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淑琴在生小儿子时,由于难产险些一命呜呼。因为来之不易,所以倍感珍惜。窦淑琴打小就对这个老疙瘩很是溺爱,再加上他圆了自己抱孙子的梦想,小儿子在她的心中更是无可替代。“白发人送黑发人”或许只是一句话,但在窦淑琴心里,她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自从十几年前眼睁睁看着单娟溺死后,窦淑琴就经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内发呆,心中那种挥之不去的负罪感,就像是越聚越多的白蚁,在不停啃食着她的内心。

心中的苦楚无法排解,让原本积劳成疾的她,身体每况愈下,而小儿子的死,几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73岁是道坎儿,窦淑琴在这道坎儿上遭遇重创,有了轻生的念头。

像窦淑琴这把年纪的人,最讲究因果报应。单娟的死对她来说,算是这辈子造的孽,若是无法化解,怕是下辈子会给后代带来灾祸。退一万步来说,窦淑琴离开人世之前,最起码要对冯瘸子祖孙二人有个说法。思来想去,她只能去找冯瘸子的再婚媳妇邵芬。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邵芬和冯瘸子的婚姻关系一团糟,但他们仍是共枕夫妻。单娟的死是他们的家事,窦淑琴要想赎罪,必须得到邵芬一家的原谅。这样一来,就算到了下面冯瘸子怪罪,她也算是有了一个态度。

邵芬一家人的秉性,窦淑琴再了解不过,单凭一张嘴,要想得到他们的原谅,简直比登天还难。邵芬贪财,全村皆知,窦淑琴也清楚,这件事除了用钱,其他的一切都不顶用。

她还的是人命债,如果用钱去衡量,那将是笔很大的数目,可窦淑琴这辈子,手中压根儿就没有几张大钱,她唯独有的,就是村里拆迁留下的那栋回迁房。

当初房子刚分下来时,窦淑琴执意要将房子挂在冯靖名下,可冯靖总以“那是奶奶的养老地”为借口,不肯接受。孙子如此懂事,让她很欣慰。窦淑琴一手将冯靖拉扯长大,其中血浓于水的亲情不能言表,自己做这么大的决定,可以隐瞒任何人,唯独孙子不行。

每周六,冯靖都会雷打不动地去大伯家探望奶奶,这天,窦淑琴见屋内没人,她把冯靖拉到了身边:“靖儿,今天奶奶有件事和你说。”

“奶奶,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孙子都听你的。”

自从父亲去世后,冯靖是眼睁睁地看着奶奶一天一天地憔悴下去,从小到大,在他的记忆里,到处都充斥着奶奶的身影,他与奶奶的亲情,甚至远大于父母,所以冯靖向来对奶奶言听计从。

窦淑琴侧卧于床,只顾叹息,却不知从何说起。

冯靖看出奶奶似乎有难言之隐,于是他起身将房门关实:“奶奶,门关好了,你说吧。”

窦淑琴嘴角挂着微笑,摸了摸冯靖的额头:“我孙子长大了,有出息了,奶奶看着那叫一个高兴。”说到这儿,窦淑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奶奶怕是没有几天活头了。”

“奶奶,你说什么呢,你不是跟我说,你还要抱重孙子呢嘛!”

窦淑琴挤出一丝笑容:“对,我孙子说得对,我还要抱重孙子呢。”

冯靖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奶奶意非如此,他问:“奶奶,你今天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窦淑琴收起笑容:“我想把居仁社区的回迁房送给你那个同学,葛亮一家。”

“奶奶你说什么?”冯靖一时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窦淑琴加重了语气:“我想把我那套回迁房,送给以前跟咱们同村的邵芬,也就是你同学葛亮的奶奶。”

“为什么?我们两家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干吗要把房子给他们?奶奶,你是糊涂了吧?”

窦淑琴摇摇头:“你不知道,我欠他们家一条命啊。”

冯靖听言,心中一惊:“一条命?什么一条命?”

“葛亮的姐姐单娟,你还有印象吗?”

“知道,有些傻傻的,从小葛亮就喜欢欺负她,后来听村里的玩伴说,她去水塘喝水,结果掉进塘里给淹死了。”

“唉!”窦淑琴酝酿许久,把压在心中十几年的秘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窦淑琴本身就心存愧疚,在说到单娟落水之时,她只是一再强调自己没有施救,而完全忽略了当时的情况已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奶奶的经历在现在看来,简直荒唐至极。可冯靖心里清楚,若不是因为自己,奶奶也不会背上这么沉重的枷锁。只要能解开奶奶的心结,一套房子又算得了什么?所以冯靖当即决定,一定要陪着奶奶勇敢地面对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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