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情当场晕倒,试图以此来逃避徒儿的泡澡死亡邀约。

如果申屠郁不知晓徒儿对白无情抱着那样的心思,他就硬着头皮继续当好姐姐了,可如今听了徒弟一席话,他哪里还敢放任徒弟亲近白无情,被逼的只能使出晕倒这个傻办法。

辛秀:“……”不是我说,师父这演技实在太差了。

哪里有人晕倒的时候是直挺挺倒下的?

申屠郁直接把分在人身上的思绪抽了回来,过了一阵才重新投放回去,结果一睁眼,发现情况比晕倒之前更加糟糕了。

他的人身穿着一套薄薄的内衫,躺在灵气氤氲的一张玉床上,身上盖着一层白缎,而徒弟就在身旁,含笑道:“姐姐突然晕倒,一定是因为之前受伤,好在二伯母此处有一张含元玉床能梳理灵气,滋润身体神魂,姐姐在这里多躺一会儿就没事了。”

申屠郁:“你也……躺着?”

辛秀就躺在他旁边,理所当然道:“一个人躺在这多无聊,我当然是陪姐姐一起躺着聊天解闷。”她撑着脑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领因为动作敞开。

申屠郁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把白缎裹在徒弟身上,还是裹住自己的人身,衡量片刻,他决定起来,然后直起一半身子,腿上就被压住了,整个人被往后拉了回去。

辛秀轻言细语,手下牢牢钳着她的肩,“这是干什么,好好躺着,待会儿再晕倒了怎么办。”

申屠郁战术后仰:“我不会再晕倒了。”

辛秀:“是吗?那我们去泡温泉?”

申屠郁一噎,他实在不知道躺在一张床上和一起去泡温泉,哪一个更容易接受。

如此,回到蜀陵的时候,申屠郁天生的黑眼线都更黑了。

蜀陵里好凑热闹的一群同门们在云间道场等候多时,此时见到仙西地宫与前面引路飞着的申屠郁与扈先紫,都纷纷笑着招招袖子,将云间道场暂时分开。

辛秀知晓这是打开了蜀陵的结界屏障,心怀恶意的人无法进入蜀陵,众位师叔师伯们做出这样的动作,肯定得了祖师爷授意,简言之,祖师爷同意仙西搬进蜀陵了。

莫名觉得王母仿佛一个带着无数嫁妆嫁进蜀陵的儿媳妇。

仙西地宫要在地下铺开,还不占地面上的面积,可谓省心。围观同门们只见地宫没入地面,一阵轰轰雷鸣声后,一切恢复平静,只是蜀陵之地的生气和灵气又浓郁许多,多了些玄妙意味。

“这便是仙西?我还从未去过呢,也不知道今后有没有机会进去看看。”

“方才那位是二师伯?我还没见过二师伯!”

“秀儿师妹回来了,景成子师叔,各种食材准备起,肯定要举办聚会了。”

辛秀还没来得及和熟悉的师兄师姐们打招呼,就见一道七彩霞光落在身上,一道飘渺声音道:“过来。”

是祖师爷的召唤。

辛秀只觉得一个恍惚,再睁开眼人已经到了一个荒草丛生的石台上。石台模样很寻常,周围也没什么特殊的风景,唯有一棵熠熠生辉的玉树看上去十分不凡。

莫非这就是祖师爷的上天台?不愧是大陆最强,唯一真仙,连个房子都不要,这才是真实的强者,像金刚天王菩萨它们那种用金子建宫殿的,都是虚假的强者。

再一看身边,辛秀才发现二伯母扈真和她一起来了,除了她们两个没有其他人。她一摸下巴,心想,这是个什么情况,只找她们两个过来谈话,莫非这是新媳妇见大家长现场吗?

扈真并不是自己来的,而是与辛秀一样被灵照仙人摄来,没有扈先紫在身边,她连个表情都欠奉。

“仙西王母。”玉树中传来声音,这声音奇特,辛秀无法分辨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甚至分不清声音到底是响在耳朵里还是脑子里。

她只听祖师爷说道:“你觉得蜀陵,如何?”

这问题显然不是问她,是问的扈真,扈真面无表情盯着玉树道:“与仙西一般,是个囚笼而已。”

“我无法离开仙西,你不能走出蜀陵,你比我更可怜。只要我愿意,断去根脉还能移动整个仙西,你却只能永远待在蜀陵。”

辛秀眉梢一扬,感觉到了一股火药味。这位二伯母对于祖师爷,似乎并不怎么友好。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害,这不就是从古至今人间第一大难题之婆媳相处吗。婆婆和媳妇总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正常。

祖师爷好好一徒弟(儿子)被对象拐走,一走就是好多年都不能回家探望老父亲,他心里能不生气吗,第一次见面可不就要把人拉到面前来威胁一下。

至于一直没名没分的儿媳妇扈真,心底大约是觉得道侣一心想回来就是因为孝顺老父亲,都是这个老头子阻碍他们小夫妻在外面单独居住,或者还担心他要棒打鸳鸯,才会如此警惕。

想明白后,辛秀再看她们,只觉得画面一下子接地气起来了,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灵照仙人声音无波无澜,“为了移动仙西,它的万年根脉已断了,你元气大伤再不复从前。”

扈真:“但你要杀我,还是很难。”

灵照仙人:“我不杀你,你与先紫的纠葛,我不会插手。”

扈真仍旧警惕:“既然如此,你将我摄来此处意欲何为?”

