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招手,看上去像是个表达友好的动作。辛秀想着,这里的修士果然和这里的人民一样热情好客,跳下屋顶,把骡道士从屋后拽出来,准备去广场和人会面。

可骡道士站立不安,忽然低声说:“你说过找到项茅就放我走对吧。”

辛秀脸上带笑:“是啊,可这不是还没找到吗。”心里想,骡道士好像从到了这里就一直特别安静,连话都不说了,装得像个真骡子。

莫非,骡道士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确实离项茅很近了?或者更直接点,那个鬼师,就是项茅的人?

这很有可能啊。

辛秀拽了拽骡道士的耳朵:“你不老实,都到了项茅也不提醒我,莫非是准备眼睁睁看着我路过项茅?”

骡道士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底气不足,“怎么会,我还想着你尽早到项茅也好尽早放了我呢……你看,反正我会的你都学完了,我对你现在也没什么用,不如你现在就放了我。”

他说着说着就装起了可怜,“我们这段时间相处得这么好,我如今对你早就没有恶意了,我现在就只求能找个地方安身,并且再也不做坏事不害人,看在这些日子咱们的情分上,你放过老头子吧。”

辛秀:“你那中年大叔的长相,还够不上称老头子的,不在我尊老爱幼的范畴里,而且你怎么说的好像我们有什么似得,我们可是很纯粹的人骡关系。”

骡道士心里暗骂一声,这混蛋是不准备放了他了!他如今可以确定,他们两人都各怀鬼胎,当初说的约定就是放屁,而辛秀这丫头比他还不要脸!

一人一骡正在这拉扯角力,寂静街道忽然涌出一片白晃晃的人影,静默无声的人影挨挨挤挤,将她们包围。

辛秀见到那戴着鬼面的鬼师大步走来,扬起一个笑容:“还亲自来迎接我这么客气的吗,我刚准备过去见道友的。”

鬼师却不理她,手指直直一指骡道士,骡道士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辛秀身后。

“吕升,你还敢来此。”

辛秀:哦豁直接喊出了骡道士真名,原来真的认识。

听鬼师语气,他们大约是有仇的,辛秀往旁边让了一步,把骡道士露了出来。可她刚移动一步,鬼师就朝她喝道:“你与吕升是一伙的?”

辛秀:“我不……”

骡道士突然大喊一声:“她就是和我一伙的,你要是抓我,她也会来救我的!”

鬼师:“既然是一伙那就连她一起抓!”他的动作比声音更快,刚出声时白色的鬼影已经将辛秀与骡道士淹没。

这脾气怎么这么暴呢,话都没说清楚说动手就动手。辛秀抬手刚想反抗,就听骡道士在耳边说:“他是项茅的人,现在要带我们去项茅,你不是想去项茅吗。”

辛秀手一顿,又放了下来。

“你说的很有道理。”被人抓到项茅,和她自己找到项茅,四舍五入就是一样的,大不了等到了地方,她再告诉这位鬼师的上司,她是来送信的好了。

但是前提是,这鬼师是真的要把她们带到项茅,而不是其他地方。

“你给我说清楚,这里是什么鬼地方?”辛秀揪着骡道士,指着周围一个个竖立在土中,露出大半的棺木,还有棺木里面那些成了人干的尸体,这里简直是个棺木丛林,看得人心里发毛。

鬼师驱使那一群白飘飘,将她们抓住后,一路连声都不吭,直接把她们给扔进了这个地方,又挥挥袖子走了,都不屑搭理他们。和辛秀想象中被押到项茅大本营三堂会审的大场面完全不同,这明显就是个随便处理垃圾的做法。

“唉,何必互相伤害呢。”骡道士看上去像是破罐子破摔了,往地上一伏,“这里确实是项茅。”

辛秀:“我感觉你这句话后面,应该还有个‘不过’。”

骡道士:“……不过,这里是项茅的游尸林,是他们放置尸体炼制尸体的地方。游尸林里,有进无出,我们被扔进这里来,在他们眼里,已经是尸体。”

辛秀被他骗了一把,也不是很生气,拽着他的缰绳饶有兴趣问:“你会的术法都和鬼、尸体一类有关,项茅看上去也是这个路数,看刚才那个鬼师对你很看不起的样子,还一出手直接把你丢到这里来,莫非你从前曾是项茅弟子,背叛了他们?”

