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地等待到天亮,总算有好消息传来,鱼贩兄弟在老家的柴火房被抓获。根据两人交代,他们每次作案之前会提前一个星期踩点,以自然村为单位,白天把所有的鱼塘全部标注出来,然后经风险评估选择作案目标,人口聚集区的鱼塘首先会被他们排除在外,剩下的那些村外野塘才是他们的最终选择,因为野塘的地理位置偏僻,基本不会有人看守,所以兄弟二人频频得手,且没有多少人发现。

两人在孔集镇作案的时间是9月25日的凌晨1点左右,当晚他们把自制的打鱼电瓶深入水塘底部,接连按动三次开关后,便开始用网兜捞鱼,整个作案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随后两人便驾驶自己的小型农用车离开了池塘。

临近中秋,鱼贩兄弟最近一直没闲着,经常穿梭在各大菜市场贩鱼,城管监控刚好证明了他们不具备杀人的作案时间,所以这起碎尸案我们暂时并没有把工作重心放在他们兄弟俩身上。

根据鱼贩的指认,我们在柳树村一片偏僻的芦苇地中找到了这个传说中的鱼塘。鱼塘主身在上海,为了不打草惊蛇,刑警队在第一时间派人前往。而我们科室接下来的所有工作都要围绕鱼塘展开。

鱼塘并不是电视里经常播放的那种正规的养殖塘,根据测量,鱼塘长约20米,宽不足5米,四周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草苇,而且从鱼塘到乡村的主干道只有一条斜插过来的土路,路面坑洼不平不说,从土路到达鱼塘还要穿过一片颇为茂密的玉米地。

“他奶奶的,嫌疑人要不是知根知底,怎么会发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鱼塘?”胖磊费力地拨开面前的玉米秆,抱怨道。

“磊哥,你就别嚷嚷了,还好鱼塘不容易被人发现,否则你还准备找个啥物证?”我在一旁安慰。

“嘿,要不怎么说你小子会聊天呢,照你这么说还真是。”

为了方便现场勘查,刑警队征得老乡的同意后在玉米地中开辟了一条临时通道,一切准备就绪,明哥制订了详细的勘查计划。

明哥顺着安全梯爬上车顶,鸟瞰了一眼四周,然后说道:“附近就这一处水塘,嫌疑人分散抛尸的可能性很小,尸块中除指骨和趾骨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人骨成分,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死者的骸骨可能被沉入了鱼塘底部;鱼肚中发现的尸块重量远远低于成年人的体重,为了弄清楚受害人是否只有一人,鱼塘中剩下的活鱼也要全部宰杀。”

“叶茜。”

“冷主任您说。”

“池塘中的水需要抽干,尽快让徐大队联系一下。”

“明白。”

“另外,让分局技术科再抽调几名技术员过来,一会儿解剖鱼群还需要他们搭把手。”

“好的,我这就去办。”

趁着明哥和叶茜对话的空隙,我也攀上安全梯观察鱼塘周围的情况。

鱼塘东西长、南北窄,边缘有将近半米宽的泥土塘岸可供人行走,可能是修建鱼塘之时,鱼塘的主人就已经规划好了它的用途,所以整个塘岸打理得还算平整。靠近鱼塘东西两头各有一个砖石斜坡深入塘中,这个设计估计是为了方便投饵、抓鱼之用。

外围现场观察完毕,按照勘验计划,由我和胖磊率先进入现场。

因为白天的光线强烈,加上是软土地面,所以观察地面鞋印并不是很费劲。我和胖磊沿着塘岸细致地观察一圈后,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小龙你看,这个泥土鞋印中有被踩碎的鱼饲料。”胖磊透过相机镜头仔细观察之后,对我说道。

我拿出手机,确定这枚鞋印不是鱼贩兄弟所留之后回道:“塘岸上目前只有这一种鞋印无法排除,看来它是嫌疑鞋印的可能性非常大。”

胖磊使劲儿按动着相机的上翻按钮,随着“嘀嘀嘀”的声响结束,他开口说道:“从鱼塘的全貌照片来看,这种鞋印我一共拍了二十几张,分布在鱼塘的四周,而且有不少鞋印中混有鱼饲料,哪儿有那么巧合的事儿?”

我点了点头:“那就错不了了。”说着,我抽出足迹尺,开始测量数据。

几十分钟后,明哥走上前:“小龙,有了什么发现?”

“找到了嫌疑人的鞋印。”

鱼塘很空旷,起不到隔音的作用,而且胖磊又是个大嗓门儿,所以我和胖磊刚才的交谈并没有逃过明哥的耳朵,为了节省时间,明哥直接问出了重点:“从鞋印上能不能分析出什么?”

