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熙转过头, 图兰雅艳丽的脸庞在满殿的灯火里明媚如花,一般的男人大概很难抗拒。朱正熙说道:“图兰雅,朕知道你的心情。但出兵不是儿戏, 你也不是交易的物品,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朕派人送你回四方馆。”

“可是……”图兰雅咬紧嘴唇。她是草原的人, 性子直来直往。她知道要想得到, 必先有所付出。她以为她冒死跑到京城来,一定能让汉人出兵, 可是这些日子, 朝廷一直没有动静。她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

“皇上别派人送我回四方馆了。既然你们不愿意出兵,我去求别人。大不了我回王庭,跟父汗他们在一起。”图兰雅后退两步, 就要走出大殿。朱正熙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儿?你觉得以你自己,可以换得一国的兵马, 与十万骑兵抗衡吗?”

图兰雅怔住, 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也没有估量过自己的价值。她只知道, 若对方肯出兵,要她做什么都愿意。

朱正熙知道这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傻姑娘,想起以前少年时期跟她郊游的情谊, 叹了声:“回四方馆。出兵的事朕会再思量。”

图兰雅还没说话, 殿外就传来刘忠的声音:“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

苏见微推开刘忠跨入殿内, 看到朱正熙抓着图兰雅的手臂。图兰雅穿着汉人的裳裙,身姿挺拔,凹凸有致, 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苏见微走到朱正熙面前行礼,朱正熙松开手说道:“皇后怎么过来了?”语气淡淡的,还有点不悦。

方玉珠进宫之后,朱正熙去坤宁宫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苏见微也有几日没见过他的面,但她身为皇后,不能拈酸吃醋,还要装着大肚,赏方玉珠很多东西。今夜是听到女官说皇上不仅深夜召见晋王妃,连瓦剌的公主也一直留在乾清宫没离去。她身为国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色令智昏。

“刘忠,让人送公主回四方馆。”苏见微吩咐道。刘忠看了朱正熙一眼,低低应是,这才请图兰雅出去。

图兰雅没办法,只能离开,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朱正熙,朱正熙点了点头,似在安慰她。

苏见微看图兰雅走了,让殿上的宫人都退出去,才上前说道:“皇上,原本您喜欢谁,臣妾不该过问,可是图兰雅是瓦剌的公主,她此番进京是有目的。难道你打算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要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吗?”

“皇后多虑了。”朱正熙回到宝座上,“图兰雅跟朕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是少时相识,有些情分在。”

“这么说,皇上与晋王妃也是少时相识?您可知自己乃是一国之君,怎么可以夜半宣命妇进宫,单独召见?这要是传扬出去,晋王妃和皇上如何自处?”苏见微的语气不由地急了些。前阵子女官就跟她说看见皇上跟晋王妃在甬道里说话,当时很多大臣的都在。苏见微以为是偶然的,没想到今夜居然公然把那个女人召进宫来。

难道那个女人占着她曾经喜欢的男人,现在连她丈夫的心也要夺走?她绝不允许。

朱正熙皱眉,苏见微闯进来的时候,他便已经有几分不悦,没想到她说完图兰雅,还要管若澄的事,语气便不好:“皇后,朕找晋王妃是有要事,你别妄加揣测。天色不早了,快回坤宁宫休息吧。”

“是臣妾胡说,还是皇上心虚了?前阵子您不是还赐了晋王府一道可以随意出入紫禁城的令牌吗?”苏见微有些咄咄逼人,朱正熙猛地一拍龙案:“够了!朕的事几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苏见微被这一声怒喝惊住,自觉有些失言,低头道:“皇上恕罪,是臣妾失态了。”

朱正熙打开一封奏折,面无表情地说道:“退下吧。”

苏见微不敢再触怒他,黯然地退出殿外,等回到坤宁宫,她让宫人都退下去,一怒之下推倒了身边一个不及人高的多宝阁,多宝阁上的宝贝掉落一地,瓷器摔了个粉碎。

青茴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娘娘可有受伤?”

苏见微轻轻喘气,坐在椅子上,看到青茴在收拾,低声道:“罢了,一会儿叫宫人进来收拾。”

青茴应是,走到苏见微身边:“娘娘也不必如此生气。这回的事,摆明了有人故意传消息给我们,让娘娘去触皇上的霉头。依奴婢所见,是不是如妃那边的人做的?”

苏见微此刻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冷笑道:“看来我还小看了这方玉珠,居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改日在内宫设个宴,将图兰雅也请来。”

……

若澄自那夜进宫之后,一连几日都在琢磨那封信的事。皇上不会凭几句话就打消了对平国公的猜忌,若那封信不是平国公传递的消息,到底是谁要陷害平国公呢?

