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三天,报纸上都没有登载加代子被杀的消息。报纸上刊登的新闻,都与川岛失掉了关系。

不用说,田所被警方逮捕的消息也没有传入耳中。就是田所本人,也没有打电话来。

川岛略微安心了。反而觉得,天下并无大事,自己不过是神经过敏而已。自那些天以来,食欲没有了,晚上又睡不着觉,就是躺了下去,心里胡思乱想,两只眼睛无论如何也阖不拢。自己都知道,两腮陷下去了。可是,无论如何,只要一切太平无事,就是天大喜事。只要把这次危机平安度过,今后就算怎样辛苦也无妨,绝不会发牢骚。平凡的人生,从没有像现在觉得有如此贵重了。

怎知,报纸和周刊杂志前来扑寻头条新闻的第三天,那两名探员又来到了衙门的大门口。

川岛在大门一看到他们两人,只觉得心脏的跳动声一直传到耳里。

“又要打扰你了。”

年长的探员用熟稔了的口脗说道。那年青的探员随意点了点头。

“这一次该是最后的一次。……对不起,还是出来谈一谈吧。”

中年的探员望着大门外的遍地阳光,轻声说道。传达室的人不断上下打量这两名来客。

川岛走出大门,年轻的探员跟在他身后。川岛觉得完全有如后路已断,心脏更加跳动得快。

三人站在建筑物旁边的广场上。年轻的探员踱来踱去,位置总是在川岛的背后,年长的探员则先点上香烟,脸上的表情是几次会面以来最难看的表情。

“川岛先生,你的经济情况可十分不好啊?”

探员递过香烟,因为川岛摆手不抽,便一边顺手把烟放回口袋,一边说道。

“啊?”

川岛觉得周身一热。探员的眼神突然锋利起来。

“我是说,你最近向小额放款商借了二十万圆的债务。一笔是赤坂的福德社的,一笔是新宿的明友社的。……”

“啊?噢?”

绝对没有想到探圆会这样仔细调查出来,川岛一时出现了错觉,似乎双手已被绑住。

“为什么把经济弄得这么窘迫呢?当然,受薪阶级谁也过得不宽裕。可是,你只有夫人、两个孩子,一家四口。你在日常生活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过去总是和颜悦色的探员,现在则一变而为要挟般的讽刺。背后,年轻探员的鞋声不断低声响着。

“没有什么业余兴趣。”川岛低声回答。

“不赌马吗?”探员问。

“不赌。”

“那么,打麻雀牌呢?不是在滨冈家打麻雀牌,输了很多钱?”

川岛双唇颤抖。

“不,不单纯是这样……”

“那么,另外还有什么?”

“……”

“还有,你是不是在衙门里的会计课,预支了许多钱?虽然我们还没有调查到那里。”

川岛无法作答。如果到会计课调查过,就会更进一步了解到自己的惨澹情况。此外,还有警卫员的借款呢!

“你在六月二十三日,也就是滨冈的妻子被杀的一天,给鸟取县打了一封电报。电文催促早一些把山林卖掉,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么?……”

“是不是想卖掉,早一点拿到现款。”

年轻探员突然转到前面,插口说道。

“是,是这个样子。”

川岛丧胆。真是没有想到探员会连电报局都调查过。

“为什么需要现款?”

“你输给田所、鹤卷、近藤的钱,一共到底有多少?”

“那个么……靠近三十万圆。”

川岛吞着口水说道。脑筋已经混乱。

“输了那么多?可真不少啊!一定是打得太大。你们打多大的牌?”

川岛心想,探员大概已经通盘调查过了,不敢再说谎,便直说出来。

“那可太大了,不是一般消磨时间的人打的。这是真正的聚赌。”

探员听了,这样说道。川岛又是一惊,是不是会被控以聚赌之罪呢!

“可是,你输了那么多钱,倒没有欠田所、近藤、鹤卷一个钱,都还清了,这是什么道理。”

年长的探员说道。

“这个吗……这是因为,欠了钱,还让人家久等,说不过去,所以都还清了。”

川岛如履薄冰,也不知道探员是否已经调查到田所付了“封口费”。如果知道了,那就一切都告破灭!

“原来如此。立刻还清赌债,当然很讲义气,不过,是不是那几个人追得紧呢?”

“……”

“你付了这么多赌债,你的生活当然很紧迫了?”

“……”

川岛无言点头。这不是保存面子问题,而是希望对方不要看出他的不安。

探员知道不知道,田所将前账一笔勾消的事呢?就是田所不说,恐怕鹤卷、近藤两个人也会说。川岛觉得胸前发闷,心里甚为难过,甚至觉得两名探员正在不断打量自己的表情。

“川岛先生,也许这是多事,不过我们希望再问你一次,你说那一天并没有在滨冈的家遇到田所,这话到底是不是实话?”

