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应下了纪舜华的事儿,也不能越过了长辈去办,她还想着怎么跟黄氏开口,曾氏就先把这活计派给了她:“你是长嫂,家里该当了门楣的,老二的事你帮把手,他都这个年纪了,赶紧把家成了,也免得他母亲再惦念。√∟頂點說,..”

曾氏原来就有甩手不干的意思,黄氏是不肯接手的,夏氏隔得一层,也只有明沅能伸这个手,她从外头带了那许多东西来,怎么着也该添补些,家里自分了家,可就不那么宽裕了。

纪老太太走的时候,给每个辈都留了东西,给纪舜英的是些个田产,给纪舜华的便是古董玩物了,哪里知道如今这两个掉换过来,纪舜华急着田里的出息,纪舜英却能拿古董充充门面。

当日留下来,也是知道不这么办分不到他们手里头去,明沅从那堆东西里头挑了一轴画卷两对宝瓶,添进聘礼里头,特意明白是家里老人传下来的,总归徐家主事的是徐姑娘,也没甚个好挑

剔的。

她把带回来的缎子挑了几匹送给徐家姑娘去,这样的锦缎轻易难得,如今徐家的家势也不能够办这样的东西,给她裁了衣裳,进了门也不露怯。

纪舜华悄摸把这些年的私房钱拿了出来,偷偷塞给纪舜英,纪舜英夜里拿了给明沅,一面打哈欠一面道:“这子倒有心,叫把这个置办些四时衣裳首饰。”

嫁过来的箱笼总不能太空,若不然晒嫁妆的时候也太难看了,这桩婚事黄氏横竖都不会满意了,这上头叫她看着舒服,也不会一进门就挑她的刺儿。

受人之托,应都应了,便打了去明潼的铺子里头,看看可有压价的缎子,纯馨家里本经营,不比明潼开了丝线坊,她那儿压在库里的也是好货,取个几匹来,比比市面上头的,好降一半的价钱。

明沅一边忙事,一边送了礼回娘家,回金陵第三日就往娘家去,带得许多土产,才跟纪氏请了安,把汤圆抱了给她看,这一年不见,纪氏老得多了。

人也消瘦了些,明沅乍一看竟有些认不出来,知道是明潼生病才叫她心忧,这会儿听病好得多了,她脸上才有些笑模样,伸手抱了汤圆:“我看看。”

汤圆一岁都不到,仰了脸儿却能叫人:“祖母。”纪氏讶然,虽叫错了,可没人教就会,也已经难得,想着一明沅:“你娘不爱话,这份巧倒都落在你身上了。”

明沅抿了嘴儿笑,明漪也陪坐着,她给汤圆做了许多衣裳,这会儿身上这套就是她做的,细茸茸的头发拿红绳儿挽起来,明沅叹一声:“叫这么个名儿,就是生来光秃秃的,脑袋上怎么也不长头发,我还愁呢,往后怎么梳髻,默存倒好,她是个大白圆子。”

纪氏拨了头发看,笑了:“你们没生养过的,哪里知道这个,头发多不多得看根,根上生的这样密,别看这会儿细软,往后必有一头好头发的。”

汤圆伸手就抓了纪氏手腕上挂的佛珠子,捏在手里转来转去,纪氏干脆脱下来给看玩,明沅赶紧拿走,上头雕的象牙观音,要是叫她摔了可不好。

汤圆竟也不恼,又馋着心吃,纪氏搂了她香一口:“你还不喜欢这名儿,我看就很好,团团圆圆的,这丫头生了个好日子,正是月亮最圆的时候。”

明漪也看着她笑,抱了她逗她叫八姨,汤圆使足了力气,梗着脖子,背都伸直了一个字一个字儿的蹦出来:“姨,姨。”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叫,明漪就一个字一个字的应,明潼一搬走,她就又挪回了碧纱橱,纪氏待她越发不同,她抱了汤圆到园子里头看早桂,纪氏饮了口茶道:“八丫头的人选,我已经看起来,且有几家好挑的,高门是难进了,平阶里头又觉得委屈了她,到底跟原来不同。”

明沅思量得会,这个妹妹高嫁也可,低嫁也行,倒不拘什么,只求人品得过,姑友爱,婆母慈和,不生事端便能安稳半生。

她把这话了,纪氏便笑:“你且太看她,你在纪家也得过了,换作她未必就不得过。”明漪的婚事,还真有人家求上门来,纪氏望一望窗外,笑起来:“陈阁老家的嫡出孙子,你看好不好?”

