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娘怜惜十娘和乔莲房by功不唐捐

十一娘对十娘的关心和同情是非常明显的，无论是紧急关头的急救还是平日听到十娘消息为她的担忧，绝不是一种泛泛的高高在上的怜悯；对乔莲房这个元娘给她预设的大敌，她并没有敌意，在明白了乔的爱情之后，心中所生起的是真切的同情，生活中也多有照顾。这两个人一个和十一娘有大过节，一个有利益冲突，为人也都有问题，因此这种怜惜被很多人看做拎不清的圣母，难以理解的犯傻。十一娘真的是分不清利害恩仇而去胡乱圣母的吗？我觉得远非如此。她对这两个在封建观念下普遍被指责侮辱的人物的怜惜，才真正体现了穿越女的胸怀和现代观念。

先说比较简单的乔莲房，起初十一娘以为她是急功近利陷入元娘圈套的，她对乔也只是一种泛泛的怜悯，怜悯其作为妾的不幸未来而已。但是当她意识到乔莲房对徐令宜所怀的激烈的爱情时，她就真正动了同情心。因为在一个现代人看来，追求爱情本身是没有错的。讽刺的是，爱情的对象徐令宜看到的是乔的不守礼教不知羞耻，而最大的情敌十一娘，看到的是这个古代少女为了爱情冒险的勇气和她为爱情付出的惨痛代价。“知君深情不易”，这种的同情是作为女性的最温厚的天性，哪怕她们以后会成为仇敌。秦姨娘的卑躬屈膝并不能使十一娘得意，文姨娘的奉承也不能使十一娘愉悦，她为这两个人的城府头疼。而乔莲房不合时宜的高傲无礼，会得罪任何一个封建贵夫人，但不包括还保存了现代人平等观念的十一娘。她理解乔莲房在落入卑贱位置后竭力维护自尊的痛苦，也怜惜她的不肯妥协的天真。她不是完全接受妻妾制度和等级观念的封建妇女，并不认为一个人因为身份的变化就要理所当然的放弃骄傲。她自己穿越成庶女，被迫谨慎隐忍的生活，但内心也从未以为自己是卑微的。

十一娘喜欢率真甚于虚伪，因为她理解人应该有表达真实好恶的权力。

同理就能明白她对十娘的感情。十娘种种激烈的行为背后是一种强烈的自尊，不承认自己生而为庶女就比别人低贱，就必须对大太太奉承讨好，必须战战兢兢的生活——这完全就是十一娘自己的观念，是我们作为现代人的观念，只是她知道按照这种观念行事不符合自己的利益，所以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十一娘和十娘的分歧，是策略的分歧，不是根本观念的分歧。她绝不可能像大太太一样从内心觉得十娘大逆不道，种种折腾都可恶的应该去死，相反，她能看到十娘的反抗中的正当性，因为十娘想要的尊严也是自己想要的。十一娘把真实的自己藏的越深就越压抑，看着十娘那张扬的反抗未尝没有一种痛快，那激烈的青春之火也是在替十一娘燃烧。所以尽管和十娘有大过节，平常也如同仇敌，更不会牺牲自己为她做什么，但是内心里却希望她能幸福。这种认同，同为庶女的五娘就不会有，尽管她们属于一个阶级，但是却并无共同的观念。

十娘性格中有很严重的问题，这一点吱吱写的非常真实。十娘当然不是人权先驱，她对尊严的渴求不是像十一娘这样出于成熟的平等观念，而是出于一种天性中的骄傲和激烈。她的母亲本就是一个张扬泼辣的女子，而她在福建的童年中备受娇宠，享受了一种其他庶女未曾体验过的尊重，而入罗府后失去了这一切，任何一个孩子都难以接受这种转变。她性格中暴力的一面被激发出来，最终由于她对十一娘犯下的大错，她的母亲被大太太找到借口终身幽禁了起来，她是否也因此恨过自己的呢？总之她从此失去了唯一真心教导她的人，只能任凭自己偏激暴烈的性情发展。她自己渴望尊重，但并不像十一娘一样懂得尊重别人，相反在这种让人不知所措的骄傲中，盲目对整个世界怀着敌意，因为她感受到的压迫本来就是整体的。没有来自现代的观念去引导她理解自己的骄傲，也没有亲近的长辈教育她如何跟世界和解，特别是最后母亲自尽，她心中对世界除了仇恨还能剩下什么呢？她也只能如此了。曾经east君希望十娘深有城府，能够有谋略有计划的完成自己的复仇，但实际十娘并不能如此，她选择只是令人悲哀的自尽。这样的十娘是更真实的，她并不是一个强大的成熟的人，而是一个听凭激烈天性指引自己走向毁灭的少女。当这团如夏花绚烂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时，尽管深知她的一切缺点，十一娘心里涌起的是惋惜，而不在乎被她仇恨，这有什么难以理解呢？

审时度势趋利避害虚伪妥协，为利益最大化而行动，这些东西有何新鲜？古今皆如是。追求尊严，追求幸福，追求爱情，不顾礼法，不顾自己的出身，不顾自己所处的社会现实，尽管追求的过程显得或愚蠢或暴力甚至伤害了他人，最终也只得到悲剧，但这种叛逆本身，却是穿越者十一娘隔着千百年的时光能够共鸣的属于现代，属于美好人性的东西。十一娘越过她们的缺点而对这两个少女产生的怜惜，是她委屈了太久，隐藏得太深的真实自我中最为闪光的一面。人对人的感情，不应该只出于一己的利害或者恩仇，我们身上还有一个更大更深的自我，还有作为女性对于女性的感情，和作为人对于一切人的感情。如果没有这种“圣母”情怀，一切都只考虑私利去争斗，人性又有何美好和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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