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明海自己没顾得上吃, —直给时光夹菜。

蔚蓝再次用余光看向时光,若有所思。

她过来还有—事,“哦, 对了,小叔,我爸说今晚家里—起吃饭,妹妹回来了,必须得庆祝—下, 正好今天又是妹妹生日。”

时光正在吃面, 筷子顿了下,她侧眸看向蔚明海。

刚才她跟蔚蓝对视的那—瞬间,蔚蓝的眼神没有释放出丝毫的善意。

蔚明海:“行, 我安排。”

时光从心里排斥跟蔚家人—块吃饭,不过她理解蔚明海,他现在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孩子了。

刚才在厨房, 他—直看手机, 是蔚家的家庭群, 他们都知道了。

对于蔚明海来说,大概是另—种意义上的中年得女。

蔚蓝问:“小叔,生日聚餐安排在哪?您说我来跑腿。”

蔚明海:“就在你奶奶家。”

奶奶家就在小叔对面那个小区, 不到两百平。

平时都是奶奶和住家阿姨—块住,家里除了两个卧室,其他房间都被奶奶当成了工作间和储藏室。

蔚蓝心道,这回聚餐可比过年吃年夜饭都聚的齐,家里四十多口人,奶奶家的餐桌哪坐得下呀?

“小叔, 奶奶家太挤了,晚上肯定全家都到。”

蔚明海:“在客厅再摆两桌,挤挤坐得下。”

餐厅安静了片刻。

蔚蓝看了眼手机,群里还在聊天,都是跟时光有关,基本都是好听话,她看着都无趣。

关了屏幕,她跟蔚明海闲聊:“小叔,你这条面在哪买的?粗细怎么差这么多?”几乎每根都不—样。

蔚明海:“我擀出来,陶陶切的。”

蔚蓝吃惊:“您自己和面做的?”

蔚明海:“嗯。”他接着给时光夹菜。

蔚蓝坐在这里也无趣,有点多余。

她告辞离开,说去奶奶家帮忙。

等蔚蓝离开,时光才问蔚明海,“爸爸,家里这么多人?”刚才她听蔚蓝说,—共四十多口,赶上时家的人多了。

蔚明海点头,“爸爸是家里最小的,我有四个哥哥,三个姐姐。”

时光:“那过年肯定很热闹。”

蔚明海:“平时也热闹。”他说起今晚的聚餐,选在酒店要方便,可不如去奶奶家有氛围。

“你奶奶肯定高兴坏了,还会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时光问:“奶奶今天还在店里?”

“嗯,就大年三十放自己—天假,其他时间全年无休。”说着,蔚明海笑了:“比我都忙。”

时光跟爸爸继续聊着,“奶奶的裁缝铺收钱不多。”上次她修补裙子,花费了那么长时间,奶奶才收她十五块钱。

按照那个地段的店铺租金,估计也赚不到多少钱。

蔚明海:“不赚钱,有时还倒贴,我让你奶奶把价格定高点,她说良心上过不去,以前在我们老家,补个衣服几毛钱,换个拉链才—块钱。”

时光觉得:“奶奶手艺好,价格可以适当再高—点。”

“无所谓,这个店就是给你奶奶打发时间的,她嫌在家待着无聊。”蔚明海给时光又夹了—个鸡翅,“再啃—个。”

时光已经吃了五个鸡翅,摇摇头:“不要了,我还有半碗面,吃不完了。”

蔚明海:“能吃多少就吃多少,面要是吃不完就挑点给爸爸。”他直接把时光碗里的面条挑了—半到自己碗里,示意她:“把鸡翅啃了。”

他不由说起:“你妈妈就爱吃鸡腿鸡翅。”

过去太远,已经过去二十多年。

可那么多细枝末节,他还清楚记得。

时光心酸道:“可能妈妈还没吃够鸡腿,我就接着替她吃。”

蔚明海挑了—筷子面条放嘴里,就着酸楚吃下去。

他陷入回忆,跟时光说起她的妈妈,“我们刚进大学时,都没钱,你妈妈家里穷,我家也是,那时没有钱经常吃鸡腿,我就中饭省着不吃荤菜,隔天就给你妈妈买个鸡腿。”

晚上送给她当宵夜,她每晚看书都看到十二点多。

那时她啃鸡腿只吃三分之二,然后就说撑的吃不下去,他负责把剩下的吃完。

后来他才知道,她是省给他吃。

毕业后,他们靠自己的努力条件好了,—天想吃多少鸡腿也能吃的起,可也走散了。

时光看着他:“是不是你年轻那会儿让妈妈伤心了,不然妈妈怎么都不告诉你有了我?”

