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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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天空，有着世界上最纯净的颜色。湛蓝色，像水墨画一般安静地吸水绽放，铺满了整个天际。一部美国飞往h市的班机，两翼闪着银色光芒，就在这幅沉睡的画中穿梭，飞入那无边无际的蓝。

沐紫末戴着耳塞，静静听着缓缓流动的轻音乐，睡得很不安稳，总感觉身边有人走动，时不时还清晰地传来“先生，请问你还需要什么吗？”“不用，谢谢。”的声音。

轻轻皱了皱眉头，一种无声的压迫感让她很不舒服，睁开眼睛一看，原来空姐就站在自己旁边，精致的脸上挂着迎春花般的笑容。

沐紫末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偏头一看，一个线条深邃的侧脸映入眼中，面容白皙，鼻梁高挺，薄唇轻轻抿着，似笑非笑。只是，他仿佛没有听到迎春花迎风开放的声音，若无其事地欣赏着窗外的云淡风轻。

原来，落花有意，只是，流水无情。

沐紫末悄悄收起心里的腹诽，原本以为每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早就对所谓的美免疫了，可还是不免暗暗感叹，这个人光是侧面就这么夺人耳目，要是以正面示人那还得了，这样一想，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那个俊朗的面孔缓缓转了过来，眸色清澈，淡淡地在沐紫末身上扫了一圈，很快便转了过去。

第一次偷看帅哥却被发现，被发现后居然还被无视，沐紫末被阵阵不断上涌的挫败感包围着。

“不用。”男子特有的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犹豫的果断决绝。

沐紫末这才想起他是在回答刚刚空姐问的问题，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了那象征礼貌的“谢谢”二字，她几乎可以想象貌美如花的空姐的尴尬模样，清了清喉咙，仰起头对空姐说道，“a.thankyou.”

说完，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说的是英语。在美国待了一个多月，每天的交流都用英语，现在突然换了语言环境，一时半会还改不过来。

台阶已经华丽丽地放下，空姐也是个聪明人，笑着说了声“好的，请稍等”，便退了下去。

沐紫末喝了一口果汁，发现味道很淡，便放下了，重新拿出mp3，调好曲目，便闭目小憩。

周围终于难得地安静了下来。忽然，一道清亮的目光向沐紫末转了过去，久久不曾离开。

舱室荡漾着空姐甜美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飞机将于半小时后抵达h市……”

***

拖着行李箱刚走出机场大厅，一个冒失的身影撞了上来，沐紫末虽然已经在脑中演练了几千次这个丫头的迎接方式，却没有想到她居然是这么的热情，在人来人往的大厅还紧紧抱着她不放。

“悄悄，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n个好想你……”沐籽言激动地说着，双手环得越来越紧，像无尾熊般紧紧抱住沐紫末。

沐紫末花了不少力气扯下那双肉肉的小手，顺势把行李箱的拉杆塞了进去，一身轻松地背着蓝色小背包走在前面，身影有说不出的潇洒。

沐籽言拉着重重的行李箱快速跟了上去。

“悄悄，你是不是偷偷穿高跟鞋了？”沐籽言小心地掀起沐紫末波西米亚碎花长裙的裙摆，在看到裙下橘黄色的平跟凉鞋时，神情顿时变得无比沮丧，“难道美国的汉堡包真的有那么好，才一个多月就长了这么高？悄悄，你究竟多高啊？”

“好像是173吧。”沐紫末认真地想了想，存心吊胃口似的，不急不慢地说着，顺手摸了摸沐籽言的头发。

“悄悄！”沐籽言咬牙切齿地拍开沐紫末的手，“再摸就长不高了啦！”

不是她小气，沐紫末只比她大两岁，近两年来身高一直往上窜，而她自己呢，这么多年了，而且这个九月就要升高一了，居然还徘徊在159附近，那一厘米不知是存心跟她作对还是什么的，始终长不上去。

“做个小矮子多好，天塌了都有人帮你顶。”沐紫末说着，在瞥见沐籽言沮丧的神情时，转过头偷偷笑了笑。这丫头，就知道这是她的硬伤。

“悄悄，要像你这样才好呢，身材高挑又纤细，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真的，悄悄，你穿这裙子就很好看。”

“嗯。”

“悄悄，你的鞋子也很好看，上面的珠饰高贵又典雅。”

“嗯。”

“悄悄，你的皮肤多白皙啊，美国火辣辣的太阳都没有让它变色，悄悄，你的长头发真是又黑又亮……”

