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震被抓的事,郑家自然脱不得干系,这事儿也不是明潼一个拿的主意,郑衍既办了这么件要命的事儿,光她一个瞒不下来,原是叫他自个儿跟郑侯爷去的,可他叫郑侯爷那一回给打怕了,畏畏缩缩拖了一日。

明潼忍不得,挺着肚皮却见了郑侯爷,饶过了郑夫人,直接去了书房,郑夫人如何应对,她不必想也能知道,这当口要是再想着保下他瞒一瞒,事情捅出去,郑家的铁书铁券怕也保不住他们。

郑侯爷气的差晕过去,他若不是个老实的,这会儿锦衣卫早就上了门,自开始抓人,折进去多少勋贵人家了,郑家一事儿没有,一是他没用,一是他老实,好容易安安稳稳混到这份上,眼看就要平安把爵位让给儿子了,竟出了这一桩事。

郑侯爷跟郑衍郑辰一样,打就是听着郑家如何显赫长大的,等他领了差事,这才知道隔得百来年什么都是假的,祖上显赫有甚用,那些个马场船厂酒厂,哪一个留了下来,如今的人吃酒知道要吃郑家老曲,可郑家的早就不握着酒厂了。

人总得讨生活,他年轻的时候也轻狂过几日,可他的这份轻狂,别人看在眼里却是笑话,一天比一天安分,安分到了无用的地步。

郑侯爷扶着椅子坐稳了,哑着声儿把郑夫人跟郑辰两个都叫过来,郑衍一进门,看着明潼在,知道事情瞒不住了,腿肚子一抖,差儿跪在地上。

郑侯爷叫人取了竹条来:“你给我跪下!”

郑夫人正迈过门,眼见得丈夫要发落儿子,扑上去就拦了,一把抓住了竹条不让往郑衍身上落,转脸瞪了明潼一眼:“你是死的,眼睁睁这么看着。”

明潼一语不发,抱着肚子退到身后,郑辰却扁了嘴儿:“嫂嫂怀着身子呢。”走上去一把挽了明潼的手臂,挑眉看看郑衍,声的问明潼:“哥哥又作甚?”

明潼一手抓着她的胳膊,轻轻摇摇头,郑辰正疑惑,郑侯爷已经骂了起来,一把抽过竹条,往郑衍身上打了一下:“你这个逆子,你竟敢窝藏逃犯,那可是谋反!”

郑夫人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听见这句吓得一抖,接着又道:“侯爷是听了谁的挑唆,咱们家广泽,怎么会干这样的事。”一面一面拿眼睛斜了明潼一眼。

郑衍原就跪着,这会儿抖个不住,他怎么不怕,傅家全叫拉出砍了,下一个轮到的就是曹家,曹家的屋子又叫查抄一回,他远远看见了,连茶水铺子的人都道曹家这回是真完了。

曹震成了个烫手的山芋,要扔怕牵连上自己,要保又拿什么保他,在郑侯爷面前抖的话都不出来:“爹,爹救我!”

郑夫人一听这话,倒的一口冷气,再顾不上明潼,扑上去捶了儿子两下:“你真,你真藏了逃犯?”

郑辰也跟着白了脸儿,她差儿定亲的人家,也受了牵累,全都下了狱,郑夫人跟她往菩萨跟前烧了好几回的香,若是过了八字,总归有了牵扯,往后还怎么嫁人。

郑侯爷问他是怎么保下曹震的,郑衍吱吱唔唔不出话来,身上又挨得一下这才道:“曹家出事那一日,儿子正跟他一道往城外的……痷堂里上香,我先回来,知道出了事,赶紧告诉他去,他他家里绝无谋反一事,必会还个清白,我这才……”

这番话就连郑辰都骗不过,哪个男人上香往痷堂里跑,她也已经到了年纪,早就懂些事了,听见是往痷堂去,立时知道郑衍是行下那下贱事,比去妓馆还更恶心人,一把握住了明潼的手。

曹震她是早就放下了,听见曹家下狱还松得一口气儿,当日若真露出那个意思来,没有杨惜惜的事儿,不得就成了,连郑夫人都露过口风,确是想把她给曹家的,万幸出了这事,可真是菩萨保佑。

“哥哥还要不要脸!”若是明潼得这话,郑夫人只怕要跳将起来,宝贝女儿了这话,郑夫人也是轻轻一拍,扇了儿子一巴掌。

郑衍连眼睛都不敢抬,更不敢看明潼:“爹,如今怎么办好?”一杀起来就算是定了罪,谋反的罪名,也确有平反的,可平反也是等上十几二十年,甚至换一任皇帝,那时候要牵连早就全家一起陪葬了。

他这会儿差悔青了肠子,早知道那天就该早早起为去当差,不知道曹家的事,由着曹震自个儿回家,自投罗网总也怪不到他头上来,可他偏偏报了信,郑衍恨不得自掌嘴巴,也果然抬手打了自己两下。