陈阁老家人丁兴旺,光是孙子就能数一只巴掌,明沅听得是他家,又看纪氏比了一个四,知道的是行四的那一位,这一家子见倒是见过的,不过头问得一声,纪舜英这个年纪,明沅怎么也交际不到阁老家去。

这也是能择的门第里头最高的了,勋爵人家不堪嫁,子弟再是上进的,也一辈子框死在那世袭的职位上,晓得上进无用,能守得住本心的又有几个,干脆便斗鸡走狗,只差没提溜着鸟笼子满街跑,这会儿九月末,正是斗鹌鹑的时节了。

纪氏也不是就此定下来,他们家既有这个意思,陈夫人看中了明漪,两家总还要再走动几回,明沅也得打听打听陈家这个孙子风评可好。

她把人名记下,好回去让纪舜英打听,又听纪氏明潼身子好得多,跟着微笑:“我明儿就往三姐姐那里去瞧她,在成都府便一直念着她,就盼她好起来。”

纪氏望了房里摆的山水人物盆景缓缓吐出口气来:“是好起来了,往后就好了。”她这么着,丫头端了心进来:“知道你爱吃口甜的,这个时和做的灌熟藕,新下的桂花熬的酱,你尝尝。”

明漪也带了汤圆进来,汤圆脸蛋红扑扑的,扒着明漪的脖子就不放,闻见糖桂花的味儿,咽起口水来,伸手一碟子,又指指嘴:“我吃。”

纪氏听她一句便啧啧称奇,藕里塞得新糯米,加了饴糖煮,煮透了切开,里头的糯米都浸了糖色,外边的莲藕一碰就散了,明漪还吃不了这样粘的东西,怕糊住了喉咙,只给她尝一蜜汁儿,吃得嘴巴红红,舌头伸出来舔个不住。

纪氏眉间总还带了些忧色,拍了拍汤圆的背:“你们姐妹几个也好久不聚了,我看就借了你回来给你接风,一道聚一聚罢。”

明沅自然头称好,去看明潼的时候特意给她带了两盆绿菊,记得她并不爱花儿朵儿,这回进了院子,倒诧异起来,满眼的花团锦绣,来迎她的篆低了声儿:“太夫人替二少爷做满月呢。”

进了明潼的院了了,花香这才淡下来,院里一片红枫银杏,落在地上满目的红黄,一片秋意,明潼懒洋洋正歪在榻上,才刚歇了午觉,面上染得红晕,人看着气色也好了起来,知道是明沅来了,把她请了内室。

坐定了还没上两句话,郑老夫人那儿就派人来了两回,头一回是丫头打发了出去,第二回再来,明潼笑一声:“既是论续齿,给他母亲也上牒罢。”

报了回去便再无人来,明潼哧笑一声,听纪氏要办求风宴,笑一回:“也好,我原来就要请你们,作生日。”

明沅心里默默算一回,明潼今年是二十三岁的整生日,可又不逢着五不挨着十,怎么偏想起作生日来。

看一看外头还当是跟西院唱对台戏,可听她吩咐下去,却是要大办的,还要连着唱三天戏,便是外头做六十也只这个排场了,只当她是心里头不好受,头应了:“出去一年多,还是家里好,姐姐既要办的风光,那一日我保管送了大礼来。”

这场子不撑也得撑,郑家蹬鼻子上脸把个妾都不是的女人所出的儿子当宝贝,明潼自来要强,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哪知道明潼根本不是为着这个,郑夫人要大办就叫她大办,杨惜惜不跳也还罢了,要是真个闹腾起来,前头越是张狂后边就越有苦头好吃。

明沅不过略坐了一会儿,就又来了人,这回却不是论续齿了,而是拿了单子要明潼结帐,明潼这回连冷笑都懒得,叫了松墨,把竹桃儿用上的东西给结了,余下的还给郑夫人去。

竹桃儿生了个女儿,明潼一回来就把她挪回自个儿院子里,养娘奶妈子都备齐了,一天里头生的,只分个早晚,按着排位就叫大姑娘。

明潼认下了大姑娘,却不认杨惜惜生的儿子,杨惜惜在郑衍跟前眼泪都哭两篓筐,郑衍理都没理她,心里只还懊恼,觉着她命恁般硬,眼看着要过去,竟还活得好好的,到手的肥鸭子又没了。

连着几天往勾栏里跑,郑夫人也一样叫着晦气,可又实不愿意把杨惜惜给抬起来,只好抬了孙子,心肝肉似的疼,别个夸他一句就有赏,才满月的孩子,非要他长得像第一代的文定侯,急着给他上谱,可又偏偏不想把这个孩子记到杨惜惜的名下。

这上头卡着,满月宴却办了起来,郑夫人把她能请到的人俱都请了,却只来了一半,光是这一半排场就够大了,还特意把颜家几位都请了来。

明潼也出来了,抱的是竹桃儿生的女儿,一口一个大姑娘,那一个眼睛连扫都不扫,郑夫人自觉打了她的脸,非要抱这孩子抱出来给看一看,才刚夸过大姑娘生得好的,把头往养娘抱着的襁褓里一看,俱都直了眼睛,看看大姑娘,再看看慧哥儿,这一个生的也差了太多。

只见红刻丝包被里头裹了皮子黝黑的娃儿,生的一双浓眉,眼睛却不大,鼻子肉团团,额头却高,夸奖的话一句也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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