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风劳没有想过,一场两个小辈之间的简单比赛,会办得这么兴师动众,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先是一个小女孩在红布上写了“蜀陵第一届厨艺大赛”的字样,随即还写了一副对联,被另外两个人煞有介事绑在半空,因为天色渐暗,周围悬挂起几十盏的灯笼。

场中那几十个人也不知道是来干嘛的,说说笑笑过后都忙着准备食材和各种器具,这也便罢了,还有人摆起好几张大圆桌,桌椅碗筷一放,顿时让涂风劳觉得这仿佛是什么准备办酒席的场合。

再看看其中几个的异色头发,涂风劳心想,这还得是山鬼办酒席。

辛秀正在那招呼人把灶台摆好,韩房子师伯抱着小九来了。不止韩房子师伯,还有这场地的主人景成子师叔,几个弟弟妹妹们的师父除了天工师叔都已经过来,老四这回学精了,接到消息后悄悄溜过来,总算没辜负她这段时间的教导。

还有几位住得近或者爱凑热闹的师叔们不断前来,他们这些长辈们单独坐一桌,算作是待会儿的评委。同门们难得这样聚在一起,年长的长辈们都很乐呵,如同过年被晚辈安排看春晚,喝茶吃瓜果加闲聊。

辛秀统计参加比赛的人员,并且鼓动大家重在餐与。

白妃师叔把老七老八推了推,让辛秀把他们两个名字都写上,“我教了他们做饺子,两个人都做得很不错,一定要让大家尝尝。”

好吧,原来白妃师叔是过年会让自家小孩出来炫技的这种家长。

辛秀:“他们两个年纪小,就给他们算个组合吧,两个人一起。”

白妃师叔笑问:“这可是比赛,可以破例吗?”

辛秀:“嗨,咱们自己闹着玩的,哪管那么多条条框框。”

那边涂风劳眼角抽搐,他其实早就想大声把比赛发起人辛秀叫过来质问,但看看那一桌与自己同辈的人,明智闭嘴了。毕竟这是在人家地盘,要是一个两个,他仗着自己年纪比较大也就开口了,但十几个,其中还有已修成人仙的,他不把涂风氏全部喊来也打不赢。

因此他只能带着徒弟干巴巴等在原地……不,他徒弟那个憨子刚才被一些年轻点的同辈弟子拉到一边去说话了,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只听那边一片热火朝天。因为都是他的晚辈扎堆,他也不好过去把徒弟拽回来,于是他现在是一个人站在夜风中老怀气闷。

辛秀抬头,见到涂风劳一脸空巢老人的不高兴,他走过来,小声质问:“我们的约定不是你与我徒儿比赛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辛秀满脸毫不做作的无辜和不解:“不是前辈你说我们蜀陵没有待客之道吗?为了让前辈感受到我们的热情,我特地请来了这么多师兄师姐和师叔师伯们作伴,这样隆重的对待,老前辈莫非还不高兴?”

涂风劳一噎,他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辛秀早已摸清了这老人家是个什么套路,搞技术的一般在非专业领域的嘴炮都不厉害,而且当面掰头最多就是现代小学生的段数。

她喊了一声:“差不多都开始做菜吧,涂风前辈都等不及了。”

大家都看向他们,那边景成子笑眯眯道:“涂风道友饿了吧,放心,很快就可以吃了,来,坐到我们这一桌来。”

大家都发出善意的笑声,场上的空气顿时一片快活。

涂风劳:“我……”我没有!我不饿!你们别瞎说!

辛秀把他推到长辈桌,让他被一群大佬包围,随即自然地上了一个灶台。

场上的气氛随着开火变得更加热烈了,原本在谈着些老年养生修仙话题的长辈们,慢慢都将眼睛看向一排灶台那边。

涂风劳看着自己的徒弟,默默点头,不错,这火候掌握得很好,他是几个徒弟中最擅长炙肉的,然而这份欣慰没能保持多久。

台上十几人,年纪有大有小,他以为那叫辛秀的小姑娘就是年纪最小的了,谁知道还有几个年岁更小的。

老七老八在剁肉馅和做饺子皮,神情认真,脸上手上都沾上了面粉,两个圆滚滚的小孩子长得又好,看着格外可爱,涂风劳家中许久没有新生儿出生了,忍不住露出了和旁边白妃一样的慈祥笑容。

然后他忽然回神,心想,又不是我徒弟,我欣慰个什么,而且这比赛怎么这么多人参加!

老六在煮她的大锅菜,她的大锅菜经过辛秀的修改配方,如今已经很能拿得出手。中国人做菜分为很讲究派和很不讲究派,很不讲究派一般是民间做法,但恰恰就是这一种味道,秋冬之际,将七八种剩菜倒进一锅煮了,边煮边吃,各种味道混杂,不同的菜各有不同的味道,连做菜的人都不能把控。

老五对素菜情有独钟,每天吃点青菜萝卜,辛秀觉得他小小年纪,不该吃素,让他做菜时添点肉,老五就很听话地做了夹肉碎的茄盒辣椒盒,总之,老六是锅子炖一切,老五是素菜裹一切。

