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一夜的响雷过后,南临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不停。

阮初初是早上的飞机回海城。

她一大早就醒来,迈着发酸的腿去卫生间洗漱。

正刷牙的时候,裹着睡袍的男人走进来,停在她身边。

宽大清晰的镜子里面,一男一女站着,身高差明显。

阮初初不自觉把视线移到镜子里面的那个男人身上。

他细碎的黑发垂下,半遮住眼,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冽,反而像个清风霁月的少年。

阮初初恍然想起第一次见席喻的时候,他就是这种纤尘不染的感觉,仿若是刚从漫画里走出的一样。

那是十五岁的席喻,身上是白色的衬衫校服,阳光下,头发随风晃动,低垂的眸子蕴藏点点光芒。

他朝她缓缓伸手:“走,哥哥带你找外婆。”

多年以后的现在,站在阮初初身边的,是二十七岁的席喻。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依然出众的眉眼,冷淡勾人。

阮初初看得入神,双眼直愣愣的。

席喻察觉到她的视线,偏头看她,跟她对上眼眸后问:“看什么。”

阮初初猛然回神,立即摆动手中的牙刷,用力刷着牙,不敢回答,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席喻表情平淡:“待会小安会送你去机场。”

阮初初刷着牙,口齿不清地应着:“好……”

席喻定眸看她好一会,而后似是无奈一般,将自己的手指缓缓伸向她。

阮初初身体一僵,心跳也骤然停住,不知道席喻要做什么。

在呼吸停顿间,席喻修长的手指从阮初初的衣服领口划过,然后收回来,打开了水龙头。

“牙膏都掉到衣服上了,还是小孩吗?”席喻低浅的声音混在哗哗水流声之间,洗手的模样很认真。

阮初初后知后觉,低头一看——

她衣服的领口确实沾了不少牙膏沫……

唔,丢人。

阮初初连忙吐了嘴巴里的牙膏,拿旁边的毛巾擦下巴和嘴巴,再擦衣服,红着脸说:“我不小心的。”

席喻轻笑:“我又没说你是故意的。”

阮初初:“……”

“动作快一点,这边去机场要花一点时间。”

席喻督促了一声,关上水龙头,转身离开。

阮初初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呆滞了片刻,随后赶紧漱口洗脸。

唉,怎么感觉有点丢人。

好像一碰上席喻,她就跟四肢退化了一样。

可不像个小孩么。

丢人,丢人,丢人!!!

一晚过后,宽大的床铺有些乱。

席喻走到床边床头柜,瞥见上面放置着的已经被拆盒的避-孕-套,随手拿过,将空盒丢进垃圾桶。

他忽然在想,自己刚刚去卫生间要干什么来着。

好像什么都没干,就又出来了。

他轻笑一声。

可真是奇怪。

几分钟后,阮初初洗漱好出来,额前的刘海有点点湿,没有化妆的脸素白干净。

她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席喻就站一边静静看着。

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比如,他们不会刻意去提昨晚在床上做的那些事。

他们是成年人,也是已经注册的夫妻,发生这种事,或许也是情理之中的。

阮初初就是这样想的。

成年人嘛,总会有欲-望的。

虽然这次没喝酒,不像第一次那样,是个意外。

短暂的收拾行李的时间,阮初初想了好多。

把自己的行李箱锁好后,她穿上外套,转过来面对席喻。

一直在看着她的席喻不自然瞥开眼神,似乎刚刚并没在看她。

“我……回去了。”阮初初小心翼翼地跟席喻开口。

席喻若无其事般地瞧她一眼:“嗯。”

“昨晚的事……真的很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但是我真的很感谢,也很……开心。”

阮初初说话时候浅浅笑着,弯弯的眼睛像是星河莹莹,脸颊上的梨涡也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很认真地看着席喻,也很认真地说着:“我以后一定会多一个心眼,不会再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也会注意保护好自己,不再给你添麻烦。”

“还有就是……我不想你误会。我想拍戏,想进这个圈子,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不是为了自己能有多红有多出名。”

可是她又笑了笑:“不过说要出名好像也是对的。”

“我想找我的哥哥。我希望我哥哥能知道我过的很好,也希望他能主动来找我。除了这个方法,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方法让他知道我的消息。可能我的方法在你看来,有点傻吧。”

阮初初第一次对席喻说这么多话,而且还全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说完她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偷偷红了耳廓。

席喻眼眸微闪,而后陷入黑寂,心底五味杂陈。

昨晚他怎么说她的来着?

