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月, 新皇举行登基大典,定国号为永明,苏见微为皇后。端和帝迁仁寿宫, 为太上皇。苏太后居长春宫,封为圣恭太后。徐太后赐住慈安宫, 封号为敬仁太后。群臣各有封赏, 也趁势提拔了一些年轻的官吏,原来东宫的詹事府属臣顺理成章地进入六部之中。

诸藩王奉诏进京朝贺新皇, 每人不得带超过百人的兵马。而周边各国也遣使前来拜见, 盛况空前。

登基大典结束以后,永明帝返回乾清宫,还未将冕服卸下, 小太监就跑进来禀报:“皇上,平国公求见!”

方才在承天殿, 朱正熙让刘忠念封赏官员的名册时, 徐邝没听到自己的名字, 脸色就十分难看。后来听到李青山被派去平凉府镇守, 当场就要发作。要不是李青山等人拦着,今日当着各国使臣的面,朱正熙恐怕要下不来台。

他没找这个舅父算账, 他倒自己跑来了?

后面还安排了宫宴, 朱正熙不欲与他过多纠缠, 就对太监说道:“说朕要更衣前往宴会,有事改日就说。”

小太监一字一句地转述给门外的徐邝听, 徐邝骂了句:“岂有此理!”

左右的宫人还有乾清宫的守卫都看过来,李青山扯着他的手臂说道:“国公爷,我们先走吧。”

徐邝被他强行拉走, 一路上还愤愤不平:“皇上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舅父?当初要是没有我,太上皇能得到皇位?现在倒好,他这是要过河拆桥?都怪苏濂那几个老匹夫自作主张,强迫太上皇退位。”

李青山道:“太上皇吃多了丹药,已经不能理国政。原本末将想着您是皇上的亲舅父,皇上登基以后,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哪里想到皇上竟然防着您呢。”

徐邝面色沉郁,手握成拳头。

“没有封赏也就算了,居然还将末将调离京城,这怕是要给晋王让位吧?既然皇上不见,不如您去见太后?太后总归是皇上的生母,她说的话,也许皇上会听?”李青山建议道。他才不想去什么劳什子的平凉府,但他心里着急,面上也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做出为徐邝愤愤不平的样子。

徐邝想了想,对李青山道:“你说的有理,你先去赴宴吧,我去找太后说说。太不像话了!”

“国公爷慢走。”李青山行了个礼,看到徐邝大步走远。

……

朱翊深今日进宫不在家,并且很晚才回来,若澄一个人闲着无事,便邀沈如锦到府中来玩。

沈如锦今日着实好好打扮了一番,头上的发髻插着玉观音满池娇分心,金簪,戴着昭君套。上身穿着对襟的花蝶纹短袄,袄上有金纽扣五对,下面穿着杏色的牡丹纹马面裙,雍容华贵。门房那边早就得了王妃的吩咐,将她们一行人请了进去。

鸿儿已经快一岁了,穿着如意纹的小绿袄子,戴着貂鼠皮的小帽,在暖炕上爬来爬去,白面团子一样可爱。若澄跟他说话,他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简单音节,聚精会神地地看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姨母。

沈如锦笑道:“这个小家伙,成日就知道看漂亮姑娘。那日我带他出去踏青,周围有一群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在放纸鸢,他就一动不动地盯着人家看了半日。”

若澄摸了摸他的头,亲昵道:“这样以后鸿儿就不怕找不到媳妇了。”

沈如锦看到房间里没有别的丫鬟,拉着若澄的手,轻声道:“澄儿,眼看你嫁给王爷也不少日子了,这肚子怎么不见动静?是王爷不行?”

若澄连忙摆手道:“他,他没问题的。大概是因为我月事不太准,不好有孕。”

沈如锦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地说道:“以前王爷在朝中无权无势的,也没有人觊觎。现在他手握重兵,多少人盯着他呢,难免想塞家里的女孩给他。别怪我这个做姐姐的泼你冷水,他疼你的时候,自然是千好万好,但以后会不会变心,谁又知道呢?因此有子傍身,坐稳这正妻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对了,我认识城外静月庵堂的玄清师太,听说她专治无子,很多贵妇人都找她看。改日,我陪你去。”

“姐姐,王爷他不是这样的人。”若澄小声道。

沈如锦知他们俩人情正浓时,爱得如胶似漆,这些话恐怕听不进去,也不作这个坏人了。时日长了,她这个傻妹妹就会知道,男人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她的公公如此,她的丈夫也是如此。

这个时候,雪球摇着尾巴进来,窝在若澄的脚边。它每日都神出鬼没的,不是躲在哪个花架下晒太阳,就是跟院子里的虫和鸟玩,难得在人前露一次面。素云常说,都要忘记还有这个小祖宗的存在了。

鸿儿看到它肥嘟嘟的,尾巴一摇一摇,伸手想要跟它玩。雪球傲慢地看他一眼,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不想理人。

鸿儿生气,“哇”地一下哭出来。

沈如锦连忙抱着他哄,他哭得眼泪汪汪的,就是要抓雪球的尾巴玩。沈如锦无奈,看了若澄一样,若澄就俯身把雪球抱起来,让鸿儿抓尾巴。谁知鸿儿抓得太用力,雪球龇牙咧嘴地叫起来,“呲溜”一下从若澄怀里跑了。

鸿儿扁着嘴又要哭,平日里他要什么有什么,几时受过这种气。若澄连忙去拿了拨浪鼓哄他。雪球的脾气横得很,连朱翊深都不怕,更不会把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

鸿儿闹得沈如锦也没办法,叫了乳母进来,把他抱走了。说也奇怪,乳母哄了两下,那孩子真的不哭了。沈如锦让乳母将他抱出去玩,无奈地说道:“平时都是乳母在带他,说起来倒是比我这个生母更亲。对了,我才听说,在方府见到的你那个表姐已经定亲了?还是跟那个李垣在一起?”