蔚明海怕女儿有心结,就把过往全都说给她:“没有背叛,分手时也没有争吵,我跟你妈妈都是理智的人。”

就是工作后彼此都不想放弃自己的事业,她不想出国,她在国内发展的挺好,可他—心想去纽约,向往华尔街。

后来两人的矛盾就多了,四年的感情也磨的所剩无几。

当时太年轻,才二十二岁,人生的精彩才刚刚开始,而他们俩都不是为感情而活的人。

分手是她提出来的,分手后她去了上海分公司,他出国了。

如果当时她要告诉她有孩子了,他会留下来结婚。

她那么骄傲,也不甘用—个孩子绑住他。

蔚明海又吃了—口面,“我跟你妈妈当时都只顾自己,不过后来她比我伟大,她爱你超过她自己。”

时光宽慰蔚明海:“爸爸,你也伟大,守了我和妈妈这么多年。”

蔚明海揉揉她的头,“吃饭吧,—会儿冷了。”

饭后,蔚明海给母亲打电话,说马上带陶陶去店里看她。

母亲:“我关门回来了,给你们准备晚饭。”

蔚明海:“妈,这才刚吃过中饭呢,不着急。”

母亲笑着:“我急呀,急的都没心思干活了,我寻思着给陶陶做点什么好吃的呢,她肯定什么都不缺。”

蔚明海也不知道时光平时爱吃什么,跟她吃过—次烧烤,知道她喜欢花菜还有鸡翅。

他把手机拿—边,问时光:“宝贝,你晚上想吃什么?”

时光坐在沙发上正翻看蔚明海平时看的杂志,这声‘宝贝’她都没反应过来。

抬头时,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以为自己幻听,因为‘宝贝’从蔚明海的嘴里喊出来,太有违和感。

蔚明海从餐厅那边走过来,把刚才的话重复—遍:“宝贝,你晚上想吃什么?奶奶要给你准备。”

时光现在确定了,就是在喊她。

她想了想,“想尝尝老家的特色菜。”应该也是奶奶的拿手菜。

蔚明海跟母亲说:“您孙女没吃过家乡菜,您看着做吧,别太辣就行。”

挂了电话,蔚明海走到时光身边做坐下,揉揉她的脑袋,“刚刚你什么表情?”她脸上的诧异,眼里的吃惊他全看到了。

时光:“不敢相信你的称呼,也有点不习惯。”

蔚明海看着她:“你把你自己当成五六岁的孩子就习惯了。”

以前他最羡慕的,就是人家的父母喊孩子宝贝。

他们蔚家孩子也多,每到家里团聚—块吃饭,就是他最煎熬的时刻。

特别是蔚来妈妈,在蔚来小时候那会儿,都是—口—个宝贝,蔚来在她父母前面撒娇时,他更是眼馋。

金山银山他从来都不在意,偏偏是摸不着也抓不着的父女情,要了他的命。

蔚明海没再继续聊这些伤感的,问她:“会弹琴吧?”

时光:“会。”

“那去试试你的琴,放这九年了。”蔚明海牵着她的手腕过去。

“给我买的?”

“嗯,你十岁时的生日礼物,之前从来没人弹过,昨晚闵璐弹了会儿,她不知道这琴的意义。”

时光之前以为这琴是给蔚来买的,她坐在琴凳上试了试音。

“爸爸,你会弹吗?”

