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秀一瞬间就猜到了这丑疯子是谁。

“薛衣元君?”

丑疯子朝她笑,一笑脸上的疤痕就全都挤到一起,简直惨绝人寰。他语气非常和缓地说:“你可以叫我伝松,你以前都是这么叫我。”

得,她这是送菜送到人家门口来了,前头刚打完人家孩子,骗完人家保镖,现在就被爹掳回来,这叫什么事啊

想她辛秀数次在狂风暴雨边缘大鹏展翅逃出生天,这一次却应了那句老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呜呼哀哉!

她脑子里转了几转,考虑着怎么在薛衣元君的眼皮底下逃跑。从他把自己搞成个丑疯子去凡人城里当乞丐,辛秀就能看出这位脑子大概不太正常,怕是有点疯,既然不正常那就有可乘之机。

“薛衣元君,你说我是青娥转世,有没有证据?”

薛衣元君想起方才的情景,望着她眼睛都红了,“我与青娥初初相见,就是方才的情景,你分明与当初的青娥一般无二。”

无论是簪着木簪,拿着一支白鹤仙,还是对他那张脸毫无畏惧厌恶的神情,甚至对话,都是一样的,仿佛旧日重现。他当时就知道,一定是青娥回来了,就像她说过的,她终有一日会回来,回到他们最初相见的地方。

“如果我说一切都是巧合,我真不是你的青娥……”辛秀说到这话音一顿,观察薛衣元君神情,一哂:“看样子你也不会相信了。”

薛衣元君自顾自道:“没关系,你没有前世的记忆了,所以不相信,但是我会找到办法让你想起前世种种。”

辛秀这下子来劲了,奇道:“还真有办法能想起前世的事?”

老实说,她都有点想待在这让薛衣元君想办法,好看看自己前世什么模样了,虽然她不觉得自己一个穿越的,前世和薛衣元君他老婆青娥有什么关系,但这也不妨碍她对自己的前世好奇。

反正目前又没危险,既来之则安之,到螭风洞见识一下也行。

辛秀一考量薛衣元君对自己这态度,立刻从容起来,只露出一点为难神色:“既然如此,我可以暂时留在螭风洞,只是没有想起前世之前,我不会与你做什么夫妻。”

薛衣元君只是道:“青娥放心,我定会让你尽快想起来。”

两人站在螭风洞说这几句话的当口,有人察觉到螭风洞主人回来,前来洞口迎接。这些仆从都早已习惯薛衣元君这个模样,毕竟每年他都会不定时消失,回来时就是这个样子,也没人敢问他老人家究竟是去做什么。

不过,今年洞主人身边的这年轻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辛秀感觉到那些似有若无的打量目光,也不在意,大大方方让人打量,像是被请来的客人,自然地跟在薛衣元君身边,环顾四周。

她听师兄师姐们说过,外面有许多洞天福地,那些大佬们大都各自占据一块洞天福地修炼建府,薛衣元君占的这地方也不知是个什么模样。

苍山绝壁是一道仿佛被巨刀劈开的垂直山壁,高耸入云,往下看就是一片云雾,螭风洞则是绝壁上的一道奇怪缝隙,越往里走越亮,还有无数风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吹拂过来,发出奇怪的啸声。

辛秀走着走着,感觉周围的缝隙越来越大,路边细碎的石头都渐渐变成了巨岩。

等她走到缝隙尽头,就见一株巨大松树盘旋生长,松枝上建着亭台楼阁,松树与楼宇上方,一颗十八面镂空的圆珠旋转发光,在下方看去,像是悬挂着一个太阳,只是这太阳无法带来热度,每旋转一下只会带来更多风。

他们要通过松树长长的枝干前往松枝掩映中的楼宇,薛衣元君拉住她的手腕,辛秀觉得自己贴着松树粗壮的枝干迅速飞向前方,在她们飞过的时候,周身的风静止了,而她身边的薛衣元君整个人倏然发生变化。

他的身形微微佝偻起来,身上脏污的衣物变成了雪白描画着松枝的衣裳,乱糟糟的头发也变成了长发披在身后被一根松枝固定,脸庞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仍是那个火烧刀割过的模样,只是脸上多了一块白布遮住了狰狞的容貌。

这么一变化,薛衣元君的气息与先前截然不同,辛秀只觉得他身边都有微微的风在不断飘荡,那风蕴含着危险,而他的年龄也似乎成谜,从略佝偻的身形看,他应当是个老人,可手上皮肤又不像老人,总之就是奇怪。

眨眼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松树楼宇门前,高大的门嘎吱一声自动打开,仆人们向他们行礼恭迎主人。

落在木制的光洁地板上,辛秀还能感觉有一道将她送过来的风在脚下打了两个旋。

刚刚站定,便有一个身影风一般从另一道门刮过来,那人见了薛衣元君,开口就是:“元君,小主人受了重伤,快去看看吧!”

辛秀:哦豁,都俨。

她早知道来螭风洞一定会遇上都俨和薛延年,没想到刚进门就撞了个对脸。

薛衣元君听见儿子受了重伤的消息,周身气势一冷,身边围绕的风鼓噪起来,吹得他衣袂飘飘,那白布底下的脸都更显狰狞了。

“我儿延年重伤?怎么回事!”薛衣元君声音沉怒,仿佛随时都要爆发。

都俨已经注意到了薛衣元君身边一脸无辜的辛秀,也没多想,立即一指她:“就是此嚣张小贼害得小主人受重伤!”