“姐姐怎么知道的?”若澄有些意外。望云楼那件事,若澄至今记忆犹新。李垣那人可差点成了她的姐夫呢。

“前几日有个宴会,我碰到李垣的姐姐了。她不是嫁到方府做庶子夫人么?以前看见我,总是趾高气昂的,眼睛长到天上去。现在还不是恭恭敬敬的,学别人巴结逢迎。她还说弟弟跟你的表姐定了亲,以后我们就是亲上加亲。我当时就想给她一个白眼,谁要跟她亲?”沈如锦提起李家人就来气,她大哥至今未娶,都是拜这个李氏所赐。李垣虽然去年考中了进士,但仕途跟她二哥还有叶明修比起来,真是差远了。至今还在翰林院观政呢。

若澄忍不住笑,她知道堂姐最是护短,见不得自己家里人受欺负。李垣跟堂姐的事情不成以后,沈李两家的来往也就少多了。

“人家李公子也还好,何况我表姐只是商户女,他能看上,也是表姐的福气了。其实这里面,还有些波折。”若澄就把柳昭找事的事情跟沈如锦说了,也没避讳李青山。

沈如锦听完后,微微皱了皱眉头,握着若澄的手说道:“澄儿,我知道李青山和我公公最近有些针对王爷,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帮不上什么忙。但你要答应我,男人之间的事,千万不要影响到我们姐妹的感情。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就算将来立场不同,咱们也是一家人,不要离心。”

“姐姐说得哪里话。出嫁前就说好的,我们互相扶持。无论外面怎么样,我们姐妹的感情不会变的。”若澄安慰道。

有她这句话,沈如锦就放心了。她知道公公最近因为太上皇的事情,对新皇十分不满,屡屡在朝堂上出言不逊,新皇只是暂时咽下这口气,总有爆发的一日。平国公府现在犹如行于暴风雨中的孤舟,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巨浪过来,就会把船掀翻了。

好在徐邝怎么说也是新皇的舅父,就算到时候出事,总归还有太后帮衬,应该不至于太惨。她也让徐孟舟劝过徐邝,可是徐邝自恃身份,根本听不进去。她就希望将来平国公府真的有个万一,她至少还能有个指望。

若澄也听朱翊深说了不少朝堂上的事情,她知道堂姐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照目前的形式发展下去,徐邝早晚会惹祸上身,到时天子一怒,受苦的还是平国公府上下。

……

宫宴上喝了酒,百官都没有在朝会上那么拘谨,说说笑笑的。有官员提到德安家里最近请了个戏班子,戏唱的很不错,起哄着要去方家看戏。朱正熙喝了点酒,正在兴头上,也不想这么快就散席,便想跟着百官一起去。

方德安起先推辞,说他家那戏班子登不了大雅之堂。立刻有几个官员说他谦虚,那戏班子可是花了重金找来给方老夫人解闷的云云,还说唱的戏跟别家的都不太一样。

朱正熙越听越觉得兴趣,更想去一探究竟了。刘忠只能去安排,要去方家看热闹的官员都跟着皇帝走到殿外。

朱翊深对看戏没什么兴趣,那么多人,少他一个也没什么。他注意到徐邝没来参加宫宴,只有李青山来了。在承天殿封赏的时候,他就看出徐邝的不满,不过没想到他现在连表面工夫都不肯做了。别国的使臣都看出新皇跟这个亲舅父的关系不怎么融洽,瓦剌的使臣还过来探他口风。

温嘉落在众人后面,来到朱翊深身旁,问道:“王爷上次信中跟我说的内容,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不过我已经跟皇上说过,等太上皇大行,便放归后宫,昭妃娘娘可以选择出宫。那个孩子应该被昭妃娘娘送到宫外去了,其余的事,还是昭妃自己跟你说比较好。”朱翊深淡淡地说道。

温嘉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昭妃最近不在人前露面,是因为没了孩子伤心的缘故。原来竟是……他妹妹这么大个把柄被朱翊深抓在手里,苏濂逼宫那日,他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次李青山调任平凉的事,多谢都督从中斡旋了。”

温嘉知道朱翊深是明白人,也不拐弯抹角:“没什么,晋王帮臣的妹妹一次,臣还你恩情罢了。臣很快就又要去福建平寇,昭妃的事,还请晋王能够善了。”

“自然。我答应的事,从不食言。”朱翊深微一点头。

温嘉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睛,怎么以前会觉得晋王失势,有几分可怜,还同情他呢?不过短短几年时间,这个人已经从泥里爬出来,步步回到曾经属于他的地方。他原本是处于优势的那一个,不知不觉就颠倒了过来。

还好他没跟晋王作对,否则下场堪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几天事情都比较多,更新大概不会早。

大佬们要是困了,就第二天来看。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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