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出神?”徐令宜笑着问她。

十一娘组织了一下语言,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告诉了他:“……我现在都有点盼过年了。这样有些话就可以慢慢跟他说了。免得他那边有个风吹草动我就心里乱跳。”

原来是为这些事!

徐令宜觉得十一娘和太夫人都有点小题大做。但考虑到太夫人为此大发雷霆,十一娘也被闹得疲倦不堪,他柔声劝道:“欲速则不达。你暂且把这事放一放。总这样惦记着,没事也能整出个事来。何况谆哥儿和诫哥儿都不是那种顽皮的孩子,你苦口婆心地劝了他们一回,他们要是还不知道好歹,那这些年的书岂不是白读了?”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十一娘长长地透了口气。

把话说出来,心情好多了。

徐令宜看着她脸上有了浅浅的笑意,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谨哥儿呢?怎么没见他!”

“娘留着在那边吃饭!”提到这个开心果,十一娘的脸上笑意盈盈,“我准备吃了饭去把他接回来!”

“那就快吃饭吧!”徐令宜指了指炕桌上的小碗小碟,“饭菜都冷了。”说着,喊了小丫鬟进来,“重新给夫人盛碗热饭过来!”

“不用了!”十一娘忙道,“我已经吃饱了,再吃,晚上要睡不着了!”

徐令宜掏出怀表来看了看。

已经戌初过三刻,马上就在歇息了,吃多了不免要积食。遂不再说什么,待十一娘吃完了饭,两人一起去了太夫人那里。

二夫人和徐令宽一家也在。

看见徐令宜夫妻进门,太夫人道:“谕哥儿怎么还没有回来?眼看着要禁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笑吟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下午曾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他们身边有侍卫处的人跟着,能有什么事啊?”徐令宜笑道,“多半是亲家留得诚,在那里多耽搁了些时辰!”

太夫人点头,和十一娘商量:“你说,我们是后天请亲家来家里呢?还是过几天再请呢?”

按习俗,新人成亲后,两亲家要正式宴请一次,一般女方的酒宴安排在男方的次日。之后婚礼就算正式结束。新娘子开始晨昏定省,伺候公婆,亲家之间也可以开始串门了。

正式宴请一般安排在婚礼正期之后的第五天或是第九天、十二天。

“我觉得后天比较好。”十一娘选了第五天,觉得这样可以表现一下男方迫切的心情,也表示了男方对女方的尊重,“娘觉得怎样?”

“你拿主意就行了!”太夫人笑道,“我们就是想问清楚了到时候好大吃大喝一顿!”和十一娘打趣。

大家都笑起来。

小丫鬟进来禀道:“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回来了!”

“哎哟!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五夫人笑道。

大家又笑起来。

走进来的徐嗣谕和项氏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二夫人就笑着给他们解围:“好了,好了,别逗孩子们了!”又问他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祖母刚才还问起!”

徐嗣谕忙道:“小舅舅突然赶了回来,到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我们陪着坐了一会,所以回来迟了。”

二夫人听了忙向众人解释道:“我大嫂的这个哥哥,是建武五十六年的进士。曾做过一年的定陶县令,后辞官归家,游历天下。他定是听到柔讷成亲,所以急急赶回来的。”

徐嗣谕连忙点头:“小舅舅说,他是前往无锡惠泉取水的时候,听无锡知府说的,当夜就租了艘船往燕京赶,还是迟了一步,今天中午才到。”说着,笑道,“还送了一坛惠泉水给我们做贺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太夫人听了呵呵地笑着,问起他们回项家的情况来。

徐嗣谕笑着一一作答。

知道项太太把娘家的兄弟、女儿、女婿都请来陪徐嗣谕,太夫人笑吟吟地点头,道:“你们也累了,早点回去歇了吧!”

徐嗣谕躬身应“是”。

十一娘看见项氏偷偷拉了拉徐嗣谕的衣角。

可能是当着这么多的长辈,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徐嗣谕瞥了项氏一眼,却没有理会,转身就出了西次间的宴息室。

项氏颇有些无奈地跟着走了。

十一娘很奇怪她想说什么。

回到屋里,她立刻得到了答案——项氏用甜白瓷的小瓯装了一瓯惠泉水送了过来。

“虽然只能煮一壶茶,却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十一娘笑着收了,问:“祖母和二伯母、五婶婶那里可送了?”

项氏恭敬地道:“正要去送呢!”