年长的探员稍微改变了一些态度,压低声音问他。

“没有,没有遇见。”

川岛矢口否认。心想,关键就在于探员知道或不知道勾销一笔赌债这件事了。

年长的探员把已经抽到快烧到嘴边的烟蒂,恋恋不舍的抛到地面,用鞋踩熄。

“你欠近藤和鹤卷的赌债,是不是由田所出面,作为一笔勾销了呢?”

川岛一呆。自己始终觉得,当时田所还没有来得及将这件事通知近藤和鹤卷两个人。自己总以为,田所在当场虽然这样讲过,但因时间紧迫,还没有能够与他们两个人取得联系。

“这个么,我就不知道了。……”

话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像挨了一捶。

“你知不知道,我们虽然不清楚;可是我们向近藤和鹤卷询问的时候,他们却是这样说。所以,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向你催债,对不对?”

“……”

“田所给他们两个人打过电话,这样说的。他指示说,川岛是个普通的外行,所欠的赌债,不要再追了。田所的地位,有些像龙头,两个人于是服从他的意思,不再向你追债了。”

川岛低头。近藤和鹤卷竟然如此对探员们说了吗?他们大概是因为做的是黑门生意,对于警察,就比别人还要有顾忌。川岛觉得双足再一度向地底沉陷下去。

“喂,川岛先生,田所既然这样指示别人,当然也会把自己的债权也取消了。田所之所以把你所欠的赌债一笔勾销,一定是那天白天和你在滨冈家里相遇,作为补偿给你的代价,就此双方约定了。也就是说,作为‘封口钱’了吧!”

探员紧望着川岛的脸。

“没有那样的事。……田所先生竟是如此说的吗?”

川岛觉得血液一下子从头里飞走了,但还拚命镇静反问。

“不,田所没有这么说。虽然没有说,在我的印象里,却是这么一回事情。”

探员丝毫没有笑容,用冷冷的眼光仔细观察川岛的面色是否动摇。后面的年轻探员,又来回踱了两三个圈,发出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如果不是这样,田所就不会把你的赌债一笔勾销。不仅如此,而且要其余的两个人也全部勾销。这些人都是职业牌手。就是一百圆的赌债,不付给他们,是绝不答应的。他们都是吃这一行的啊。”

“……”

“所以,田所对于你的人情,未免太厚了吧。照我们看,他不仅是在那个地方遇到你,而且曾经要你积极地给他做事情。例如,纸门上本来应该有他的指纹。可是我们派人去检查,田所的指纹连一个都找不到。只有发现妻子尸体的滨冈的指纹,而他的确是从后门进去的。所以说,是田所叫你把指纹擦掉的吧?”

“绝对没有这种混账的事情。”

川岛口硬。这一点,他还有自信。绝对不是自己擦掉的。当然,为什么连自己的指纹都没有了,还是个谜。

不过,探员们的思考如果想到这里,自己还是有些麻烦吧。

“纸门上有没有田所的指纹,我一概不知,难道说,田所自己是这样讲的?”

“没有,没有这样讲。……其实,就算不这样讲……”

下文尽在不言中了。田所当然不会这样讲,讲了出来,岂非自套绞索。

川岛想起了田所在电话中对他说的话。田所说,两人的指纹竟然不见了,真是怪事。田所连自己的指纹为什么不见,也百思不得其解。可见那指纹并不是由田所擦掉的。

“好,就谈到这里吧。”

年长的探员又恢复到以前的亲切语调。

“喂,川岛先生。如果你愿意承认,在那个时候,曾经在滨冈家遇到田所,对于我们可能就大有帮助。我们要求的只是这一点。我们绝不会把你打成嫌疑犯;当然,承认了以后,还会牵涉到许多问题,我们保证一定代你搪塞过去。帮一次忙,怎么样?”

“帮忙,我当然愿意。可是,我根本没有遇到他,如果硬要说遇到过他,怎么能说出口呢?”

川岛听了对方略加威胁性的言辞,心里怦怦跳着,只好强行压抑。

“你既然如此说,只好到此为止了。也许这里根本不是向你问话的好地方。也许根本应该选择必须使用的场所,才方便你回答。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请你到警察署问话的话,到了那时,也许你会认真的考虑一下问题。”

川岛觉得眼前的景色,突然倾斜了。

过了两天。田所被捕的消息,并没有传到川岛的耳中。看样子,警方虽然强烈怀疑田所,却因为缺乏有力证据,而迟迟不能下手。所缺的有力证据,大概就是自己有关在凶案发生时刻在滨冈家见到田所的供证;川岛一想到这里,便觉得身体其薄如纸,一戳就破。心中不安,越来越为显着。本来,关于这件事,应该清心直说;但是从田所那里拿了三万圆,一说出来,就难免被视为从犯,然后,赌麻雀牌的事也会传遍社会,这样一来,自己有被解职的危险。正是因为如此,他矢口否认,而且希望发生奇迹,来证明田所不是杀死加代子的凶手。