郑夫人一把拉了儿子的手,伸手就给他揉脸,她心里自然也是害怕的,可又没杀到眼前来,还是儿子更要紧,郑侯爷见着这母子两个的样子,喘着气站立不住,明潼看看身边的郑辰,捏了她一把,往郑侯爷身上使个眼色。

郑辰赶紧过去扶住了:“爹,这时候再打哥哥也是无用,咱们……咱们可怎么办呀?”怎么办,若是郑侯爷能想到怎么办,也不会拿着竹条撒气了

人是绝不能留的,曹家也不是铁板一块,那许多个妾庶子,就无人告发?人都要死了,拉个垫背的也好,曹家可不是太平人家,郑夫人要把女儿许给曹家的时候,叫他一句话给回绝了。

“咱们,咱们报信叫人去抓。”郑衍这时候也不念旧情了,更想不到曹震同他好了一场,只想着曹家男人已经叫拖出去砍起来了。

明潼眼看着一家子一个拿主意的也没有,眉心一拧,就算报信叫人去抓,曹震难道想不着是郑家报的信,若是把这一家子咬进去,便是能他挟私报复,总也得脱得一层皮。

郑侯爷也不定就真个干净,进去了叫人咬住,那就再脱不得身了,明潼眼看一家子不出声,开了口:“若是他把你咬出来,家里的丹书铁券也不保大逆罪人。”

她这话的半没有烟火气,一屋子人却全都看着她,没人搭话,只郑辰,才刚就忍着泪,屋子里静下来,她便抽泣起来,哭声止不住,这会儿明潼话了,她好似抓着了救命稻草,奔过去贴着她:“嫂嫂,你可有法子?”

“爹跟你哥哥都没法子,我有什么法子。”明潼回了这一句,郑辰又哭起来,明潼看了郑侯爷一眼,便不再话了,哪一个都想当干净人,想让她把话了,郑夫人郑辰想不到,郑衍想不到,郑侯爷还能想不到?

郑侯爷阴沉着脸,这辈子老实到头,偏叫儿子惹出祸事来,吸了几口气:“曹震不能留,最好是死得干干净净,同咱们家万不能扯上干系。”

郑辰还拉着明潼的手,她听见这话手上一抖,一家子一个都逃不脱,关严了门,商量着怎么叫曹震死的无声无息。

这自然是最省力气的办法了,左右他就在痷中,吃食用具都是郑衍送去,那地方又最是清净,寻常少有人去,弄死他往山上一抛,尸首都寻不着了,叫锦衣卫发海捕文书,翻地三尺也找不到这个人。

那两个尼姑也好办,窝藏逃犯,抓起来还能有个好,这事儿她们只怕更想了结,弄死一个曹震,全家都平安,他看看儿子:“你明儿就去上差,等轮休的时候,带东西去看一看他。”

郑衍还不明白:“看他?看他作甚?躲都来不及了。”

郑侯爷但凡有第二个儿子,也不会叫郑衍当世子,他吸一口气:“他活不得,死了才好,报信抓人风险太大,厨房里做些肉包子,叫他死之前,吃一顿好的。”

郑衍忽的明白过来,这是叫他下毒杀人,他哪里敢做这些,杀兔子射羊还成,杀人,他光想一想,就不住淌冷汗。

“不去也得去,事儿是你惹出来的,家里保不住你,我便是断了这个香火,也不能拖着全家去死。”这时候倒不心软了,扔了这么一句狠话,郑衍是不办也得办,越少人知道越好。

明潼偏在此刻想起了太子妃来,不告诉他实情,只要去报信,报信之前觉得对不住曹震,给他置办些好酒好肉,这番告诉了郑衍,他再不能成事。

郑衍也不回书房了,跟着明潼一步步回了院子,半天也不一句话,明潼折腾得这许久,早就累了,腿肿涨起来,竹桃儿跪着替她揉腿,郑衍先是发怔,等回过神来,扭头看了明潼:“你好狠的心。”

这话的轻飘飘的,却是一字一句落到明潼耳朵里,她只作没听见,头也不抬,松墨送上鸡肉粥,她舀起来吃了一口,才刚要报信的是他,这会儿倒成了她的心肠狠毒,带着全家人去死,就是忠孝两全了?

郑衍到底没有反抗,第二日去上了差,夜里醉熏熏的回来,这时节谁还往外头吃酒,人人自危,就怕一不心什么出来,偏他嘴里还嚷嚷个不住,抬进明潼房里,明潼一碗冷茶泼到他脸上。

等酒醒了,他依旧穿戴起来,厨房里的馒是郑夫人看着做的,耗子药带着甜味,拌进馅里,加上大葱调的全肉的馅儿,里头还加了香菇碎,便有没拌开的,也不显眼了,蒸得一笼馒头,拎上一壶酒,再切些肥鸡鸭子,一样样装进食盒,交到郑衍手上。

他手抖的几乎拎不住,一家子看着他,郑辰干脆没有出来,明潼挺着肚皮扶住腰,郑侯爷正要话,外头来报:“锦衣卫,锦衣卫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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