辛秀听到这里,不得不插话:“二伯母,祖师爷这意思是既然入了我们蜀陵,就是蜀陵的人,先见见长辈,表示‘爹同意这门婚事’,是一种友好的讯息,你不要多想嘛。”

扈真疑惑:“真是如此?”

灵照仙人不是很想回答,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但非要这么说好像也没错。玉树的枝桠缓缓摇动,扈真整个消失,被灵照仙人送了回去,台上就剩下了辛秀一人。

此时,玉树之内才缓缓浮现出一个光团,这光团渐渐拉长,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什么都看不清晰。这团光的影子飘到辛秀面前,还未说话,辛秀就喊了一声:“师父,初次见面,打扰您老人家清修了。”

灵照仙人一默,随即竟也没对她这个师父的称呼表示意见,而是伸出手,虚虚在她眉心一点,“荆阙,出来吧。”

一缕淡淡灵光流水般从辛秀眉心被勾了出来,氤氲雾气飘荡在空中,光芒耀目的手轻轻一点,她就化作一抹半透明的影子落在地上,正是九师伯荆阙的模样。

荆阙俯身磕了个头,“师父,徒儿回来了。”

“嗯。”灵照仙人应了一声,身后玉树落下一根枝桠,融进了影子里。

荆阙身形凝实了一些,现出一层玉色光芒,她声音带着笑,很是亲昵,像小女孩对着长辈撒娇的语气,“多谢师父帮小九再修人身,又折了师父修为,徒儿真过意不去。”

灵照仙人道:“身躯未修好之前,待在此处莫要乱跑了。”

辛秀一瞬间觉得祖师爷太难了,像个空巢老父亲,为了孩子们有操不完的心,什么都要管。

“既然没事了,祖师爷我是不是能先走了?”她还等着回幽篁山去撸铁熊。

灵照仙人似乎是又看了她一眼,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只是摆摆手,辛秀扭头准备走,忽然又想到什么,问:“祖师爷为什么不能离开蜀陵?”

她问出这个问题,其实并不知道祖师爷会不会回答,但他回答了。

“我已成真仙,若我入世,离开蜀陵,天下气运灵气皆汇聚我一身,人间再无凡人生路。”

一句很平淡但很可怕的话。辛秀闭嘴,什么都不问了,朝他拜一拜,迅速掉头离开。

见她离去,立在一旁的荆阙道:“师父,我这位秀儿师侄实在有趣,心性又坚韧,不为外物所动,她的修行之路定能走得比我们更远。”

打金刚天王菩萨时,但凡辛秀心中有一点贪念动摇,大可将她全部吸收。她的身体神魂都被金刚天王菩萨炼化,那样的状态下吸收她,辛秀修为定然能迅速提升,而且那时除了她无人知晓她的存在,连后顾之忧都没有,辛秀对此也心知肚明,却仍是半点没有心动邪念,直接用她残余的力量蕴养她的神魂,才使她留存神智,如今才能有机会再修人身。

灵照仙人透彻一切,平和道:“我蜀陵众弟子,有人修仙道,有人修妖道,有人修神道,唯独辛秀一人,修的乃是人道。”

世间一切生灵修行,都为了成为超越万事万物的存在,修神道者大爱无情,修仙道者逍遥此生,修妖道者随心动性,修人道者,至善至恶,至情至性。

她修人道,不成仙神,就只成她自己模样。灵照仙人算了数千年,也只算到这一颗异星。

光团回到玉树中,光芒隐没,只有玉树玉质的枝叶微微摇晃,发出凌凌清响。

后山距离幽篁山很近,祖师爷没有送她的意思,辛秀只能自己穿越竹林回幽篁山去。途中还遇上了几个竹竿师叔,他们远远看着她,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辛秀出去一遭,看什么都亲切,笑着和他们摆手。

幽篁山仍是那个模样,云雾低垂,在山间绿树梢头袅袅,竹叶青翠欲滴,草叶碧绿如洗。山间的野兔狐狸鹿群,见到她都不逃了,待在原地该干嘛干嘛。

辛秀也没骚扰它们,跑进竹楼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圈,没找到师父,跑到外面那棵紫杜鹃下,逮住了一只金丝猴。

“猴哥,我师父呢?”

金丝猴想假装自己是只没有灵智的普通猴子,辛秀揪住他不放,他跑不掉又不敢动手,最后还是没办法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某个方向。

幽篁山上有个小湖,湖水清浅,辛秀一路询问路边的各位无辜妖怪,寻到这里,一眼看见巨大的熊猫瘫在湖边一块圆形大石头上。是师父的原型,真是久违了,黑白分明的毛绒绒看着就让人手痒。

滚圆的肚子朝天,四个漆黑的爪子耷拉下来,脸颊上的毛毛圆润,辛秀竟然从一只熊猫脸上看到了忧愁的气质。

心中的怒火,在这一刻好像被平息了不少。

其实,熊猫这么可爱,也不是不能原谅他,毕竟这个憨师父也是因为关心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也不想的。当初好端端一个爹,又当妈又当初恋还要当姐姐,也是难为他一个又一个换马甲,被她逼得连社恐的问题都好转了很多。

她摸过去,爬上石头,把自己的脸埋进熊猫的毛肚子里,双手抓着长长的柔软白毛薅了两把。

早就发现了她的熊猫没有挣扎,一动不动,仿佛一块晒在太阳底下的熊皮。过了一会儿,看徒弟也不动,他才缓缓举起熊掌,落在徒弟脑袋上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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