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坐飞机旅途劳顿,有些累了,说完之后他抱着我,就像抱着很珍贵的玩偶一样睡着了。

不寒而栗,令人作呕……只言片语难以表达我当时的心情。长期以来一直感觉生活在别人的监视下,现在看来这不是错觉。虽已知道那不是罪犯所为,也丝毫没有解脱感,反而陷入恐慌,害怕自己被更奇怪的东西牢牢套住。我整晚都没有闭眼,只想着明天要回日本。

黎明时分,我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孝博应该有所察觉,但没有制止我。我冲了澡,换上平日的衣服,用前一天买好的面包和鸡蛋准备简单的早餐。这时,孝博起床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今天必须赶紧去公司上班,如果你感到无聊,或者有什么事,随时打我手机。”他的口气和平日一样明朗,临出门还吻了我。

昨晚的事情也许是做梦。不,即使是事实,也一定是喝多了啤酒醉后所为,也许他的确是因为喜欢才偷走玩偶,最后为替自己开脱编了那样的谎言。

我一边这样说服自己,一边走进卧室打扫。玩偶静静地守候在那里,满脸温柔,穿着红裙子。房间里有床和桌子,还有和桌子有着同样雕花的衣橱。我慢慢走近衣橱,双手猛地拉开两扇门,只见里面整齐地摆放着颜色与式样各异的裙子,并且将我穿的和玩偶用的分开。

看着这些,我再一次不寒而栗,不觉流下眼泪。可是,渐渐脸上又堆满笑容。在黑暗中忽然被人穿上那种衣服,而且被迫听正常思维难以理解的事情,所以才陷入恐怖。但是,在阳光明媚的房间看到摆放着裙子的衣橱犹如马戏团的小丑,艳丽愉快,然而滑稽可笑。

不知他是在哪里,带着怎样的表情置办了这些。不会是拿着彩笔画好图去的吧?类似我那早就扔掉的玩偶笔记之类的东西。

孝博一定是童年时缺失了某种重要的东西,这种缺失通过摆在我家客厅的那个数年后也许就会被扔掉的玩偶得以弥补,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只不过从今以后,一天当中有几个小时这一角色将由我担任,难道不是这样吗?是他把我从那个乡下小镇带到这遥远的地方。心理上有所欠缺的两个人为了活下去,需要有能够掩饰这种欠缺的滑稽仪式。

这其实就是自欺欺人。

晚上,孝博下班回到家,看到我还和早上一样穿着平时的衣服,好像很不满。在他开口之前,我一口气说完想法。

“即便是夜里,这里也同样是我们作为人要生活的空间。吃饭、去洗手间、冲澡,然后在那个房间迎接真正的夜晚,这样不好吗?”

身为玩偶,我还敢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是不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呢?我正担心,他却微微一笑问道:“晚饭吃什么?”

尽管如此,第二天,第三天令人痛苦的玩偶游戏反复出现,只是默默地听他的倾诉也就罢了,可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会将手伸进裙子抚摸我的全身,或者舔我身体裸露的部位。但随着日子的流失,我慢慢习惯了,开始想让他更久地抚摸我,甚至急切盼望被当做玩偶的时间到来,并且不愿意黎明来临。

但是,昨晚不一样。

我早上起床时就有些发烧,下腹阵阵作痛,到中午甚至站不起来。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盖上毛毯,闭上眼睛。座钟的声音令我心烦,无法入睡。我把钟塞到沙发下面,终于睡着了,疼痛却没有减轻。

天黑了,孝博下班回来。我出去迎接,看到我脸色苍白,孝博很担心。当我对没能准备晚饭表示歉意时,他说不用太在意。

也许不应该因为他的几句体贴话就放松神经,我顺势说:“今天我想一个人睡沙发。”孝博冷冷地来了一句:“不许。”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生气,可听到这句话时,我怒火上涌。

“不要连这样的日子也要我和你玩变态游戏!”我几乎是在喊。忽然,我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你刚才说什么?”打了我一耳光后,孝博满脸凶相地逼近。我没有畏缩,因为我心烦意乱,已经无法忍受。

“我说变态。你没发现你变态吗?”

孝博发出吼叫的同时,我脸上又一阵刺痛,倒在地上。他骑在我疼痛不已的下腹,两手掐住我的脖子。

“给我收回你说的话!现在收回我可以原谅你。收回你说的,跪下给我道歉!”

就在这时,我感到两腿中间有一股又粘又热的东西流了下来。我起身看,我也能想象那是什么,是什么颜色。刹那间,当年发生的一切就像快进的图像一幕幕在我脑海中掠过。

玩球的伙伴,穿工作服的男子,被依次品评一番的女孩,被带走的惠美理,还有在更衣室看到的情景……

我会被杀掉!

之后的事情我已经无力想起。

我坐在餐桌旁写这封信,而在餐桌对面,沙发前,孝博倒在那里。他头上的血已经凝固,正在变黑发硬,座钟滚落在他的头边,上面沾满了血,即使不近看,也一眼就能看出他已没有呼吸。

一定是我杀了他。

掠过脑海的图像使我想起了一个关键。

当时我们几人异口同声地称那个罪犯为“叔叔”,但那人应该没有印象中那么大年龄,可能只有三十来岁,而且玩偶失窃事件并非他所为。虽已临近诉讼时效,我仍真心希望这一点能成为有力的线索,促使案件告破。

不知这算不算履行了我们的约定。

接下来,我打算寄出这封信,然后回日本。我不知道若在国外杀死丈夫,应该在哪里接受何种处罚,所以我决定回国,直接去附近的警察局自首。

也许需要服刑,可一想到之后可以浑身轻松地度过一生,我丝毫不以为苦。现在我的心情甚至非常平静,我感到自己终于恢复到在你们来小镇之前的我,理所当然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的我。

就此搁笔,最后祝您健康。再见。

纱英恭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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