然而不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素云就跑来告诉她,平国公府被锦衣卫包围了,沈如锦好不容易才托人递了张纸出来。

若澄将纸张展开,上面写着“公公冤枉”这四个字。

若澄连忙问素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宫里突然有一队锦衣卫把平国公府包围了,好像是从平国公的书房的暗格里,搜出了跟瓦剌人私通的信件。皇上大怒,将平国公府上下几百口人都抓到天牢里去了。世子夫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素云面色严峻地说道。

若澄下意识地站起来,要往外走,可是她要怎么做呢?单凭这四个字,根本救不了堂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朱翊深去京郊的军营了,要后日才能回来,眼下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前几日,皇上分明答应了,先把平国公召回来,今日为何又突然对平国公府发难了?

“素云,你去找二哥,问问他是否能来见我一面。”若澄说道。她记得朱翊深说过,平国公的案子是二哥在调查,他一定知道得比她清楚。

沈雍一家离京以后,沈安序也从沈家的老宅里搬出来,自己租了个院子,倒是离晋王府并不远。素云赶到沈宅,却被告知沈安序进宫了,还没回来。素云又赶到宫门前去等人。

宫内陆续有穿着朝服的大人出来,她一眼就看出了被几个官员众星拱月般簇拥的那个男人。他们似乎在向他道贺,他眉目很温和,如秋风清朗,微微拱手向众人回礼。

“叶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啊。我们几个熬了十年,都比不过叶大人从政这一年。竟然已经是吏部侍郎了。”

“改日一定要去叶侍郎府上讨教一番为官之道啊。”

“哪里,叶某资历尚浅,还需向几位大人讨教。车马在前,叶某先走一步了。”

素云连忙缩到角落里,尽量不让外面的人发现。

叶明修走了以后,刚刚还说恭维话的几人,立刻调转了风向:“你们知道皇上为何会忽然晋升他么?据说平国公府出事,就是因为他发现了平国公通敌的证据。”

“哎,谁能想到平国公府会有这个下场?”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当年的汾阳王府,顺安王府,哪一个比现在的平国公府差?还不是一夕之间就完蛋了。”

几个人都唏嘘不已,渐渐远去。

素云这才从角落里出来,看着那群人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当年她在苏家族学见到的那个落魄书生,似乎已经如明月一般高不可攀,人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不过这个年轻有为的叶大人,她好像觉得很陌生了。

而且听那几个人话里的意思,平国公府出事,是因为他?

过了一会儿,沈安序终于从宫内出来,只不过被一个太监扶着,走路一瘸一拐的。

“二舅爷!”素云连忙跑过去,沈安序吃惊:“素云,你怎么在这里?”

“您这是怎么了?”素云扶着他,关切地问道。沈安序向送他出来的太监道谢,摸着膝盖道:“没事,跪了大半日,膝盖有点麻了。是若澄叫你来的?”

“嗯。平国公府的事情,王妃已经知道了,想请二舅爷去晋王府一趟。”

沈安序点头:“正好,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见她的。”

素云扶着沈安序上了马车,驱车前往王府。这几日京城虽然平静,但是巡逻的兵卫却明显多了。还有士兵将过往的行人拦下来问话的,素云的马车也被盘问了。

若澄正在府中坐立难安,见到沈安序被素云扶进来,问道:“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沈安序坐下来,满不在乎地笑笑:“你们主仆俩怎么一个表情,没事,我就是跪了半日,腿脚吃不消。”

若澄让素云去拿药箱,坐在他身边问道:“你是为了平国公府的事情,向皇上求情?”

沈安序收起笑容:“嗯。我觉得平国公不应该与瓦剌的人勾结。可是陕西布政使司上了一道密折,说宁夏中卫的林指挥使有问题。他们正要抓人的时候,林指挥使一家都离奇失踪了,从他的住处搜出了与瓦剌有关的东西。”

“林指挥使……就是那个林文怡的父亲?”若澄问道。

沈安序凝重地点了点头:“叶明修说平国公跟林指挥使私交甚好,两家还有姻亲,林指挥使出问题,平国公也脱不了干系。皇上便派锦衣卫搜查平国公府,果然在书房搜到了重要的证据。可你说巧不巧,派去奴儿干都司宣他回来的锦衣卫,忽然就没有消息了。我倒不是相信平国公的为人,我对他也不怎么了解,我只觉得整件事都透着古怪,想请皇上三思。可是皇上盛怒之下,听不进我所言。”

“二哥看看这个。”若澄将沈如锦传递出来的指条递给沈安序,“姐姐说平国公是冤枉的。她似乎知道些什么,我得设法见她一面,问个清楚。”

沈安序的声音很低:“我了解小锦的性子。若她没有几分把握,断不会传这个消息出来。可现在平国公府的人都关在锦衣卫的北镇抚司里,我的职权透不到那里。王爷又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素云和碧云端了茶水进来,碧云随口说道:“萧统领以前不是锦衣卫的吗?前阵子听说他在锦衣卫的那个同僚升了百户,还请他吃酒,也许他能帮上忙?”

朱翊深去了京郊的大营,萧祐却是留在府中的。听到碧云这么说,若澄和沈安序对视一眼,都觉得可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前面图兰雅抱朱正熙的情节改了一下,没有抱,所以这章就不存在推开这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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