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希真要抓周,颜家亲朋好友都来的,女眷尤多。到了周岁,颜希真也能说些词语了,只是不如颜神佑那般流利而已。柴氏有些遗憾,却也不是不能接受,看家女儿看着也是聪明可爱,至于颜神佑,虽然不知道她是穿的,柴氏心里还是觉得:二娘如今这样,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聪明一点,也好有个安慰。

这么想着,柴氏心里舒服了许多。让柴氏更舒服的是,这一回的客人里有姜氏的娘家人来凑个热闹,而赵氏家里,只来了赵忠的老娘。上一回长子抓周,颜启那些狐朋狗友来了一群,赵忠的老娘把赵氏的生母给带了来,那老货还要凑上前来抱孩子,把柴氏气了个倒仰!当时就喝令乳母把儿子抱走,弄得赵家人十分没脸。

自打嫁入颜家门儿,虽然丈夫争气靠谱、婆母规矩,柴氏还真没少生气。全都是因为赵氏,再深一想,全是因为颜平之!柴氏心里也不得不埋怨公爹颜启是个脑筋不清不楚的蠢货!当然,这些个只能放在心里,可不能说给颜孝之听。

从赵家吃完喜酒回来,柴氏气得不行,回来哭着跟颜孝之说:“往后我是再也不会去那家里的!”

颜孝之还要板着脸说她:“胡说八道!你不跟着伏侍了去,叫谁个伏侍阿娘去?二郎自己不顶事,他娘子要看家,三郎家的上不得台面,你不去,难道要叫阿娘一个人独力支撑着?”

说得柴氏又嘤嘤多哭了一刻钟,颜孝之也觉得赵家这门亲家结得太亏,不得不安慰妻子:“且忍一时,你道三郎很开心么?你只管去,赵家越丢脸,三郎越是坐立难安,他必要想办法的。”

柴氏一抹眼泪:“但愿如此罢。”

颜孝之这一卦算得极准,颜平之果然觉得十分丢脸,回去先削了赵氏一回,往后便分外小心,及事涉赵家的,他都要先想一想,对赵氏下一指示。譬如这一次,颜希真抓周,赵氏还颇为欢喜,不为旁的,就为赵、颜两家关系好,算是世交——虽然这“世”,算到颜平之这里,也只有两代——赵家女眷一准儿过来。赵氏想见亲妈了。

哪知颜平之就一句话:“捎话回家,明日赵家来的女眷,只许是正室!”

赵氏一愣,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郎君怎么这般说来?这是瞧不起我是庶出的么?”

看着丈夫面无表情的样子,赵氏不禁悲从中来,哭哭啼啼地道:“郎君好狠的心!既看不上我,何必娶我?阿姨总是生了我一回,吃了这许多苦处,再亲近不过的人,郎君难道又是夫人所出的?就这般忘了……”

下半句还没说出来,颜平之板着个脸,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赵氏脸都歪了,哭声,自然也停了。颜平之看赵氏停了声音,点点头,擦擦手:“你不去说,我去。”

赵氏一个哆嗦,家里人都说颜肃之混,赵氏一看颜平之眼中的狠意,竟是比颜肃之还要混。连忙捂着脸,低应一声。颜平之这才放缓了调子:“去敷脸。”

赵氏真想拿半边肿脸给婆婆看去,又怕被人笑话,只得忍下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跟家里人说的,反正,这一天赵家就真只有赵老娘带着几个侍女来了。

姜氏是个仔细的人,又思今日是侄女周岁,显然这侄女不如她闺女聪明,小孩子不懂藏拙,何必抱出来抢人风头?虽是把女儿带了来,却是放到一旁屋里,并不拿出来显摆。

蒋氏带着儿媳妇们亦来,并非与这亲家有多么好,却是为女儿撑场面来的。到了与柴氏的母亲范氏一见面,这范氏与姜氏的大嫂,还是同族。一番认亲,又说许多亲戚,并楚氏、尤氏等都是远不远、近不近,有些个联系的。郁陶的妻子姓蔡,亦是世家女,几人凑作一处。又有楚氏的女儿颜氏亦来,自然是与母亲一处。

