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定亲的事后院里头谁也不知道,倒是张姨娘探听得里来得个官媒人,登了几回门,可纪氏身边的丫头嘴紧,那外屋侍候洒扫的问了也是白问,再问也没探听出什么来。

先是黄氏上门,再是官媒登门,张姨娘两边一串思量着怕是要给家里的娘子定亲,她想着自家女儿也近了,虽不知道是为着谁,可心里头却实是一番取舍。

那个短命的王八崽子是不成的,是能承家业不错,可自家在外头见识的还不够,那些个婆婆磨搓死媳妇的事儿也不少见,若是娘家肯为着出头还是一,若不肯那就只有看着女儿受苦受难,她自家是个妾,这口气更硬不起来了。

若是纪舜英,那自然是好亲事,可要命的还是婆婆,一个孝道压下来,女儿还能翻天,知女莫若母,张姨娘很是知道女儿的脾气,性子已经养成这样儿了,毛毛燥燥为着一事儿就要跳,耳根子又浅,别个往里头一倒,她先自信了,这样的性子嫁过了,不出一个月就叫婆婆拿捏住了,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可纪舜英本身却真个叫人贪图,张姨娘也晓得自个儿不过白想着一回,若是真事,也轮不到女儿头上来,掉个个儿想一想,换成自己当婆婆,挑暴的还是挑软的?

她知道这事儿成不了,却忍不住要动那张嘴,当着女儿的面就歪歪个不住:“你看你这傻大姐的样子,前头好容易远起来了,这会儿倒又好了,我活这一辈子就没见着比你还傻的!”女儿打人

这事儿得着轻罚,她还松一口气,等知道主犯明沅也没伤筋动骨的,她倒又不平起来了:“我看哪,上房那个也没她精明,就你们一个个傻子似的叫她捏在手掌心里头,若不是她年纪几岁,不得这亲事就是她的。”

明洛跟张姨娘对着干已经成习惯了,再没什么能顺着她的意的,她原来只作耳旁风,晓得纪舜英难得,可黄氏简直就是海里的夜叉,哪个不开眼的还想着嫁进去,她心里想一回程家,若是像那样的人家才好呢。

头一个难缠的婆婆,再有什么神仙眷侣都磨成怨偶了,她原没把这些放到心上,张姨娘胡的时候多了去了,如今见着老太太赏下这样一套首饰来,这才动得念头,心里怕明沅真个嫁过去,依着她的年纪定是纪舜华,先为她捏得一把冷汗。

明沅听她的认真“扑哧”一笑,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尖,明洛往后一躲:“你还笑呢,这不明摆着了,太太作甚让你蒸糕?这是把你当成她们家的媳妇了。”

“五姐姐也不羞,张口定亲,闭口媳妇的,赶明儿我去回了太太,若太太真有这个想头,就五姐姐想去,让给五姐姐。”嘴上这么遮掩过去,心里还是为了明洛替她着想感动:“不这事儿咱们作不得主,便是嫁过去,我也不怵她。”

明洛这回更急了,把脚一跺:“你这样呆可怎么好,那是婆母呢,你还能打她不成?”急得恨不得打转儿,见明沅一付事不关己的模样,恨不得敲她的脑袋。

“她要是欺负我,我就打她的儿子,比比谁心疼。”明沅这句掷地有声,明湘把头一扭,两道弯眉皱起来:“怎么又喊打喊杀的,打了一回架,心还野了不成?”

她换上新裁的衣裳,戴得一整套头面,明沅看了赞叹一声:“四姐姐打扮起来比那画上的人儿也不差了。”

明洛原来就喜欢这些,才刚的那个到底是推断,又没走采纳的礼,也不过担心一回,见着明湘这样,立时被她引过去了,摸了她头上的水晶簪儿:“真好看,我再不知道三姐姐还有这一手的。”

这些新打的样子是明潼画出来到银楼里打的,有好些是后头宫眷戴的,明湘人穿是素,头这一套倒把她显出来了。

明洛赶紧也坐下来梳头,她知道纪氏的意思,这就是叫她们着意打扮了,好到外头交际,成王乔迁那一日,来的俱是有头脸的人物,有着替她们定亲的意思。

既是纪氏发得话,明沅也不作女童打扮了,把头发高高梳起来,穿得高底儿鞋子,她自来不曾穿过高底鞋子,这会儿一穿,才裁的裙子倒短得些了,赶紧又加一道闪缎儿阔边。

这么瞧着,上衫跟下裳倒有些不配,赶紧给袖子也加得一道,这么穿在身上,出得门时纪氏倒一眼瞧出来了:“裁的时候倒没想着你穿这鞋子,往后裙子还该放长了裁才是。”

