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栋进驻了上百家公司的大型写字楼里,“大手笔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显得很不起眼。除了门楣上的招牌能让路过者看到,这里大门紧闭,人员稀少,谁也不知道它传播什么文化、经营何种业务……每天偶尔会有人过来,都是无声无息地进去,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负责这一楼层物业管理的李师傅知道公司的经理姓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想要找到他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因此“大手笔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物管费总是最难收到的,好不容易碰上一回,人到是很爽快,说他忙,干脆把一年的全缴了,他在帐单的下方签字时,李师傅才知道他叫——黄眉剑。

这天上午,黄眉剑突然又出现在办公室,他坐在大班台后,身前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尊笔筒和一台传真电话。他已经忽略了电话铃声是何时响起来的,当他接听后即刻变得谦卑起来——很显然,这是他的客户打过来的电话。黄眉剑接完电话,又不慌不忙地拨了一串电话号码。大约一刻钟过去,门铃声响起。黄眉剑从监视器的屏幕上认出是他所熟悉的面孔,于是厚重的防盗门自动开启,一位孔武有力的马仔站到了他的身前。

“老板,又要接货吗?”马仔问道。

黄眉剑并不答话,从传真机上扯下一张纸条,说:“阿德,货已经到了车站,得马上去接,相关资料都写在这张纸上。”阿德接过纸条,却不急着走,黄眉剑皱了皱眉头,问道:“有事吗?”

“经理,这批货什么时候启程?有些先到的货已经集压好几天了。”阿德望着黄眉剑说。

“今天的货一到马上启程。”

阿德离去后,办公室里的一切复归原样,黄眉剑悠闲地抽完一支雪茄,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办公室小姐郭继将一摞当时的报纸放置在大班台上,然后脚步声又由近而远……

这一摞报纸是广州市当日市面上所有能买得到的,每一张凡刊有“寻人启事”的地方都做了标记,黄眉剑翻阅起来也颇为省心——因为他需要细看的也仅限于这些寻人启事。就在他看完报纸准备归档的时候,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以居高临下的口吻问道:“又是什么事?”

“我们要接的货发生变化——资料上是一个人,可是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伴。”打电话过来的是才离开不久的阿德,“经理,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多余的那一位是什么人?”黄眉剑问道。

“也是个女孩子,像是从乡下来的。”

“一起带回来,查明了再定笃。”黄眉剑撂下了电话。

广州。2006年仲秋。火车站广场骄阳似火,万头攒动。

义珍蓉和万红娟坐在树荫下一边看报,一边焦急地四处张望,在她们的身后,是那幅巨大的“555”广告牌。在这繁华的都市,她们土掉渣的衣着及东张西望的举止,都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刚从乡下过来的小妞。二位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有为她们介绍工作的、有愿意提供免费旅社的,还有要带她们去见“大老板”的……二位也意识到了这些人不怀好意,所以一概不予理睬——这年头这个社会因为有着太多的骗局和陷阱,连乡下人都具有了最基本的免疫本能。

接人的时间已过,义珍蓉把报纸收好,站起身仰头望望“555”广告牌——在整个火车站广场,这里显然是最醒目的,选在此处接头应该不会有错,难道表姨临时改变主意不来了吗?她在思考是否该再打一次电话。

一辆白色本田轿车悄然停在了义珍蓉身前,车头钻出一位20多岁的时髦男子,用一口带着广州腔的普通话问道:“请问谁是刚从湖南过来的义小姐?”

义珍蓉认真打量男青年,反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表姨楚天红的司机,以后叫我阿德好了。”阿德满脸堆笑地自我介绍,并用眼睛打量义珍蓉的同伴万红娟。

“我表姨为什么不自己来?”义珍蓉疑惑地望着阿德。

“她是个大忙人,见了面你就知道了——找她的人一天到晚从不间断。”阿德打开车门,“义小姐,请上。”

“红娟,快上车。”义珍蓉回头招呼同伴。

“怎么,还带了个伴?你表姨可没跟我讲。”阿德明知故问道。

“她是我的邻居,叫万红娟,今年落榜,想出来闯闯,我也告诉她表姨这里不一定有事做。”义珍蓉解释道。

“如果没有事可做我不会为难你们的,呆一天我就去珠海找熟人。”万红娟求助地望着阿德。

“有事做、有事做,只要义小姐表姨点个头,工作有的是,快上车,外面太热了。”阿德说着率先钻进了驾驶室。

辛苦了几天的义珍蓉、万红娟终于坐进了舒适、凉爽的轿车里。阿德在启动车子的同时也打开了车内的戴尔手提电脑。

白色本田轿车离开广州火车站广场汇入到滚滚车流里,平稳地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

“万小姐出来打工,带了身份证吗?”阿德边驾车边问道。

“带了,带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敢忘呢。”万红娟连声说。

“这年头用人单位都很谨慎,假身份证、别人的身份证都是过不了关的。”阿德像是不经意地提醒说。

“我带的是自己的身份证,前年才办的,不信?我给你看。”万红娟说着就从身上掏出身份证递给阿德。

阿德一手把方向,一手拿着身份证端详片刻后就退还给万红娟,这时电脑的显示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万红娟,1986年2月20日出生,家住湖南雪峰县天子山镇……阿德电脑里加上QQ,把有关万红娟的资料传给了已经在线的黄眉剑,并附言:货已取到,入库还是提走?