“沐籽言，你又闯什么祸了？”

果然。

“悄悄……”沐籽言青春飞扬的小脸蛋忽然皱成一团，眸里也挤出了一丝委屈的颜色，声音变得低低的，小心翼翼地环视了四周，这才凑到沐紫末耳边小声说道，“我把沐老大的宝贝烟灰缸打碎了。”

“你是说，你把沐老大的泰山大人送他的烟灰缸打破了？”沐紫末双手环胸，淡淡问道，“我应该没有理解错吧？”

“悄悄，你真是聪明又美丽，可爱又善良。”沐籽言像是找到救星一般，紧紧捉着救命稻草不放。

沐紫末的眼里闪过笑意，却认真而又严肃地说道，“言言，你真是个天才。”

“悄悄，人道主义救助啊。你看，我顶着大热天气千里迢迢跑来机场接你，这容易吗？”见沐紫末好像没什么反应，声音忽然弱了下去，“再说，如果你不帮我，沐老大一定会杀了我的！我死了，你以后就没有妹妹了，没有妹妹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原来如此。

沐紫末想到上飞机前，沐老大打来电话说他有个临时的会议要主持，虞美人也有美容讲座要奔波，让她自己搭出租车回去，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冤家居然破天荒自告奋勇来接机，原来是为了找替死鬼。

“可是，如果我帮你，我又有什么好处？”沐紫末适可而止地收手，再逼下去，猎物就要恼羞成怒了。

“悄悄……”沐籽言立刻摆出温顺小绵羊的模样，讨好的脸上挂着四个大字：任君宰割。

“三天后，高三的补课就要开始了，到学校报到的时候，那行李……”

“我帮你提！”

“以后我要是在学校想喝虞美人煲的汤了……”

“我帮你送。”

“以后放假回到家，那些分配给我的家务……”

“我帮你干！”

“那每年春节的压岁钱……”

“都给你！不，给你一半！”

“好，成交！”

姐妹两个打闹着走出机场大门的时候，沐紫末不经意看到在飞机上的那个清俊身影走进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街头转角处。

天依然蓝得很清澈，却多了朵朵白云，安静地睡在它温暖的怀里。

沐紫末习惯性抚上额前的头发，却发现别在发上的水晶发夹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安静的心湖似乎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有点怅然若失。不知是为陪伴已久的它，还是为萍水相逢的他？

在机场，每天都上演着悲欢离合。在同一座城市，注定相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会如约赴会？

回到家，沐紫末把行李分置好后，热得出了一身汗，很不舒服，就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刚洗完澡出来，卧室门就被悄悄推开，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从门缝中伸了进来，映着昏黄的夕照，几颗门牙显得又大又白。

沐籽言鬼头鬼脑地进来，神秘兮兮地把一包东西放在梳妆台上。

“这是什么？”沐紫末只扫了一眼桌上的那包东西，便垂眸细细用浴巾擦着湿发，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像扇子一样铺在白瓷般的脸上。

沐籽言身上的衣服因为出汗而染上了一层湿意，额头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慢慢移了过来，“悄悄，这是我刚刚到楼下花坛挖出来的，本来是要毁尸灭迹的，可是我想啊，你去自首也要呈堂物供的，所以就特意帮你挖了出来。”

见沐紫末没什么反应，沐籽言讨好地越蹭越近，房间里没开冷气，只有从落地窗外吹来的徐徐晚风，带着淡淡的花香，自有另一番怡然自得。

“言言，一个多月没见，我发现你变了。”沐紫末看着窗外的视线淡淡移到沐籽言身上，专注而认真，语气却轻得不能再轻。

变了？沐籽言愣在原地，悄悄说得这么严肃，不会是觉得她变坏了吧？可是以前闯了祸，都是这样混过去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就像一种长期秘密建立的默契关系被突然打破，合作无间的同伴抽身离开，自己被孤独地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变得怎样了？”沐籽言十分艰难地吐出这五个字，隐隐压下喉咙处的酸涩。

“变圆了。”沐紫末说着，快速地闪到一边，脸上露着愉悦的笑容，双眸熠熠。沐籽言突然尖叫了一声，又蹦又跳，嘴里大声嚷着，“悄悄，你坏死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帮我了。”

“哼！”沐紫末抽过桌上的杂志，躺在床上翻看了起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沐籽言气鼓鼓地撑着腰，苹果般的小圆脸鼓了起来，活脱脱一个小泼妇模样。