赵氏满眼的凄凉,看着楚氏与蒋氏、范氏一处说笑,自己的生母不知在何方,真是恨意难消。因是小女孩儿,请的客便不多,也便是最亲近几处人来,不多时人齐,便开始试儿。

颜真希抓的也挺规矩,纸笔、针线、胭脂三样,看的人都说好。赵氏是委实受不得这个气,眼珠子一转,听着蒋氏说:“女郎聪明好学。”便笑道:“这家里她们姐妹三个,最聪明还是二娘。”这个二娘说的便是颜神佑。

姜氏耳听得赵氏把她闺女夸得花朵一般,真是要被气死,一看柴氏,差点被噎死,妯娌两个把赵氏记恨个半死。却听蒋氏笑眯眯地听了,又淡淡一点头:“神佑早慧我知,福慧好学我也看到了,你家的呢?”

轮到赵氏被噎了,说好,说不好?

赵老娘总是不肯失了外气的,忙说:“自然是好的。”

蒋氏一点头:“哦。”

哦什么呢?没下文了,赵氏一颗心吊在半空中,叫蒋氏一个字弄得堵了半天。

柴氏这才笑道:“不说这些小东西了,还请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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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自己挑衅,被人堵了回来,这回学乖了,不敢跟丈夫诉苦。心里却是难过得紧,暗道,你们千万别落我手里。又在心里把颜平之埋怨了个死,好好一个男人,居然不知道为女人出头!竟比颜肃之强不到哪里去,颜肃之是甩手不管,可也不至于开倒车!

骂了一回,又想到女儿,赵氏眼里自然是自己的女儿最好的,只是这学说话、识字这事儿,真是没办法掩,颜神佑开口早,学得快,要赵氏硬说自己那只会“咿咿呀呀”的闺女才是真神童,她也知道是谎话。想到颜神佑要先抓周,其次才是她女儿,赵氏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要是颜神佑再有什么出人意表的表现……

赵氏坐不住了,当时就命侍女:“去,备下试儿使的家什来!”

侍女知她心意,问都不问一声,悄悄去凑了一盘子物事来。自这一天起,赵氏便开始训练女儿抓周。她指定了几样自己觉得好的,使女儿来抓,一旦颜静姝抓了糕点一类,她便一巴掌拍过去,抓得对了,便与她奶吃。直训练到自己觉得满意了,颜静姝一看到这些个东西,就抓起针线、纸笔等物才满意。

训练完成,赵氏颇为自得地朝颜平之显摆,且说:“不定阿嫂是不是亦是如此呢。”

颜平之这回倒给了她一个好脸:“至多不过如此。”

赵氏见颜平之笑了,也开心:“就不知那位神童是不是也这样儿了。”

颜平之冷笑一声:“管她!”

赵氏便有了一些个夫妻同心的感觉来,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摸着颜平之的脉了,轻声道:“也是,女孩儿家家,有没有出息……还是要看将来的,唉,我们也不过白为她叹息一回罢了。”

说得颜平之由冷笑改为微笑。

赵氏趁热打铁,便来伏侍颜平之歇下。赵氏的生母,一辈子好强,除了身份上吃了点亏,最大的亏就是没生一个儿子,赵氏绝不让叫自己也这么惨,什么都是假的,儿子才是真的!等她生出个儿子来,看她不拿捏住了颜平之!