成王开府并未正经划地儿盖园子,可他却借着这个由头,把该给他的安家银子要了来,既是单开王府了,那么按着王府的制式,就该有三支每支三千亲兵的队伍调给他用。

因着是在京中,这么个规矩便行不得了,朝中有人提了出来,既是在正经开府,就该把亲王配备的一并配上,列得人员兵丁还有安家银子,里头光是王府周长,就有三里三百零九步,计算下来便该有半个皇城那么大,既在金陵又到哪里去寻这么一块地方。

也有人到得年纪就该去封地,可元贵妃最怕的就是这些成了年的皇子不在眼皮子底下呆着,她那一派也有人回,实在无法了,只把兵丁扣去,先发了银子下来。

可王府总得有守卫的,还跟民宅似的用着家丁怎么像样,到底调了五百人出来,成王圈院子的时候便,旁的无碍,只要地儿大,能有地方叫他跑跑马,射射箭就是。

这样的院子内城里是没有了,干脆到城外头去寻,到真找出一地来,原是人家别墅,也后头靠山,前面临水,原是个园子的,一路扩建,建起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来。

按着祖制,王府光是正前殿就有十一间阔,前中后三殿一殿都不得少,若是短了倒成了郡王府,怎么像样,干脆把那一片地都占得去,因着是城郊靠山的地方,便有一半儿建到山上,着了兵士挖石,这事儿办了大半年,总算囫囵造了个王府的模样出来。

这实是不合规矩,可在如今这位圣人身上,再不合规矩的事儿也干过了,扣着儿子不去封地,那些原来占着地方捏住兵权的,且还乐呢。

明蓁为着这事儿没少跟成王怄气,她劝得又劝,叫他戒急用忍,挨到去了藩地,还有什么可怕,可成王这回却没听她的。

仓促而就,后头还有好些个谷仓粮房不曾修好,只前头两处院子能用来待客,原来府中也该似东西六宫那样造得几个像样园落,可到了成王这里,后头的那些一样不能少,当中这些个院子却叫他一笔抹得去:“不必这个,地方大些,才好跑马。”

宁可多起两层夹道也比造院子有用,藩王蓄妓养妾蔚然成风,成王又不一样,全然一派武人作风,把这些个东西俱都隔开去,只给明蓁造得一座园子,把拱桥花廊楼台全缩在这里头,余下的俱都疏朗开阔,栽得一陇花一丛竹,就算个院子了。

如今进得门来,倒另有一番意味,明沅几个坐在楼上,明洛隔着栏杆往外头望一望,放眼望却都是山石廊坊,可她们打外头进来,却知道只这一处有水有花有廊有厦,余下那些全是空屋,再没甚个好看的。

她便拿手肘碰一碰明沅,同她咬得耳朵:“还没有文定侯府造得好呢。”明沅摇摇房子,拿扇面儿掩得口:“那怎么能一样,若是在藩地,便是个皇城的,哪里还能靠腿走进来,脚都得断

了。”

里头除开明蓁,也只有明沅进过宫的,明洛一听咋了舌头,落后又叹:“便是往后大姐夫去了封地,我们也见不着那屋子呀。”

今日来的倒有英王的王妃,还有些命官的家眷,人多手杂,明蓁单开了一座两边对望的楼给妹妹们会,地上铺得隔花砖,一溜儿开得十来扇窗,因着在楼台上,远远就能看见青山绿水,明蓁抽空得一句:“夜里才叫好看,地上的萤虫跟天上的星星映在一处,我今儿不得空,往后再邀了你们来住。”

她这里委实太空了些,隔得两个院子出来住人的,也只正屋一间用得上,成王既没那个心思添人,她也不先开这个口妆贤惠,她出得宫来,反倒比寻常人家的主母更有权柄些,在这一块地方哪个见了她不拜,接了妹妹来住,再没什么好置喙的。

几个姐妹还不曾住过这样的大园子,今儿虽停了工,后头拿油布盖住的地方却是未建好的墙楼,明沅立在樽边,推得窗格扇往外头看去,前头有火光的地方就是正殿,再往前是前殿,后殿那头正在宴客呢。

“得亏叫得咱们在这儿躲清净,那许多人,也不知道大姐姐是怎么一个个记住的。”屋里侍候的俱是颜家旧人,吃得鲜葡萄红绫饼儿,甜咸心干湿果子摆满一桌儿。

明洛得这一句,明潼便是一笑:“大姐姐身边的公公便是专干这个的,若不然任谁也记着这许多人。”看妆品看官服,里头的门道多的是。

明潼一提这个,明洛恍然:“怪道呢。”几个姑娘笑一回,看见戏台子只造得一半儿,指一回,还是卧雪道:“原王爷是不想造的,可王妃总要待客,这才赶出来,若不然今儿很该在这头摆戏。”

迎宾的时候能躲了清净,到得开宴便躲不了了,文定侯夫人也来了,明潼再躲不掉,几个娘子一路往前,才刚行到后殿门口要迈腿进去,前头一声报:“太子殿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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