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罗三娘祸害过一阵的金都, 可以直接拉去片场拍无人生还。

金都但凡叫得上名号的修士都被抓去填罗三娘的坑,侥幸生还的小修士们死的死伤的伤像老鼠一样苟且躲藏着,偌大个燕州主都竟然找不出一个主事的人。

元景烁重伤晕倒, 林然也不是管事的料, 好在还有云长清, 他是云家少主又兼九门亲传,无论是身份还是手腕都最适合这时候拿出来震场子。

金都的建筑基本都成废墟, 好在云家府邸离得小楼西比较远, 云长清和林然勉强清出一块儿, 林然来照顾元景烁,云长清气都没喘匀就匆匆忙忙出去召集人马收拾金都烂摊子了。

元景烁躺在床上, 身上不停地渗血, 脸色苍白, 其他倒看着还好,林然摸着他手腕往他体内探,才发现他身体里坏得很厉害:全身的经脉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裂痕,如果形容的话,整个人就像个被刮裂漏风的米布袋子, 外面看着好, 里面都快漏光了。

丹药不多了,她把最后两颗回春丹喂给他, 用元气顺着他经脉给他梳理灵气,但前脚梳理完的灵气后脚就被冲散,无数浮动着金光的尖锐灵气在他体内霸道地横冲直撞, 所过之处破的破裂的裂。

林然:“…”好啊,知道是怎么成的破布袋了。

“他身体里缺东西。”

天一冷不丁说:“不只是那把刀碎了的反噬,那刀和他有更深的牵连, 刀碎了,他身体就缺了东西。”

“什么东西,是这个吗?”

林然说着拿出一个小玉盒,打开看里面浮动的绚烂光影。

林然后来又特意去淬心塔翻过,淬心塔被炸成尘埃,元景烁的刀碎得干干净净,但这团覆在刀上的魂念愣是顽强地没消失:“只剩下这个了,奚柏远的魂念碎片,但不应该和元景烁有关系啊。”

“这魂念和之前不一样了。”

天一看了看,说:“我怀疑它里面融入了元神碎片。”

林然一愣,再定睛去看,果然是不一样,原来的魂念呈现斑驳的色彩,乍一看绚烂,但颜色乱得让人莫名不舒服,但现在这团魂念却呈现明亮的金色,是那种流淌的黄金般纯正的金。

“元神?”

林然诧异:“你是说元景烁有元神,元神碎片还被封在刀里?”

元神是个有点陌生的字眼。

人族修士有肉身、有三魂六魄,而到金丹期会结金丹、元婴期会化出元婴,这三种东西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修士,一般来说当然以金丹和元婴最重,肉身可以重塑、魂魄残了缺了一时也死不了,但金丹元婴毁了,修士就得挂掉,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但事实上,当修士修炼到某种境界,或者寻到什么天大机遇,他们是可以有极小极小的机会,将三魂六魄融为一体,这融成的东西,就叫元神。

元神不能增强修为,甚至对修士的修为和寿元会造成巨大的反噬,但元神有一样好,元神可以夺|舍。

说到夺|舍,林然就不由想起当初云天秘境时,东海雾都之主瀛舟就曾经夺|舍温家公子的身体,意图杀晏凌逆天命,但现在想想那也不算正经的夺|舍,瀛舟是海雾生成的精怪,它当时自己的肉|身还在,只是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暂时占有了温绪的身体,与其说是夺|舍不如说是弄了个暂时的傀儡。

真正的夺|舍,是可以完全取代另一个人活下去的。

“我觉得不是。”

林然摇头:“夺|舍有太多限制,如果是夺|舍,哪怕再匹配的身体,必然出现新魂魄与原主肉|身有隔阂、学识经验远超经历等等古怪现象,但元景烁都没有,从孩童到少年到如今,他就是作为一个完整的人长大的,这些是装不出来的…总不会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夺|舍过,也没听说过夺|舍还能失忆。”

“我没说他是夺|舍。”

天一:“连元神都有了,万一能转世。”

“转世?”