片刻,黄眉剑在QQ上回复:货不入库,立即提走。另,意外得到的货一并提走,为防万一,须补办货源产地以及“品质”鉴定书。

阿德关闭电脑,仍然继续开车,在复杂的街道上穿来梭往,最后在一个不知名的城乡结合部停下。下了车,阿德就把义珍蓉、万红娟领到一间毛坯房里,说:“不要乱动,我去一会就回来。”

万红娟首先预感到不祥,说:“珍蓉,你表姨不是在一家大医院做事么,这里好像是农村。”

“是的,我也感到不对劲。”义珍蓉说。

“这位阿德可能是人贩子,珍蓉我们上当了!”万红娟越往后想越感到事态严重。

“可是,人贩子怎么会知道我们是在广告牌下等人呢?而且他还知道我表姨的名字。”义珍蓉说。

“这不奇怪,你在电话亭打电话的时候就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站在傍边,你说话的内容可能被他们听到了。”

义珍蓉花容失色道:“我们可能落在坏人手里了,红娟,是我连累了你。”

“这不怪你,是我硬要跟着你来的,”万红娟哭丧着脸说,“珍蓉,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我们还是想想怎样逃走吧。”

“没有用的,他们既然把我们弄到这里,肯定早有防备。”

义珍蓉的猜测很快得到了印证——阿德在离去时已经把门反锁了。在这个远离市区的荒凉旧工地上,即使呼救也是徒劳的。

感到绝望的万红娟开始害怕起来。出门前,她就听说过,广州火车站是全国最复杂的地方,那里活跃着数十个黑社会团体,有抢劫的、拎包的、行骗的、甚至还有贩卖人口的……她万没料到,自己小心又小心,还是落在了黑帮分子手里。其实这次义珍蓉并没有要带她出来,是她听到消息后追上来的——为了摆脱高考失利的阴影,她太想离开家乡了。

万红娟冷静下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趁阿德不在之际先逃出房间。但当她想要付诸行动时,才发现窗户、阳台都安装了不锈钢防盗网,要想逃出去简直是异想天开!

万红娟急得哭了起来。

义珍蓉相对冷静一些,她毕竟比万红娟大五岁,而且还多读了四年大学。

义珍蓉学的是工商管理,这年头大学毕业生不包分配,她又没有任何背景。为了找到工作,她绞尽脑汁理遍了所有的社会关系,才查到母亲生前有位同窗好友楚天红在广州某大医院任ICV室主任。在国家承认医疗改革失败的今天,ICV室的敛财内幕已成了公开秘密。事实上,珍蓉母亲的同学除了这份固定的热门工作,还投资千万与人合开了一家颇具规模的私家医院。

早在一年前义珍蓉就开始给楚天红写信,并称她“表姨”,几经努力,楚天红终于答应在她毕业后帮忙安排一份工作。

今天表姨没按时接站,义蓉珍才落到了这结果。由于从小丧母,义珍蓉比一般女孩子更坚强。她知道到了这一步,只有冷静下来寻机脱险。广州仲秋的太阳十分毒辣,将水泥屋烤得像火炉,两人感觉就像是在蒸笼里。她们自带的水很快就喝完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干渴、饥饿伴着恐惧,无情地摧残着两位女孩。

太阳西坠,夜幕降临。屋外终于有了脚步声,接着便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不好意思,两位小姐久等了,”阿德手里提着个塑料袋笑嘻嘻地出现在门口,他说:“我给你们带来了盒饭,吃完后我们一起去见楚总。”

两份盒饭和两听饮料摆在桌子上十分诱人,两位咕咕咽着口水却没有吃。

义珍蓉直视着阿德问道:“你是什么人?把我们关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阿德一愣,继而狡猾地反问道:“你说我是什么意思呢?”

“你是黑社会分子,想把我们卖到地下妓院去!”万红娟愤怒地把话说穿。

“你很聪明,算你猜对了!”阿德突然拉下面孔,恶狠狠地说:“既然你们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就乖乖地听话——先把这些东西吃下去!”

“不吃!”义珍蓉和万红娟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你们怀疑饭里有麻醉药,是这样吗?”

“既然你自己说穿了,我就没必要回答你。”义珍蓉说。

“别自作聪明了,我的小姐,这回你猜错了。”阿德冷笑道,“饭里没有麻醉药!给你们饭吃,是因为还要赶很远的路,不想让你们饿死在路上。”

万红娟一惊,用家乡话低声对义珍蓉说:“他们要把我们卖到香港、澳门的妓院去呢。”

“有这种可能。”义珍蓉点头说。

万红娟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哽咽道:“听说卖到那里做‘鸡’的人,经常要被变态佬折腾,就算不死,也难有好身子回来的。”

听不懂两个小女孩在嘀咕什么,阿德有些烦了,吼道:“饭都在这里,吃不吃由你们!跟你们明说了,关在这屋里根本没有必要往食物里下药,要摆布你们,我有的是办法!”说完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尝了几口饭,又灌了几口饮料。

义珍蓉此时才敢相信饭和饮料没有问题,朝万红娟使了个眼色,便拿起饭盒吃了起来。

因为肚子实在太饿,万红娟也跟着吃了起来。

吃完饭,两人恢复了体力,寻思着怎样冲出房间,也就在这时,万红娟发现阿德带领七八名打手守在屋外!阿德似乎也看出了二位的心思,奸笑几声,阴阳怪气道:“晚上蚊子多,帮你们驱驱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蚊香的东西用打火机点燃,悬在房梁上,然后把门反锁上出去了。

这种东西奇香无比,初闻之下令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但是,两人很快就感到有点不对劲了,浑身像浸了水的面筋一样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

义珍蓉、万红娟眼睁睁地看着阿德及同伙七手八脚把她俩装进两口带出气孔的大皮箱,然后抬上停在屋外的本田面的,再然后便是一片膝黑,初时还能感觉到车辆驶过闹市的喧哗声,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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