十一娘点了点头,让秋雨拿了一匣子芙蓉糕赏给她:“皇后娘娘赏的,我吃着味道很好。你也尝尝。”

项氏道了谢,和文竹去了太夫人那里。

一圈下来,得了太夫人一匣子姜糖,五夫人两朵堆纱宫花,只有二夫人,可能因为是姑姑,所以没什么表示。

回到屋里,项氏的陪房项妈妈迎了上来,朝着项氏使了个眼色,笑着上前行了礼:“二少奶奶回来了!”

项氏点头,项妈妈服侍自己梳洗,让文竹下去歇了。

“是什么事?”进了净房,项氏柔声问项妈妈,“还要背着人说。”

项妈妈凑到她耳边,把今天十一娘处置管事的告诉了项氏:“二少奶奶,看样子,夫人看着和善,只怕也不是那面团捏的人。”语气颇为担忧。

项氏不以为意,笑道:“大舅娘一早就说过,我婆婆是个精明人。让我敬着、顺着、忍着。我们只要万事都听婆婆的,想必婆婆也不会无缘无故就要发作我。妈妈不要担心了!”

项妈妈还要说什么,项氏已道:“二少爷在干什么呢?”

“在书房练字呢!”项妈妈说着,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显然对徐嗣谕的勤奋很是佩服,“听墨竹说,每天要练三页字。从习字开始,就从来没有落下过。”

项氏也露出敬佩之色来。她想了想,吩咐项妈妈:“把娘给我的那支百年老参拿出来,给二少爷泡茶喝。”

项妈妈笑眯眯地应“是”,叫了丫鬟服侍项氏梳洗,自己煨了盅参茶,用红漆海棠花的托盘托着送了进去:“二少奶奶,给您!”

项氏红着脸,去了徐嗣谕的书房。

徐嗣谕刚把三页字写完,见项氏端了茶盅进来,有些歉意地迎了上去:“东西都送完了。”

“都送完了!”项氏望着徐嗣谕的目光充满了柔情,“相公累了吧,喝口茶解解泛。”

徐嗣谕道了谢,端起茶盅,立刻闻到一味人参的味道,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项氏看着不由一阵后悔。

自己太大意了。

这人参毕竟是她的陪嫁,自己问也不问一声就拿出来用了,要是让他误会她是认为他是徐家的庶子所以没有这样的好东西就麻烦了。

“相公!”项氏脸涨得通红,“我是看您这么晚了还在刻苦攻读……想让您养养精神,又一时不好意思做声,这才用了我自己的陪嫁的……”

看着妻子这样急急地解释,徐嗣谕嘴角高高地翘了起来。

就好像刚才。

有酒食,先生馔。

他有惠泉水,应该先孝敬长辈。

可考虑到这惠泉水是妻子的舅舅所赐,他不好做主,准备回来后商量妻子,谁知道妻子却委婉地责怪他,应该把这水分给诸位长辈先尝。

“我知道。”徐嗣谕望着项氏的目光很明亮,“这茶很香,我……”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很喜欢!”

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就击中了她的心房,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有点难受,又有点欢喜,又有点羞怯,让她说不清,道不白,心里慌慌的……

项氏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突然有点害怕这种感觉。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掩饰什么般,慌慌张张地道:“四叔那里,我们要不要也送点去?”说完,立刻觉得自己失言了。

四叔是世子,自己这样说,也不知道相公会不会认为自己在奉承四叔?

又急急地道:“还有大伯那里,几位叔叔那里,是不是都要送一点才好?”

徐嗣谕没有多想。

妻子刚进门,自然怕失礼。

“四弟和五弟同住在外院,不比谨哥儿,跟着母亲。要送四弟,自然也要送五弟。”他沉吟道,“至大哥和三弟,如今分出去了,也就可送、可不送了!”

说着话,项氏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低声应“是”:“那我明天就给四叔和五叔送些去!”

徐嗣谕就朝她笑了笑:“不过这样一来,我们自己就没有了!”

项氏愣住。

她当时注意到水不多了,才没有给四叔他们送的……谁知道鬼使神差,自己竟然冒出这样的话来……

项氏语鲠。

徐嗣谕已悠悠地道:“好在我也不是那种没有湖笔徽墨就写不出字的人来。没有就没有吧!你明天给四弟和五弟送去好了!”

项氏咬着唇应了声“是”,有些沮丧地低了头,心里寻思着明天要不要差了项妈妈回去向小舅舅再要点惠泉水来,所以没看见徐嗣谕眼底笑意。

******

十一娘把谨哥儿哄得睡了,这才回内室。

“没想到谕哥儿媳妇还是个洞明世事之人。”她笑着坐到了镜台前的绣墩上,望着靠在大迎枕上看书的徐令宜道,“谕哥儿有她帮着操持,我们也可以放心了。”说完,转身对着镜子卸着耳坠。

这一来,以后徐嗣谕就是分府也不用担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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