林然惊讶:“这比夺|舍还不靠谱。”

夺|舍好歹能看见,成功了失败了当场就能知道,但转世这东西可说不清——事实上这世上是不是真存在转世都不知道呢。

修士死了,少数生前作死到魂飞魄散,少数因为强烈的执念堕入幽冥黑渊,极极少数至尊大能或者像邪修幽冥那样通过特殊功法侥幸残留一缕残魂,至于剩下九成九的修士普普通通地陨落按说是要转世,但到哪儿转世,转世到什么时候成什么样子,全都没有人知道,甚至到底有没有转世都没人确定。

所以说转世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儿,也就比魂飞魄散听着强点,要不是死到不能死了谁乐意去?但凡能留下一缕残魂的修士都不惜日后魂飞魄散也是要留下残魂图现世苟命的,更别说能修成侥幸元神,那就是多半条命!肯定要在死前用掉,好说歹说得找具身体强行夺舍一波试试再说,没听说谁还特意留着等转世,擎等着下辈子投个好胎是怎么着。

“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

天一说:“如果他真的是大能费尽心思用元神转世,那他身上的大气运,握住核桃时发出的主角白光,还有他那把刀和种种怪异…啧,你就琢磨吧。”

林然沉默了一会儿。

“你说的有道理。”

林然下定决心:“你等我问问他。”

林然给云长清发了条传讯符,然后上手就啪啪拍元景烁的脸:“嗳嗳,景烁醒醒,醒醒了嗳。”

天一:“…”

林然拍得贼使劲,还催魂儿似的叫,元景烁是个死人都得给折腾醒,等他浑浑噩噩半醒,勉力睁开眼,林然已经摸出他的小匕|首挽袖子在他身上比划。

元景烁:“…你想干嘛?”

“你终于醒了。”

林然看他终于睁眼,大松口气:“我招呼你半天没醒,我琢磨着是不是捅你一刀给你疼醒。”

“…”

元景烁又闭上眼,林然嗳爱叫着“别睡”,把匕|首插到他脸边,刀身就擦着他耳朵,寒气森森。

“…”但凡元景烁有一点力气,他能当场和她表演四分五裂。

“我知道你很虚弱,我不是故意折腾你,但是你现在一直在流血,都流一床了,止不住。”

林然委婉说:“我怕你睡着睡着,就没了。”

元景烁皮笑肉不笑:“我谢谢你。”

“别客气,你打起精神就好。”

林然以东北坐炕的娴熟姿势坐到床边,和他唠嗑:“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你这个伤势得尽快处理,但我们搞不了,所以咱们现在得启程去济慈堂找医修给你治,还有这个东西…”林然抬起玉盒:“这是你的刀留下的东西,你看对你有用吗。”

元景烁对于九门之一的济慈堂没什么反应,看见那里面金色的光影,眸色微沉。

林然看着他,觉得他对自己的情况应该是知道什么。

元景烁伸出手,林然提醒说:“这里面还有奚柏远残存的魂念,虽然早已经失去了主人的意识,但我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元景烁说:“我知道,没关系。”

林然不再多说,把玉盒递给他。

元景烁直接伸手握住那团金色元神,薄唇张开,竟然一口吞了下去。

“…嗯!”

他身上爆出金光,浓眉死死拧着,像是强忍着剧痛。

林然摸出来帕子团吧团吧给他咬着,他偏头避开,却反握住她手腕,沙哑对她说:“医修对我无用,我得回家。”

林然听他提起过他似乎出生在什么村族里,赶紧说:“你家在哪儿?哪个凡人界,还是雪山那边吗?我这就送你去。”

元景烁摇摇头,顿了顿,突然低头在她手上重重咬了一口。

林然感觉手背一疼,等元景烁抬起头时,手背已经显出半圈清晰的金色牙印。

“你往外走,随便进附近哪个凡人界的结界入口,然后一直往前走,别告诉别人。”

元景烁脸色苍白,长发披散,衬得人很是消瘦,声音越来越低哑:“…我撑不住了,辛苦你。”

“客气啥。”

林然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放心吧。”

元景烁看了看她,勾唇笑了笑,然后一头栽倒。

林然扶着他坐起来,看着元景烁昏沉的眉目,叹一口气。

天一也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然后天一就看着林然轻轻松松把他甩到身后,手臂反向架住他的腿,往起一站行云流水就往外走。

“…不是。”

天一看着随着林然一路走元景烁那双一路在地上划拉的膝盖:“你不觉得阻力有点大吗?”

林然茫然:“不觉得啊。”

“不觉得个屁!”

天一怒声:“什么鬼样子,抱着!好好抱着!”