“我不那样说，能阻止你接近我？”沐紫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满身清爽，又嫌弃地扫了一眼她汗涔涔、皱巴巴的衣服，“满身的汗味。”

“悄悄……”沐小姑娘嗲嗲地叫着，趁着沐紫末一个不注意，扑到她身上，用力地蹭啊蹭，“哈哈，现在你和我一样臭了！”

“沐籽言，你这个幼稚鬼！”

两人就在床上打闹起来，一个防守，一个进攻，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忽然，门外一阵关门的声音传来，沐籽言立刻像受惊的小老鼠般缩回伸长的脑袋，“不好，沐老大回来了。我先回房间了。”

下一刻，就像一阵风般冲了出去，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贼兮兮的脑袋又绕了回来，“悄悄，你要记住，那个烟灰缸是你打破的哦！”

门被“砰”的一声用力关上，沐紫末隐约听到门外沐籽言似乎被沐老大叫住，低低叫了声“爸爸”，她几乎可以想象那小妞转着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哑言失笑。

沐籽言那个小魔头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怕沐老大。说起来，这个外号也是拜她所赐，沐老大对外是某公司的部门主管，对内是威严的一家之主，因为他的部下都恭敬地称他“老大”，而且刚好那时沐籽言迷上了黑道小说，总觉得“老大”特有气势，与平日里经常板着一张脸教训她的某人特别配。

至于这个家的当家主母，得名“虞美人”，又是另一种来源了。虞美人原名虞家因，是赫赫有名的美容大师，每年至少要开办一百场美容讲座，当然，也是h市排的上号的大美女，外界人士封号“虞美人”，也是实至名归。

沐籽言是这个家不可缺少的存在，明明比沐紫末小两岁，可是却从不肯叫姐姐，而是“悄悄、悄悄……”地叫个不停，生性活泼，后遗症是偶尔闯点无伤大雅的小祸，闯完祸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上帝，不是玛利亚，而是她沐紫末。从上厕所递手纸到冒充家长在不及格的成绩单上签字、打电话跟老师请假，沐紫末皆一手包办。

至于为什么得名“悄悄”，沐紫末认真想了想，据沐老大和虞美人对十七年前的回忆，好像是她除了出生时哭了一下之外，其余的时候都很乖，不哭不闹，害得虞美人还以为自己生的女儿是个哑巴，抱着她到处寻访名医，甚至还差点把她弄丢，后来在机场失物认领处把她找了回来，她还是不哭不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那个粗心的母亲。据说“悄悄”就是这样来的。

晚饭间，在沐老大强大的气场镇压下，加上又犯了大错，沐籽言一声不敢发，只有虞美人喋喋不休地讲着她的美容心得，沐紫末默默低头吃着饭，时不时才抬起头应一句。

突然，沐老大轻咳了一声，沐籽言吓得赶紧正襟危坐，腰板挺得比在学校时候还直。见状，沐紫末轻笑了一声，沐籽言怒眼便瞪了过来，下一刻，虞美人尖叫了一声，“啊，谁在踢我的脚！”

沐紫末神色自若地夹起一块排骨放入口中，对沐籽言的威胁毫不在意。沐老大倒是发话了，“沐籽言，你是一天不教训就皮痒了是吧！”

沐籽言瞬间软了下去，弱弱地问了一句，“老爸，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还用问？

沐紫末抬头看着沐老大脸上隐忍的痛意，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沐籽言你是怎样，踢错虞美人也就罢了，怎么连沐老大的脚你也敢踢，而且还下那么大狠劲，沐老大脸都黑了。

沐老大瞪了沐籽言一眼，又对沐紫末说道，“大后天就要到学校是吧？”

沐紫末高一高二是走读的，由于这个暑假就升高三了，而且八月中旬高三所有学生就要开始补课，按照学校的规定，高三学生是全部都要住宿的。

沐紫末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有点讶异日理万机的沐老大居然会记得这件小事，可还是渐渐平静了下去。

“你趁这两天看看有什么还要买的，都买好了，我后天找个时间，送你去学校。”沐老大略一思索，便迅速作出决定。

这就是她的爸爸，平时说的总是不多，可是该为她做的事，一件都不会少。

“悄悄，爸爸送你去，我就不去了。后天还要一场讲座要飞c市，不过你要买什么我明天可以陪你去买哦。”虞美人擦完药膏回来，听到父女间的对话也来了兴致，加上太久没见女儿了，好不容易有时间多陪一下，这么难得的机会，怎么可以错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