颜平之的心里,也是要早早生个儿子出来的,这老婆眼见一时半会儿是换不了更好的了,那就早点生吧。夫妻两个真个合力同心,被翻红浪去了。

欢娱间,赵氏暗想,那下了她的脸的二嫂,这会子怕正衾冷枕单罢?她与姜氏的冤仇,还真是那次要合香配方的时候结下的,颜平之得知姜戎敲锣打鼓找上赵家,回来就给了她两脚。赵氏不敢记恨丈夫,却把姜氏恨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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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确实一个人睡,对于她来说,与其与颜肃之共处一室,还不如自己睡呢。对女儿抓周的事儿,她却是不怎么愁的,抓得好不好……最坏又能怎么样呢?且女儿好学,这么点儿年纪便好看个书,还想写字儿,到时候有这么一样儿,也能对付过去了。

姜氏没想到,她闺女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颜神佑很久没有出场了,年纪小,没办法,活动空间就这么大。这些日子她一面学习一面思索,听说有抓周之后,她就想了许多。明摆着的,她爹不给力,外婆家倒是好,却不是一个姓儿,到时候还是颜家说话份量更重。想混得好,她得给自己加份量。

充实自己是一方面,在合适的时候作秀也是必须的。说实话,她心理年龄都多大了?再抓周,她怀疑这件事能有什么预测性!如果抓周就能预示未来的话,她倒宁愿抓些个吉利的物件儿,讨个好彩头!

颜希真生日在六月初一,好险没到五月里,时俗五月生的孩子,生日不吉利,要扔的。颜神佑生日在七月十五,放到穿越之前,再正经不过的鬼节,可到了这里,七月反而没什么说道,蒋氏看着月圆,还说是好兆头。

七月十五这一天,颜神佑被打扮一新,长了一年的头发被扎了两个细细的小辫儿,脖子上一个赤金镶宝的项圈儿,手镯脚镯都缀着一圈小铃铛。

这一天依旧是许多女眷到来,姜氏也是一袭绛色曲裾,眉眼里带着些期盼带着些紧张。把颜神佑往案上一放,姜氏说一句:“你想要什么,自己去取。”

颜神佑一点也不客气,伸手就抓了枚印章来!姜氏一喜,颜氏笑道:“好好,将来要做夫人的。”夫人可不是随意说的,却是有品级的,非嫁得争气的丈夫而不可得。

赵氏听了暗恨,不知道现在训练女儿还来不来得及?她光想着官儿是男人做的,竟没想到此节!又怪柴氏教的好女儿,抓了针线什么的,给了她误导。

楚氏也有了兴趣,对颜神佑道:“再来。”

颜神佑想了想,抓了把尺子,大舅母范氏喜道:“执此衡量人心。”

蒋氏也凑热闹:“再来一个。”

颜神佑又抓了一把算筹。楚氏笑道:“是该心中有数儿。”

小女孩儿抓周,就是女人的事儿,男人们顶多是凑巧有事,借这由头凑一起吃个酒联络一下感情。不过姜戎等人疼妹子,都过来给妹子撑场面。碰上个颜中二一看他们都来了,不喜反怒,心道,你们给我示威来了吗?还没来得及抽风,后面传来了这结果。颜孝之倒是开心:“这是好事。”

颜肃之再中二,也挑不出这三样东西的毛病来,一看屋里这些人,他爹、他哥、他亲弟、他庶弟、他大舅子——可惜唐仪进不了他家门儿。算一算,还是他爹、他庶弟身上的仇恨值比较大。于是这个中二病开始发病了,往凭几上一靠,斜一双桃花眼儿看着颜平之:“拿印子又有什么好呢?做官有什么好呢?没意思,是吧?”

颜平之脸都憋青了,目睹兄弟阋墙,姜戎就算对颜启不满,也觉得颜肃之这一闹,颜家要没脸。不过……真TMD爽!虽然婚事上姜戎觉得是自家有点问题,可是看颜启不重视颜肃之反而捧颜平之,他是看不过眼的。

凭心而论,颜平之生得真不错,他长得像妈,眉清目秀的,让人看了生不出恶感来。然而米丞相一番话,姜戎也得承认这有理——你哥给了你就接了啊?你有多着急啊?你爹统共四个儿子,他又疼你,前面俩都有实职了,轮也轮到你了,你就等不得了?毛病!

颜启想抽颜肃之,但是一看姜戎还在,得,他不得不忍了。

中二病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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