然而,这种奇迹是难以想像的。从田所当时的狼狈模样来看,除他之外,就绝不会再有人是凶手。怎知,川岛仍然希望务必有奇迹出现,而且把自己的命运完全寄托在奇迹上面了。

两名探员最后来访以后的三天,突然有一家报纸刊登了加代子被杀的搜查情况的消息。消息说,眼前有一个涉嫌极大的嫌疑犯,但需要有第三者的供证才能加以逮捕,只是这个第三者乃是一名公务员,似乎不愿意出头作证。不愿意作证的原因,是由于这公务员与嫌疑犯常在一起打麻雀牌,两人之间有金钱借贷关系。如果情况真是如此,则由于牵涉到某部公务员,该部理应调查处理,以维官纪。

看了这一条新闻,川岛的脸一下子变成苍白。这里边讲的人,不就是自己吗!警方虽然没有正式发表,分明是透露给新闻记者,作为秘闻来登载的。而且,不仅如此,刊登这条新闻的报纸,就是那个登上门来访问,在衙门大门口大发脾气的记者的报纸。其他的报纸并没有登载这条消息。

川岛马上感到,这是那一次冲突的报纸。近来的新闻记者,只在衙门里的上司左近打转转,对于下边的小职员不理不睬,这样的态度早就令人生气;尤其是这一名年轻的新闻记者,专门学会了坏的一面,其态度就更加令人不能忍耐。大概是由于这个原因,这一名新闻记者进行反击了。

紧跟着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更加令川岛害怕了。就是那个周刊杂志。就是那天到公务员宿舍来缠问他的记者的周刊杂志。川岛记得,那个专找刺激新闻来作大字标题的记者,态度也令人愤慨,于是自己也冷言相对,不欢而散。

周刊杂志就比报纸更加毫无忌惮,专登刺激性的消息,这个案子,既然在报纸上都能这样写,到了周刊杂志上,就可能更添油加醋,渲染一番。川岛就好像在黑暗的隧道中爬行一般,手足无措,四肢都震颤起来。

到了第五天,那一家周刊杂志在报纸上刊登了广告。“杀人事件,有某部副课长的黑影”的大标题触及人们的眼帘。川岛连购买那一家周刊杂志的勇气都没有了。完全如在吼叫的野兽面前,紧紧闭着眼睛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的纤弱女子的模样。

自从报纸上刊登了那条消息以来,川岛已经注意到,自己周围的气氛,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大家都对他有些敬而远之。这绝不是神经过敏。就是同事或下属同他谈话,也只限于工作范围,话谈完,马上掉头而去。绝对没有客套与

寒暄。课长的表情也极为僵硬。而且,眼神中明显带有怀疑之色,神态颇为不满。课长似乎很怕警方把责任追问到自己的头上来。

周刊杂志的报导发表以后,奇妙的气氛就更加显着了。当面来问“这是不是你啊!”的话,固然没有,但每一个人的眼色都表现,这就是川岛的事情。由于害怕那周刊杂志乱说,川岛不敢买一本来看,因此也不知道里面都写了些什么东西。不过,看过报纸上的报导,大致也可以料到了。广告上已经写明“某部副课长”,非常具体。比起报纸上只用“公务员”字样,范围就更加狭窄,文字就更加明确。事情真是逼到川岛身边了。

那周刊杂志大概已经知道嫌疑犯就是田所,因而写出了他的职业和年龄。文章一定非常明显地暗示出,田所和某部副课长的关系是麻雀牌桌上的关系,这一次凶案发生之后,为了换来拒绝作供,所以将赌债一笔勾销,文章想必是充满恶意。

想到这里,川岛不禁深恨那两名探员。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泄露给新闻记者和周刊杂志的专门追逐耸动新闻的人听呢?说出这件事的,是那个从容不迫的年长探员,还是那名脾气特急的年轻探员?无论是哪一个,大概都是因为自己坚称没有遇到田所,因而大为生气。川岛的脑海里,立即泛出“蹂躝人权”四个大字,但这四个字在眼前只不过是一个幻影,因为现实的危险早已把这种概念压垮下来。

周刊杂志的报导发表以后川岛孤立在四周的猜疑中,谁也不同他讲话。工作上的接触,当然是没有办法的了;把公事一谈完,对方马上离开,敬而远之。还有,局长也有时到川岛这一课来转一转。并没有特别的事。只是在房间里横穿而过。局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专门来注意川岛的表情。这是川岛的感觉。

