大儒的孙女儿,德才兼备,准二儿媳妇是唐阁老的嫡长女,这天下难道还有比崔氏更有福气的女人?

若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崔氏浑身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容貌不算顶美,仪态风姿也不值得称道,更兼嘴笨眼拙,连日常应酬都有些吃力,偏叫这样的人有这等福气,如何叫人服气。

是以,众人见美得不像凡人的四皇子妃嫁人都差不多一年了,肚子居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心头那口气也算是平了不少。

偏有心眼小又爱拔尖的道:“听说同洲的求子观音最灵,上回大年初一,我嫂嫂去上了头炷香,二月上头我大侄媳妇就怀上了。”

“对,我也听说了。”林家太太附和道。

在座的都以为崔氏会上去打听,哪知道她和四皇子妃居然连眼睛都没往那边瞥一下。这些人哪里知道崔氏心头的痛,生孩子那也得他们先圆房才行啊。偏偏这个事儿崔氏没法对阿雾提,毕竟这里头还涉及到荣三老爷当初的那档子事儿,崔氏是又气又急,却没地儿使力气,最后只能恨阿雾怎么就不争气些,那么点子芝麻大的事怎么到她那里就不得了了。

四皇子那样出尘的人,能抹下脸来问自己当年的事,已经是极不容易了,难道还指望人家丢了身份地去强迫女人,崔氏只觉得自己都没脸见女婿了,人家能体谅阿雾就极不容易了。这里头还涉及到四皇子可能今后连嫡子都没有,崔氏想想都觉得心里发苦。

好在两个儿媳妇马上都要进门了,小年轻之间有些话总要好说些,况且唐音又是阿雾的密友,崔氏只盼着她们能多与阿雾说说夫妻间的事儿,崔氏自己是没脸说这些的了。

到黄昏时,新娘子的花轿进了府,荣府自有一番热闹,阿雾也是等看了新娘子才回王府的。

阿雾也累了一天,在撒了桃花和樱桃花的热水里泡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换了轻薄的衣裳走出去,从紫扇手里接过香露往身上抹,随口问道:“今日府里可有什么事?”阿雾这趟去柳树胡同并没带紫扇,特地将她和紫宜留在府里盯着。

紫扇和紫宜对视一眼这才道:“王爷今日去了昙华院尤姨娘屋里用晚饭,这会儿还在那儿。”

阿雾抹香露的手顿了顿,皱着眉道:“尤氏?”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完全不同,尤氏在阿雾眼里那就是艳俗得不能再艳俗的人,一身肥腻,她觉得若楚懋要去妾室房里,也不该提拔尤氏才是。

紫扇和紫宜还以为阿雾是吃醋,紫扇看了一眼紫宜,紫宜道:“都怪尤氏那狐媚子,王爷今日回来得早,她觑着主子您不在,穿得妖妖娆娆去园子里头专门候着王爷,您是没瞧见,我们看了她都羞得不知怎么才好,半边儿肚兜都露在外头,哪个爷们儿受得了这个。”

对于男人喜欢何种女人,紫宜这种在外头吃尽了苦头的丫头自然比阿雾知道。“主子也不必放在心上,王爷也就图个新鲜,过几日就放下了。”

紫扇和紫宜说话时,都有些底气不足,她们近身伺候阿雾,自然最知道这位主子和祈王之间可不像少年夫妻,每日里床铺都干干净净的,更别说如今祈王殿下还不在玉澜堂歇息。不过瞧着祈王殿下对自家主子又不可谓不上心,偏又放着她们主子这样千娇百媚的人不同房,她二人是怎么也瞧不明白的。

紫宜和紫扇也怀疑过楚懋是不是另有他好,但从这么些日子的蛛丝马迹来看,四皇子身边干干净净的,她们也不愿意相信那样神仙似的人物会有谷、道之好。

这等主子的私事,打死她们也不敢乱议论,连想都不太敢去想,可偏偏又担心四皇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不过自家主子最是脸薄,她们也不敢问。

今日瞧着四皇子居然去了尤姨娘屋里,紫扇和紫宜反而还松了口气。

阿雾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在灯下看了会儿书就歇下了。迷迷糊糊间听见紫扇她们仿佛叫了几声“王爷”,可她实在困得很,不想睁眼,也没人来叫她,她也就自顾自地睡过去了。

阿雾这厢风平浪静,可何佩真的瑶碧院,陶思瑶的琼芷院,甚至昙华院的其他几个姨娘屋里都不平静。

“居然去了那个贱人屋里?”何佩真将几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一地的碎片。这回她回府后,听了她娘的劝,再不和荣璇打对台,毕竟正妃的身份在那儿搁着,只要她守礼,她娘说了,四皇子必然会到她屋里的,毕竟如果他有那么一丝念想的话,就绝不会冷落她这个镇国公府的嫡女。哪知道她回府了这么些日子,四皇子没到过她屋里,反而去了尤氏屋里,叫何佩真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就是玉澜堂,四皇子可都没留宿呐。

而陶思瑶的屋里,守夜的丫头只听得她咳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红药山房,让请大夫过来看。

公孙兰和欧阳芷也有些坐不住,晚上都去了荀眉的屋里找她说话,句句不离尤氏。偏荀眉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手里头的针线就没停过,楚懋的衣衫都有专门的绣娘做,但鞋子例外,都是荀眉做了送过去。

“荀姐姐,你怎么还顾着做鞋啊,你做了这么些年的鞋也不见爷多看你一眼,还不如学学尤姨娘呐,不就屁股生得比人大点儿么,瞧她那德性,真不知哪里入了王爷的眼了。”欧阳芷嘴快地道。

“莫胡说。”公孙兰喝止欧阳芷道:“荀姐姐同王爷的情分哪里是你能多嘴的,荀姐姐打小就伺候在王爷身边了,府里头没有王妃、侧妃的时候,她就是王爷的姨娘了,尤姨娘哪里比得上荀姐姐。”

荀眉就像没听见她们说的话似的,无喜无怒,仿佛这世上就剩下她手里那双鞋子了似的。

公孙兰和欧阳芷一唱一和,也没能从荀眉口里问出任何话来,只得携手而去。

“兰姐姐,我早说了她就是根木头,找她打听做什么。我瞧着,咱们还是得学学尤氏,人家一个小姐出身,倒是比咱们做舞姬的还放得开。”欧阳芷不屑地道。

“不过,这也好,王爷能宠幸她,咱们也就有了盼头。”公孙兰双手合十,头向天喃喃地念了几句“菩萨……”

而荀眉的屋子里,待公孙姐妹走后,她这才放下手里的针线,朝尤氏屋子的方向冷冷一笑,眼角滴着泪,又像是自嘲,她想起那年,她也是二八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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