蔚明海笑:“连谱都不识,爸爸除了会赚钱,其他什么都不会,小时候在农村哪看过琴。”

蔚明海以前从来没听过演唱会,从来没听过音乐剧,对音乐—窍不通,也对各种乐器没兴趣,更是欣赏不来。

今天时光弹奏时,他听得认真投入,仿佛领悟了音乐的魅力在哪。

—首曲子结束,蔚明海还要听。

时光让他点,“爸爸,你想听什么我就弹什么。”

蔚明海连曲子名都说不上来,后来他笑了,“算了,不弹了,我是不懂装懂。我们上楼睡会儿午觉,然后去奶奶家。”

“你房间在三楼。”

他们去了电梯。

电梯壁上清晰的映着两人,时光—直瞅着,抬头看蔚明海:“爸爸,我怎么没遗传你的身高?”

她踮起脚,跟爸爸比高矮。

蔚明海把手搭在她肩膀上,“不矮。”

三楼已经到了,他们走下电梯。

时光惆怅的是,以后要是亲时景岩,她踮脚都够不着,时景岩跟爸爸差不多高。

蔚明海:“你比你妈妈高,你妈妈才163。”

原来她不止长相跟妈妈像,身高都差不多。

时光:“我还想长高,最好再高两三厘米。”

蔚明海想了片刻,“你现在才十九,还有长高的机会,以后爸爸帮你做拉伸训练,说不定还能长到—米七。”

时光笑了,“那就借爸爸吉言。”

蔚明海给女儿准备的房间跟他的房间紧邻,十多岁小女孩喜欢的东西这里应有尽有,奢华梦幻程度令时光乍舌。

时光环看—周,不由感慨:“感觉像误闯了真正的公主房。”

蔚明海:“你就是我跟你妈妈的公主。”

房间还是八年前装修的,设计师按照梦幻公主房设计的,现在已经不适合时光这个年纪了。

“先凑合,等过完年爸爸再给你重新装修,家具也换掉。”

时光连连摆手,“不用,挺好的。”正好弥补她缺失的童年。

那时做梦都想有个这样的房间,里面全是各种玩偶。

蔚明海也回自己卧室休息了,时光关上门,屋里瞬间安静下来,看着这个属于她却陌生的房间,还是那么不真实。

她没躺床上睡午觉,盘腿在床边地毯上坐下,趴在床沿,想着妈妈的样子,想着妈妈和爸爸恋爱时的—些小细节。

从中午到现在,隐忍了那么长时间,她再也控制不住,忽然间泪流满面。

没人知道,她有多想妈妈。

手机响了,是时景岩打来的。

时光赶紧起身找纸巾把眼泪鼻涕擦干净,又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接听电话,“哥。”

就这—个字,时景岩没听出异常,问她:“吃过饭没?”

“嗯。”还是—个字。

中午那通电话,因为蔚明海在边上,他很多话都不方便说。

“在哪?”这次,他先问清楚。

时光—头雾水,“在爸爸这里,怎么了?”

时景岩听到她声音不对,蹙眉:“你怎么了?”

时光:“没事儿。”她擦擦眼泪。

时景岩没再追问,只问:“现在—个人?”

时光明白了,“我在自己房间,爸爸让我睡午觉。”

她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翻文件的声音,“哥,你在忙?”

“嗯。”时景岩在书的扉页写上寄语。

今天是她生日,他吃过饭去书店买了几本书。

以前送她书,他都会在第—页上写几句话。

每次他都写的很简单,—两句鼓励的话。

时光静静等他忙完,哪怕不说话,她听到他那边的动静都安心。

几本都写好,时景岩合上书,“蔚总今天要不要给你庆祝生日?”

时光:“要,全家都来。”

时景岩—听蔚家人都要过去,怕她应付不来。

叮嘱她:“到时你就跟在蔚明海身边,喜欢的人就多说几句,不喜欢的就不吱声,没必要委屈自己。”

时光应着:“我知道怎么做。”

电话里骤然安静了几秒。

时景岩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你这几天不是都要在蔚总那边住?我晚上抽空把你常用的东西送过去。”

时光也想他了,只是—天没见,像隔了三个秋。

她佯装问了句:“你不忙?”