另外,局长办公室里,似乎在接连招集课长举行会议。川岛不得不想到,在密闭的局长办公室里,讨论的乃是自己进退问题。窃窃私议的声音并不仅限于局长办公室。川岛自己的办公室也好,他所到的地方,例如走廊、食堂也好,总是有人在他背后悄声低语。大家都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以前在一起打麻雀牌的朋友如横井等等,倒没有什么顾虑,在走廊上遇见,便带笑把川岛叫住:

“喂,报纸和周刊杂志提到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横井故意压低声音问道。

“不,不是我。”

川岛不知道对方有何打算,要问什么问题,便忐忑不安地强力辩解。

“是吗?我总觉得是你。”

很明显,横井并不相信川岛的话。

“所有的人都传说是你呢?”

“……”

川岛从大家的表情来看,早就猜到了这件事;但由横井的嘴里明显说出来,就像重重地挨了一拳。

“所以说,我早就好心劝过你,千万不要跟那批家伙在滨冈家打麻雀。那批人都是内行老千,像你这样的牌技,无论如何也赢不了。赢不了还是小事,还很可能被牵连到为非作歹的案件里。你自己掉在多么危险的境遇里,还不自知呢!”

横井那副表情,摆出了“你还不相信吗?”的样子。川岛一言不发。人家说的不错,事情的确如此。

“不,那不是我的事情,我什么也不知道。那是报纸和杂志的胡言乱语。与我无关。”川岛别无他策,只有如此托词。横井则用绝不相信的眼神望着他:

“喂,你还是小心点才好。如果真的牵连到这样的案子里,一辈子翻不过身来。”

横井在背后说到。

川岛默然。横井刚才讲的几句话,分明是四周的代表性发言。人家已经把自己看成加代子被杀一案的有关人犯了。

川岛心情烦躁。后来,只能够暗中祈祷,希望田所不是凶手。田所如果无罪,自己就得到了解救。现在虽然是谣言满天飞,只要田所不是凶手,谣言也就会逐渐消退。如想脱离危机,便只有等待奇迹出现这一途了。

奇迹果然出现了。

滨冈被捕。滨冈在警视厅被扣押了一晚,第二天早晨,就供认杀死了他的妻子加代子。

滨冈另外还有女人。他同加代子的关系逐渐冷却下来。除此之外,滨冈还注意到加代子同田所有染。他预料自己不在家的时候,田所必到加代子身边,所以想出了办法,要使田所受到嫌疑。

滨冈比预算出差的日期,提前半日回到家中,杀死加代子。他正藏在家中,不知此事的田所这时到了他家。

田所发现了加代子的尸体,大惊失色。此人性格虽然豪放,胆子却很小。田所深怕自己本来与加代子有染,她这一死,嫌疑却要落在自己的头上。正在这时,川岛突然拉了后门的纸门,踏入门口。为了不让川岛看到死尸,他连忙奔到川岛的面前,而且手足无措。为了防止川岛把他曾到滨冈家的事说出来,便主动地将赌债勾销,而且给了三万圆,作为“封口费”。他一切行动,都是希望不要把杀人的嫌疑,牵扯到他的身上。

川岛走了以后,田所也慌慌张张逃离现场;这时,滨冈从隐藏的地方出来。先把家里的指纹揩掉,又把后门的指纹揩掉。把所有的指纹都擦掉的时候,就连田所和川岛的指纹都擦掉了。

滨冈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完成了这些工作以后,这才把门再一次打开。那时,纸门上只留下了滨冈的指纹。这是因为,如果把刚才的指纹都留下,指纹数目过多,会引起警方的怀疑。现在这样做,就来得自然。

七点钟左右,滨冈装成了刚刚发现妻子的尸体的模样,奔向邻居家庭报案。由于他提前半日回家,而出差地点并无他的踪影,他的杀人安排终告暴露,他被逮捕。对于滨冈的行动的判断,在时间上来说,已经很迟。这是因为搜查当局将全副精神都放到田所身上去了。

滨冈既然被捕,田所的嫌疑就告全部消除。然而,川岛和田所的关系——既睹麻雀,又拿了人家的三万圆作为“封口费”,就完全暴露出来。田所无罪获释之后,临行向警方说明:“这件事处理得好。”

川岛被上司强迫递上辞呈。辞了衙门的职务,从此就再也不会有人要了。这样的年龄,加上这样的履历,如此去寻求职业,始终难以找到出路。

溽暑的天气下,川岛去拜访田所的家,希望收容作一名土木建筑公司的小职员。自己一直到最后,还咬牙宣称,“绝对没有见过田所”,想来,田所本人对于自己这种负责到底的态度,总该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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