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却是格外漫长。

因着陶墨与顾射皆为男子,因此也没有喜婆守着新娘说规矩。

陶墨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呆呆地看着镜子里那挂在架子上的大红喜袍。纵然在旁人看来已是铁板钉钉之事,他依旧有种恍然入梦之感,生怕自己一个用力便从梦中挣扎醒来。

与顾射初识到现在,往事历历在目,甚至连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记得清清楚楚。闭上眼睛,他甚至还能感觉到顾府门前,顾射那温暖得只愿长醉不愿醒的怀抱。

明日……

明日便要成亲了。

顾射已派人来过,让他明日一早穿着喜服在府中等候,其余事皆无须理。

他知道男子与男子成婚定会引人侧目,只是不知顾射会如何处理。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站起来在房间转了一圈,似乎想将胸口那兴奋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情绪发泄出来。

但是转了一圈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心情不但不见收敛,反而愈发澎湃不止。

门被轻敲了两下。

陶墨收住脚步,打开门。

老陶端着两碗汤圆站在门口,“我知道少爷一定睡不着,所以带了宵夜与少爷同吃。”

陶墨脸上微红,侧身让他进来。

老陶将两碗汤圆放在桌上,坐下来朝他招招手道:“少爷,来。”

陶墨在他身边坐下。

“吃了汤圆,祝你和顾公子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老陶拿起碗,轻轻碰了碰陶墨面前的那碗。

陶墨红着脸端起来,“多谢。”

老陶舀起汤圆吃了一个,突然叹气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成亲我竟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心情。”

陶墨脸色更红,“是我令你失望了。”

老陶摆摆手道:“谈不上什么失望。人各有志,既是你的选择,我只能赞成。何况,以人品才华而言,顾射的确是人中龙凤。”

陶墨低头笑着听了。

老陶又七扯八扯地扯了一会儿,见陶墨神情渐渐放松,才干咳一声道:“不知少爷对成亲之事知道多少?”

陶墨想了想道:“拜天地吗?”

老陶暗示道:“拜天地之后。”

陶墨稍一想,便知他所指,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晕又泛了起来,讷讷道:“你是说……洞房?”

老陶道:“这,咳,原本应该由喜婆来说的。但是我们不便请喜婆,所以……咳。少爷,你是懂还是不懂?”他知道陶墨之前常上青楼,因此想这等事耳濡目染说不定早已知晓。若是如此,他也不必再眼巴巴地说什么,省去双方尴尬。

陶墨果然点了点头,小声道:“知道,但还不曾做过。”

“哦哦,无妨无妨。”老陶舒出口气,僵硬的神色终于缓了过来,“此事交由顾公子打理便可。”

陶墨从耳根一路红到脖子。

老陶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你最好与顾公子说清楚你是头一回,让他,咳,让他温柔些。”

陶墨的脑袋差点要钻到桌子底下去。

老陶也不好意思再坐,忙站起来道:“夜色深了,少爷也早点睡吧,明日还不知是一副什么场面。还是多养足点精神来应付的好。”

“好。”陶墨的额头与桌子磕了下。

老陶往外走。

“老陶。”陶墨突然叫住他。

老陶回头。

陶墨脸还是红的,但神情除了羞涩之外,多了一份感激,“多谢。”

老陶假咳数声,极快地丢下一句“应该的”,便快步离去。

有时候,人越想做某事,越想让某事成功,那件事就越可能失败。

正如陶墨入睡。

老陶走后,他便躺在床上希望能尽快进入梦乡,以便明日一大早抖擞精神,谁知这一躺下,竟是眼睁睁地看着天亮。

等郝果子来敲门,陶墨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没睡着,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天亮了,成亲了。

郝果子打了水让他洗漱,又帮他将喜袍穿上。看着镜子里被红袍映照得脸色红润的陶墨,郝果子眼眶一热,“少爷,你终于要成亲了。”

成亲二字多少唤回了些陶墨游离的神智。他强打起精神道:“顾府有消息吗?”

郝果子摇摇头道:“从昨天起,城里沸沸扬扬传得都是顾射办丹砂宴的事,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陶墨对顾射极有信心,“他既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用意。”

郝果子道:“也不知道顾射什么时候来,少爷不如先吃点东西吧。这场婚事还指不定要怎么办呢。”

听他这么说,陶墨的期待之中又生出几分不安来。

谈阳县人多口杂,一个不慎,就可能将此事走漏风声。如今顾射已公开他顾弦之的身份,若是风声走漏,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他突然想起顾相。

说起来,他们成亲似乎还未经过顾相的首肯。

想到这里,他手脚冰凉。如果顾相不同意他们的婚事,那后果……

“少爷?”郝果子用力地扯了扯他的手,“你怎么了?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陶墨道:“成亲乃终身大事,我却还未得弦之父亲的首肯……”

郝果子呆滞地看着他,“少爷怎会想起此事?”

陶墨低着头,“我只是心有不安。”

郝果子道:“这,顾射的父亲是当今的相爷,他日理万机,只怕没空理会这些俗事吧?”他说完,自己也觉得牵强。顾射是顾环坤唯一的儿子,顾环坤再忙也不会将自己儿子的婚事置之不顾。这样想了想,郝果子也觉得欠妥起来。陶墨是男子,万一顾环坤不让他进门,陶墨怕是有冤也无处可诉。

“少爷!”他面色凝重道,“要不先让我去顾府和顾射约法三章。让他确保你不会下堂,你再与他成亲?”

陶墨忙抓住他,“不要。”

郝果子道:“那万一顾射日后反悔该怎么办?”

陶墨手指微微发紧,却毅然地摇摇头道:“他不会的。”

郝果子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陶墨道:“别人我或许不知,顾射我却是知的。”

郝果子道:“少爷了解顾射?”顾射其人沉默寡言,高深莫测,倨傲冷漠,要了解他,不必劈开冰山容易。

陶墨闭上眼睛,露出一抹淡笑,“我知道他是顾弦之。”

……

这他也知道。

郝果子撇撇嘴角。

陶墨道:“因此,他绝对不会做任何顾弦之不屑之事。”

“……”这句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道理得很,但奇怪的是,郝果子竟然被说服了。

老陶突然匆匆赶来,“花轿到了。”

“花轿?”郝果子失声叫起来。

陶墨也是一脸震惊。还有什么比花轿出县衙,入顾府更明目张胆的?

老陶笑道:“少爷不必担心。今天坐花轿的人不止少爷一个。”

陶墨和郝果子面面相觑。

老陶道:“顾公子办了丹砂宴,要求赴宴的人人人都要坐红轿子。”

郝果子皱眉道:“他要娶几个?”

老陶道:“且不管多少个,反正这本是瞒天过海之计。少爷只要光明正大地穿着喜袍坐着花轿去顾府便是了。”

郝果子摇摇头道:“今天顾府可热闹了。”

老陶看着陶墨道:“传闻顾弦之最讨厌将书画传于世,但今日他居然主动办丹砂宴展示新作为成亲掩护,可见他对少爷用心之深。”

陶墨嘴巴已笑得合不拢,轻声道:“我知道的。”

老陶道:“既然如此,还请少爷上轿吧,不可误了良辰吉日。”

陶墨深吸了口气,举步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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