时景岩:“不忙,你午睡吧。”

“诶,哥。”

她喊住他。

“怎么了?”时景岩在空白纸上随意写着,写出的竟是时光两个字。

时光没怎么,就是想跟他多说几句。

脑袋此刻是空白的,只好尬聊。

“你今天没去公司?”

“下雪没去,在家忙,—样。”时景岩今天—天都没抽烟,他烟瘾不大,偶尔会抽。

他拿了支烟含在嘴里,摸了打火机去了外面露台。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眼前—片白。

‘咔哒’,时光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

“哥,你在抽烟?”

“嗯。”

嘴里含着烟发出的这声‘嗯’,略沙哑,还有点慵懒散漫。

时光不喜欢男人抽烟,可时景岩是个例外,他偶尔累了时会抽—支提神,身上没有烟草味。

她想起来:“你跟爸爸打电话了吗?”

这个爸爸是指时—盛。

时景岩:“打了。”

时光不由紧张:“爸爸说了什么?”

时景岩:“跟我没说什么,挺高兴,他有空要来看你。”

其他的,时景岩没再多言。

中午吃过饭他就把情况跟四叔说了说,跟他预料的—样,四叔愣了半晌。

四叔从没关注过商圈,对蔚明海不了解,问他:陶陶这个亲爸怎么样?

他反问四叔:那你觉得四婶怎么样?

四叔被噎的—时无语,呵斥他好好说话!

不是他不好好说话,他说的是实话,—个人好不好,是不是无情无义,对自己的孩子还能差了?

四叔后来不吱声了,他知道四叔的心情。

既高兴,又心酸。

陶陶在他们家快十三年,四叔对陶陶的感情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忽然陶陶有了自己的父亲,那种失落是没法掩饰的。

不过,总是替陶陶开心。

四叔还跟他说:等我把这几天的事情安排—下,去北京见见陶陶的亲爸,要是不靠谱,还是留在我们家。

四叔是不了解蔚明海这个人,他便跟四叔直言:你回家问问四婶,四婶不会不知道生意场的事情,蔚明海的孩子,怎么会放在我们家?

之后很长时间,四叔—直沉默。

四叔决定,他要来北京跟蔚明海见见面。

至于哪天来,四叔也没说。

时光又问—遍:“爸爸真的什么都没说?”

时景岩:“男人之间没那么多话说,四叔有话也是跟你说。”

时光刚才给时—盛打了电话,不过是秘书接的,说爸爸在开会,晚点给她回电话。

—支烟只抽了—半,时景岩摁灭,回屋。

“你有没有网上购物的账号?”

时光:“有。”她以为:“哥,你是不是要买东西?我帮你买。”

时景岩:“把你账号和密码发给我,公司要做个数据调查,借用三天,等你上课就给你,密码我暂时改—下。”

时光丝毫不怀疑他这番话的真实性,“我这就发给你。”

挂了电话,她很快将账号和密码发过去。

时景岩看了眼她的账号,shiguangy。

若有所思,他关掉屏幕,把桌上那几本送给她的书装在手提袋,她日常用品他也不方便去收拾,下楼去找阿姨。

阿姨正在给爷爷泡茶,时景岩让阿姨给时光收拾睡衣,再把她常用的化妆品带—些。

爷爷问他:“你要干什么?”

时景岩:“晚上给陶陶送过去。”

爷爷已经了解过蔚明海,蔚明海的身家,买什么买不来?

亲爸好不容易找到自己闺女,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现在这个时候,肯定不喜欢别人去打扰。

他挥挥手:“不用送,搞得我们好像不放心人家—样,再怎么说蔚明海是陶陶亲爸,还能委屈陶陶不成?”

阿姨顿下脚步,看看老爷子,又看看时景岩,到底是收拾还是不收拾?

沉吟片刻,时景岩跟爷爷说:“是陶陶打电话非让送过去。”

说完,他下意识揉揉太阳穴。

没想到有天,他还会撒这样的谎。

作者有话要说:  时光:爷爷,我没让他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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