我眉头紧锁地摇摇头:“鞋印很奇怪,鞋子的号码一直在变,所以我无法得到精确的数值用于计算。”

明哥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不禁有些纳闷儿:“号码一直在变?”

“对,左右脚都是,鞋印的长度是一会儿变大,一会儿缩小。”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发现?”明哥不喜欢在一个问题上纠缠太多时间,所以他又问道。

“鞋印无鞋底花纹,我只能从鞋印的压痕深浅大致推断嫌疑人是男性、青壮年,模糊身高在一米七五上下。另外我还通过鞋印轨迹找到了嫌疑人进出现场的路线:按照鞋尖的朝向,他是从鱼塘西边的玉米地进入,随后沿着鱼塘步行一圈,最后原路返回,离开了现场。”

“嫌疑人的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好,还有心思绕鱼塘溜达一圈?”胖磊对嫌疑人怪异的举动表示难以理解。

“如果凶手是鱼塘主也就不难理解了,他或许是借着这个机会查看一下自己家的鱼塘也说不定。”我提出了一个假设。

“所有推测都要建立在客观物证的基础上。”老贤拉了拉自己的乳胶手套,紧接着进入了现场。熟悉老贤的人都知道,如果手里没有确凿的物证,他是不会轻易给出任何一个假设性的结论的,这种对物证几近偏执的态度,也让他从警多年来,从未做出过一份有误的鉴定。

老贤的勘查刚进行到一半儿,徐大队便找来了十几位村民做好了抽水前的准备。

比起鱼塘岸边的微量证据,水底的尸骨才是最直观的物证,孰轻孰重,老贤心里有杆秤,于是他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十几分钟后,他捏着三个物证袋走出了警戒圈。

见老贤撩开警戒绳索,明哥迎了上去:“有没有什么发现?”

老贤“嗯”了一声:“我在鱼塘周围提取到了三种物证:第一种是血迹,经过试剂检测,为人血。第二种是鱼饲料,碾碎后和我们在鱼肠中取出的成分相近。第三种就是这个。”

老贤说着把一个透明的物证袋举到我们的视线范围内。

“这是什么?”我望着物证袋中有些像碎瓷片的物体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珐琅碎片。”

“珐琅?什么鬼?”

“珐琅,又名搪瓷,是将石英、长石、硝石和碳酸钠等通过熔融凝于基体金属上,并与金属牢固结合在一起的一种复合材料。我们小时候用的瓷盆表面镀的就是这个。”

“现场怎么会有这个?难道嫌疑人带着瓷盆?”明哥目光一聚。

老贤点点头:“刚才小龙已经分析过,嫌疑人是从鱼塘西侧进入就近抛尸,鱼塘西边的下坡上血迹和鱼饲料都比较集中,这个推断基本没有偏差。

“可除了这个地方外,鱼塘别的地方再无血迹和鱼饲料出现,由此可以判断,嫌疑人整个抛尸过程,基本上都是在鱼塘西侧完成。而搪瓷片我却是在池塘的东侧斜坡上发现的。”

“难道瓷盆另有用处?”我好像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老贤没有接话,而是瞅了一眼成竹在胸的明哥。

“是这样的。”明哥会意,接着解释道,“鱼和人一样,当外界光线变暗时,就会进入休眠状态,嫌疑人将尸块抛撒在鱼塘之中,如果不进行外界刺激,很难让鱼群快速食入尸块。如果我猜得没错,嫌疑人带的这个瓷盆用处有两个,他先是将尸块拌入鱼饲料,抛撒在鱼塘西侧,然后再跑到鱼塘的东侧敲打,这样便可以惊醒鱼群。

“鱼群受到惊吓,则往相反的方向游动,这样集中的鱼群便可以快速地将漂浮在水面上的尸块吞入腹中。鱼塘东侧斜坡上的搪瓷片,应该是敲打之后脱落的。”

“他奶奶的,这个嫌疑人还不是一般的专业啊!考虑得面面俱到的。”胖磊差点儿就要骂街。

“嫌疑人抛尸携带大量物品,他肯定会使用装载能力很强的交通工具,趁刑警队抽水之际,我们要再扩大勘查的范围。”明哥说着把我和老贤的勘查记录本仔细翻阅了一遍,随后他指着标注有图标的现场平面图手稿说道,“关键物证均集中在鱼塘西侧,而西边的玉米地连接主干道,咱们先从嫌疑人进入现场的来去路线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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