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话,语气也很不好。他把她说的,像是个眼里只有利益的人。

“我这次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我知道跟我结婚,你是不情愿的。你不用管我,我也会尽力不给你添麻烦。奶奶那边,你放心,我会经常去陪她的。”

小姑娘声音软绵绵的,说的话又是那么善解人意和体贴,席喻的心好像被一只小猫舔-咬,温温湿湿。

某种愧疚感开始在他心头徘徊。

恰巧,门铃声响起,小安来了。

阮初初握住行李箱的推杆,冲席喻眉眼弯弯地笑着:“时间差不多了,我走了,再见~”

席喻沉默着,眼眸微敛。

在阮初初转身要走的时候,他低缓出声:“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联系我。”

阮初初停步,有稍许的怔愣,而后甜甜笑起来:“谢谢。”

房间门口,小安帮忙接过阮初初的行李箱,跟席喻打过招呼后,送阮初初离开酒店去机场。

阮初初走后,偌大的套间突然间安静下来。

席喻失神地捏着眉心,全然不懂心里这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他倒了半杯威士忌,站在全景落地窗前,一边看着这车水马龙的城市被淹没在雨水之中,一面沉默抿酒。

脑海里却全是阮初初走前,对他眉眼弯弯的笑。

没多久,梁山来了。

“一大早就喝酒?心情不好?”

梁山过来就见席喻在喝酒,他跟席喻这么多年,很少见席喻会大早上喝酒,难免好奇地问。

席喻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酒杯,没有回答,心里倒是也有疑惑。

他为什么要喝酒?

心情不好?

他怎么会心情不好?

他为什么要心情不好?

因为阮初初走了?

怎么可能。

不可能。

席喻将这个可怕的想法第一时间否决。

“什么事?”席喻压下心头心绪,问梁山。

梁山过来就是说正事的,他换上正经表情,说:“昨晚你出现在娱乐会所的事已经压下去,也全都封了口。追阮小姐的那个男人叫蒋正祥,是《凤仪传》的一个小副导,不是很干净。”

席喻听了,冷峻蹙眉,看向梁山。

梁山也不藏着掖着,直说:“他经常打着选临演群演的幌子,给手中有点资源的导演制片送人,经常安排饭局,也经常找一些年轻女孩过去陪酒吃饭。昨晚过去的那十来个女孩,全都是海影的学生,当中有几个,在饭局结束后就直接去了附近酒店。”

至于去酒店会做些什么,这些不用明说就已经能心知肚明了。

这种事,在娱乐圈这个地方,几乎都是半明的。

有人愿意花钱给资源,当然也有人愿意主动爬上他们的床。

蒋正祥这种人,说白了,就是个拉皮条的。

在娱乐圈这么多年,席喻一直知道这种事的存在,但是从没想过,这只肮脏的手,会伸向他身边的人。

梁山有点庆幸地说:“还好阮小姐没什么事。幸好有人提早跟着她。”

说完,他又加一句:“不过你昨晚还是太冲动了点,不该亲自过去找人的。”

如果席喻去娱乐会所的事被捅出去,那不止席喻形象受损,连隐婚的事都可能被扒出来。

娱乐会所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梁山一晚上都没合眼,都在处理这事。

席喻缄默。

昨晚那情况,他确实可以不用亲自过去找人。

但是当知道自己的人跟丢了阮初初,还知道有个男人想对她动手动脚——

他根本来不及考虑那么多。

老太太把人交到他手上,无论怎么样,他都得保证她的安全。

外面的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席喻对着雨幕沉思,忽然在想,现在阮初初到哪了,是不是快到机场了。

不自禁的,他想起阮初初临走前说的那一番话,漆黑眸子骤然添了几分深意。

“帮我找个经纪人。”席喻突然说。

梁山微愣。

找经纪人?

难道是自己刚刚说话惹眼前这男人不快,他要换经纪人了??

在这个圈子,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关系分两种。

一种是艺人听经纪人的,另一种是经纪人听艺人的。

以席喻的身份和背景,他和梁山属于后者。

在梁山心里打鼓的时候,席喻目光放远,听似平淡地提:“要靠谱的。”

而后加一句:“硬性条件,女的。”

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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