他说完忽然觉得哪里似乎有点不对,略迟疑道:“元君将此凶手抓来,莫非不是因为小主人之事?”

他刚才第一眼看到辛秀,还以为是元君知晓了儿子被人重伤,特意抓来凶手给儿子出气,但现在看这反应,又不太像。

薛衣元君身边那些鼓噪的风慢慢停了下来,变得和缓。场面古怪地沉默了一阵,薛衣元君才慢慢开口,“你见过延年了?”

这话显然问的是辛秀,辛秀朝搞不清状况,还怒视着自己的都俨露出白莲一笑,才有些委屈地道:

“去衷元城之前,我才从都俨和薛延年手中逃出来,先前薛延年不知为何主动去找我麻烦,喊打喊杀,我没办法便把他关在灵器葫芦里,后来都俨寻去要为他报仇,我为自保确实与他们闹了些矛盾。”

说完她才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啊,难道你先前说的孩子,就是薛延年?”

见她满脸的复杂尴尬,还有些气愤,好像不太满意那孩子如今的模样,薛衣元君的语气不由更加轻了些:“是我这些年没有好好教导那孩子,才让他变成这样,你不要在意,现在你回来了,日后自然可以好好再教导他。”

都俨听得目瞪口呆,目光在薛衣元君和辛秀身上转来转去,尤其是听到薛衣元君这番充满了安抚意味的话,更是愕然万分,如坠梦中。

元君在说些什么?他唯一的儿子,可是被这女人打伤了,这么个修为低微的小修士,元君又怎么会待她如此礼遇?

都俨百思不得其解,犹自皱眉,又道:“元君,她可是伤了小主人……”

辛秀接过他的话,表情很不好意思地对薛衣元君道:“我伤了你儿子,你不怪我?”

薛衣元君:“延年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他冒犯你本就是他不对,你不需在意,你想管教他,怎样都可以。”

似乎还嫌自己这番话不够惊吓螭风洞众人,薛衣元君又语气冷漠地道:“若你实在觉得这孩子废了,处置了他也没关系,以后我们自然可以有其他孩子。”

都俨:?!

辛秀:……这薛衣元君,这么上道的吗?他老婆是亲的,他儿子是捡来的吧?

都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先确认了面前确实是薛衣元君,又确认自己没有陷入幻境,这才疑惑地低声询问:“元君,这究竟是……?”

薛衣元君指着辛秀道:“她是青娥夫人,我的爱侣转世,今后,她也是螭风洞女主人。”

辛秀面不改色认了这个替身身份。

都俨:“……”

薛衣元君是他恩人,他对薛衣元君尊敬,也是因为薛衣元君才会万般照顾薛延年,如今薛衣元君都这么说了,再看他态度,明显更加在意辛秀,都俨还能说什么,只好对着辛秀躬身行礼,闷闷赔礼道歉:“原来是青娥夫人,先前属下不知夫人身份,冒犯夫人了,请夫人恕罪。”

辛秀格外大度地摆摆手,“那倒不用,先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身份,想不到大家原是一家人。”

众仆人也跟着上前拜她:“青娥夫人。”

辛秀咳嗽一声,假惺惺地对着都俨道:“你刚才说薛延年重伤,他现在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这种渊源,若是早知晓,我也不会为了自己逃命,就让他伤成这样。”

薛衣元君:“不用介怀,重伤而已。”

刚准备接话的都俨听到这偏心安慰,无奈闭了嘴。只是他望着辛秀带着关心的脸,心中已然升起戒备。此女定然不是个好东西,不知用什么办法迷惑了元君,到螭风洞也是不怀好意!

辛秀在都俨怀疑戒备的眼神下提出去探望薛延年,薛衣元君微微一叹:“果真是母子连心。”

辛秀:嘻嘻。

再见到薛延年的模样,辛秀差点笑出来。这家伙果然伤的厉害,浑身都被包裹住了,就剩一张脸还算完好。她师父炼制的东西,哪怕是给她玩的,也不是普通灵器,都俨花费了不少功夫才破开葫芦救出薛延年,难怪他伤成这样。

薛延年被救回螭风洞后,吃了不少灵物,已经苏醒过,如今只是有些昏昏欲睡。听到声音,他慢慢睁开眼,一眼见到辛秀朝他微笑,对他说:“你醒啦,该吃药了。”

薛延年一震,迅速清醒过来,一双泛红眼睛定在了辛秀身上,脸色都瞬间扭曲了,张口大骂:“就是你这贱女人,敢伤我,我要将你扒皮抽筋!被火烧成焦炭!”

他又瞧见旁边站着的薛衣元君,直接道:“爹,爹是不是你把这贱女人抓来给我报仇的,你快帮我杀了……”

“噗——”

薛延年整个人被风甩了一巴掌,在床榻上滚了两圈。

薛衣元君冷声:“孽子,你对你娘胡说些什么!”

薛延年多年没被亲爹打过了,一时被打蒙了,脾气也不记得发,反而愣愣地问:“什么娘?”

辛秀:“孩子,我其实是你娘啊。”

薛延年表情扭曲,脸色涨得青紫,良久发出一声嚎叫:“你勾引了我爹要当我后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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