林然只觉得天一莫名其妙,到底换了个公主抱:“那这样行了吧。”

天一不说话了。

林然只当它满意,抱着元景烁往外走,走到城门边,正遇上云长清。

云长清收到传讯匆匆赶来,一抬头,先看见个横漂的元景烁,低垂的脑袋搭在林然肩膀,林然打横抱着比她长两个头的男人,像抱着个大玩偶,被元景烁的头发挡住视线,她胡乱把他头发往后一撩,歪着头认认真真看路往前走。

云长清有一瞬失语,然后才反应过来:“现在就走?”

“对,他伤得太重了。”

林然望向远处的血茧:“你这里一个人撑得住吗?要不等我送他去回来帮你?”

云长清说:“没关系,我已经和老祖联系上了,老祖与圣贤学宫的长老正在赶来,这两日就能到。”

“那就好。”

林然想了想:“云师兄,我想麻烦你件事,若是哪天我师门的师兄弟找来,你帮我带一声好,我送完景烁就不回来了。”

云长清一愣:“你不等他们?要去哪儿?”

林然说:“去哪儿还没想好,但我暂时不回剑阁,我要四处走走…我挺好的,你与他们说他们该干嘛干嘛,不用担心我。”

云长清看着她,她目光清亮,神色却沉静,看不透在想什么。

明明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平日里鲜活又明媚,像照在手心的阳光触手的真实,但有的时候,他又会觉得她其实很远。

她静静站在遥远的尽头,望向的目光,像透过幽静的夜雨重雾,朦胧又辽远,让人永远看不真切。

“在成庄斩妖大典时,妖主曾突然出现,无缘无故要杀我们所有人。”

云长清突然说起不相干的事,林然看他,他笑着说:“我们自然是奋力反抗,多亏剑阁北辰法宗与各门联手,才保得我们性命,妖主有事离开,只留一句“让我们别后悔”,那时我们只觉得可笑,他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我们难道就乖乖任由他杀吗?”

“可如今,我看着这金都满地疮痍,生灵涂炭,又不免再想。”云长清说:“若是那时真能斩杀了慕容夏侯两族主力,又把罗夫人逼出原型,那金都就不会被血祭,祸患被消弭于襁褓,固然当时多死了些人,可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惨状了?”

林然不知道还有这一出,有些惊讶,半响轻轻摇头:“谁也不是先知,能料到今日事,当时的罗三娘也未必没有后手;反倒是妖主真要无缘无故杀那么多燕州修士,人族与妖域闹起来才是大祸呢。”

云长清便笑了:“我也这样想,谁也不能看见未来,谁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举动,会改变未来的什么,又是好是坏。”

云长清说:“既然如此,又何必压在心上时时自扰,倒不如放轻松,该做什么做什么——至少现在罗三娘总是死了,金都也会重建,事情不会更糟,就总是会变好。”

林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安慰她。

事情不会更遭,就总会变好。

她看着云长清,好一会儿,笑起来:“我明白,谢谢云师兄。”

云长清也笑了,退后几步让出城门:“一路顺风,口信我会给剑阁带到,我这里还忙,就不多客气送你,等来日我们好好再聚。”

“好!”

林然走出城门,回头看,云长清遥遥与她挥手,宽袖云襟,世族的兰芝风范中,又一派温润如玉的干净。

天一赞叹:“果然天下英雄不可小觑,这年轻人资质不算拔尖,但这样通透的心性,将来前途无量。”

林然笑:“我也觉得。”

在离开金都城的刹那,林然突然感觉元景烁一震,金光再次闪烁,她手指一烫。

林然垂眼,看着自己从魂念世界中带出来的储物戒指化为飞灰。

能搭成小木屋的弥须法宝,钓文鳐鱼的灵髓晶,煮鱼的大炉|鼎,漂亮的发带、簪钗、食盒,还有两盏花灯。

一盏奚辛送给她的桃花灯,一盏她送给奚辛的猫咪灯,都在她这儿。

奚辛让她替他拿着的猫咪灯,就再没来得及收回去。

林然握住元景烁的手给他梳理体内又崩溃的灵气,余光瞥见小木屋和花灯碎为灵光,所有来自魂念世界的痕迹都湮没无形。

林然收回目光,一心一意给元景烁梳理灵气,然后继续往前走。

世界不会变得更糟,就总得变好。

过去的已经过去,没工夫也没必要顾影自怜、悲天悯人,真正的未来在脚下,她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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