“哼,”骡道士语气又酸又苦,阴阳怪气的,“我哪有资格当他们项茅的弟子,他们自诩仙神,所有鬼师弟子都是鬼母亲自所选所养,我这样资质不好,长相不佳,年纪又大的人,哪能被他们这群神仙看得上。”

辛秀懂了:“原来你是之前想进项茅,被人无情拒绝了,所以呢,你偷学了他们的术法,鬼师看你才会是那个表情。”好像看见不得光的偷吃老鼠一样。

骡道士:“……”

都被辛秀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昂起骡脑袋:“他们看不起我,哈,还不是被我偷走了鬼术一书,被我学到了他们的术法!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无人教导也学会了,若我也有机会,定能比他们更强。”

辛秀点头,原来如此,“你偷学了人家的术法,被人发现,可能还被人追得屁滚尿流,慌忙逃窜远走,躲到一个偏远的小城。”

骡道士强调:“是我主动避开他们,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我岂会自投罗网。”

辛秀:“奇怪了,难道法术不是随便能学的吗?”不管是在蜀陵,还是出门遇到了乌钰,他们术法都是随便教人的。

骡道士又酸到了她身上,“术法一道,人人敝帚自珍,哪会随意让人去学,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好运气。”

辛秀毫不客气呼他骡头:“你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就已经是好运气了。”

“好了,事情已经搞清楚,那我走了。”辛秀看一眼那些棺木,笑嘻嘻拿出来自己的辟邪伞:“虽然这是个看上去很邪性厉害的地方,但我有师父给的辟邪灵器护身。至于你嘛,自求多福了。”

她们周围的棺木发出砰砰的撞击声,里面的尸体陆续睁开眼睛,从棺木中爬了出来。这是被她们散发出的生气所吸引醒来的游尸。游尸这东西,用中国古代的故事设定来讲,是僵尸,用现代外国的故事设定来讲,就是丧尸。

总之,被咬了就会成为他们的同类。这游尸还擅自加上了行动便捷速度很快的地方特色,杀伤力成倍提升。

骡道士见她要走,呼一下踩着蹄子站起来,喊道:“等等,你自己一个人走了?不管老夫了?!至少把老夫变回人身啊,不然这个模样,老夫岂不是要被这里的游尸给生吞了!”

辛秀斜他一眼,似笑非笑:“您刚才故意害我,害我被人扔进这破地方,现在还有脸要我管你?拜拜了您哪,自求多福吧。”

瞪着眼睛看着辛秀举着辟邪伞,跳过那些还在爬动的游尸,在棺材林里走远,骡道士从瞪着骡子眼的愤怒,变为了老奸巨猾的油滑奸笑,这表情在骡子脸上说不出的古怪微妙。

“呵,小丫头,任你有辟邪伞,也出不了这里,等着在这里被困到死吧!这可是项茅的鬼师杀的你,不是我杀的,就算你背后有什么厉害师父找麻烦,也找不到我这里。”

至于他自己,嘿嘿,没人知道他从前从这游尸林里逃脱出去过,现在也能逃出去第二次,他当初九死一生,在这里受了那么大的罪,可不是白受的。

他那时候在城中看见鬼师的时候就在考虑要怎么从鬼师和辛秀手中逃脱,他们都看他不起,因此不自觉小觑他,他就可以利用这一点。

骡道士心里清楚,那鬼师根本不稀罕对他用太多手段,最大的可能就是直接把他丢进游尸林。而辛秀肯定不会动手杀自己,这丫头还有几分天真,但他骗了她,辛秀也不会再继续和他一起走,最有可能丢下他一个人,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所有的事都按照他的预计发生,骡道士自觉料事如神算无遗策,得意非凡。

他还真没有那么怕这里的游尸,它们才刚从地上爬起来,目前杀伤力并不大,而他知道这游尸林立有个安全的地方,等他在那里待上一晚上,白日降临,游尸回去棺木,他就能循着当初找到的那条路线离开这里。

他辨认着路线,一边哼起了歌,还是辛秀常哼的歌。

“任你昨日得意有何用,今日得意轮到我。”

骡道士找到那个镶嵌在山壁上的石头棺木,从缝隙里挤进去,就在那里待了一晚上。躲过游尸出来游荡的夜晚,白日就安全许多,他一路顺顺利利从自己记得的路线离开,找到了游尸林的法阵破损处钻出去。

骡道士看向面前项茅的三座大山,简直想大笑三声,但他也怕惊动山崖上的项茅鬼师们,于是只压低声音笑了两声。

“呵呵。”

骡道士:“……”这好像不是我发出的笑声。

骡道士略显僵硬地扭过头,见到辛秀那张熟悉的脸。

她手中拿着伞,随意晃了晃,朝他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我就知道骡道士你肯定留了后手,果然没错,跟着你,很顺利就离开那个据说能困死人的游尸林了,不愧是能从项茅偷走人家术法的人,厉害厉害,我大开眼界。”

她走过来,重新扣住了他脖子上的缰绳,“我要向你学习的,还有很多东西呢。”

骡道士呆呆看着她的动作,突然悲从中来,差点嗷一声哭出来。

辛秀:“哭什么,被我抓住,总比被鬼师他们抓住好吧。”

……这倒是,骡道士竟然莫名有种被安慰了的错觉。

“来,你说说,我们要是想偷偷潜入项茅,要怎么办?”辛秀问。

骡道士:“你为什么要偷偷潜入?”你不是来送信的吗,之前脑子一轴没来得及说,现在把人招来了直接说不就得了?

辛秀:“被人抓了一次,我现在觉得,送信就要亲自送到人家大本营才行,偷懒走捷径是不行的。”

骡道士心道,你这明显是记仇,而且想搞事。不过,辛秀搞事搞到项茅头上,他竟然还觉得有点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秀:来啊,互相伤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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