老四不太擅长做菜,但也被辛秀逼上了台,只好做最简单的烤地瓜,配上那个刚从工作中逃出来的灰头土脸模样,真像个专业卖烤地瓜的老农。

老三在炖汤,三鲜汤,算是不功不过的一种菜。场下她两个师兄在吹师妹炖汤如何好喝云云,炖汤盖子一掀开简直能发光,引得涂风劳都不由自主多看了老三两眼,心想,做的菜能发光,这是何等厉害的人物,蜀陵真是藏龙卧虎。

此时,涂风劳已经忘记自己其实带着徒弟过来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比拼厨艺。

老二虽然只有一只手,但动作丝毫不比其他人慢,他在做鸡蛋卷饼,同样是辛秀从前教他的,街头鸡蛋饼的改良版。这饼好就好在能解饿,当初在盆中天,这群小孩个赛个的能吃,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辛秀每天光琢磨着做点什么才能喂饱所有人了。

除了他们几人,还有堇色师姐苗姑师姐等人也参与了大赛。毕竟蜀陵也不是所有弟子都懒得做饭不会做饭的,总有几个沧海遗珠闪闪发光。

苗姑师姐那鲜花糕饼,就很能一打,颜值上已经秒杀了在场所有人,粉嫩如花瓣的颜色,让人看着都不忍心吃。

堇色师姐做了烧糖,辛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食物,只见堇色师姐调出五颜六色的糖汁,素手轻扬,糖丝就一层一层叠在一处,垒成不同的花瓣形状,最后用火烧过,糖汁融化,就奇异地变成了一种透明又流光溢彩的色泽,活脱脱的艺术品。

辛秀带头叫好,场上唯一一个认真比赛的年轻人涂风充也敬佩地直点头。场下涂风劳暗暗拍下大腿,心说,这回丢人了,要输了!

他似乎也忘记了,自己当初要的是徒弟和辛秀比,而不是和其他这么多人比。

还有几位师兄做的也各有特色,而辛秀,她自然还是做最拿手的烤肉。毕竟,她也要尊敬一下自己的对手,对方在烤肉,她就用烤肉打败他。

年纪大并没有用,烤肉是不会因为控火能力到极致就变得好吃的,让烤肉产生质变的诀窍只有调料。而比调料,辛秀自信少有人能比得过自己。

这些调料是她充分利用了蜀陵盛产的辣椒花椒桂皮八角等植物,以及鸡汤熬出的鸡精等等调配而出,最后还有从擅长炼丹的焱砂师伯那里找到的孜然。

烤肉没有孜然,那就等同于没有灵魂。打量着肉差不多了,辛秀撒下孜然。

注入灵魂!

随着孜然黏在微带焦色的肉上,被热油夹火一烤,顿时肉香飘散十里。她这举重若轻,随性洒脱的动作震到了旁边的涂风充,她这烤肉的香味,也震到了底下的涂风劳。

涂风劳颓丧低头,暗暗叹息一声。

输了啊。

想他堂堂涂风氏最厉害的炼者,从当年输给名不见经传的申屠郁,如今多少年过去,还是无法一雪前耻,如今,他的徒儿又输给了申屠郁的徒弟,这莫非就是命定吗?

正丧气着,涂风劳面前推来一盘还滋滋冒油的烤肉串,是辛秀将烤肉分发给他们,还附赠了一个笑脸,“来,各位叔叔伯伯们尝尝这次的烤肉怎么样,我加了新调料的。”

“不错不错,很是不错啊,秀儿师侄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我这几百年,可以说吃过最有味的炙肉,就是这一串了。”

辛秀收下无数好评,也没有搞什么评委打分环节,直接让大家把各自做的菜都端上,一起热热闹闹吃了起来。

涂风充自觉自己已经败了,露出和他师父涂风劳一样的颓丧,只是他毕竟还年轻,还有着日后继续往上冲的劲,并未因为一次失败显得失魂落魄,辛秀就凑上去和他聊了聊,成功忽悠了这位大厨继续烤肉,还将自己的调料分享给他用。

辛秀:好了,有这位师兄帮忙烤肉,我现在只用吃就可以了。

大家在灿烂星河底下热气腾腾地吃了一顿,又到了散席时候。

辛秀站在告辞离开的涂风师徒面前,给神情萧瑟的老人家说了一句话,她说:“人不应当和别人攀比,他只要永远去超越自己,才能达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这一碗鸡汤撑起了涂风劳前辈弯下的脊背,他仿佛冲破了什么心魔,双眼再次有神了。凝视辛秀良久,他忽然道:“申屠君,后继有人了。”

“若你以后来涂风氏一行,我们定也以大宴相待。”

用社会人处理问题的方式,圆满地把找茬的人安排一顿饭后送走,辛秀又去打包了堇色师姐做的烧糖,她让师姐留了一个,准备带回去给师父尝尝。

“大姐,你这里还烤着鸡翅呢,我要吃!”老二的声音传来。

辛秀:“别动啊,那个蜜汁鸡翅给我师父带的。”还是让涂风充给帮忙烤的呢,他那火候把控是真的很不错,送上门来的厨师不用白不用。

这边以比赛为名聚餐时,申屠郁在炼炉中炼制熊猫灵器,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他的人躯今日回到了幽篁山,把缺少的材料送了回来。

人躯的面容和他不同,还有一头黑发,申屠郁的原身坐在炉中炉前面炼制,人躯就在后面静静整理补充各种材料,两具躯体之间没有交流,配合默契,显得安静有序。

申屠郁就如同一个人玩游戏,同时开了个大号和一个小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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