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雄更弦易辙,弃秦钟而嫁陈天万做小妾,关于这一点后来的和、巢两县的人之所以难以自圆其说,还是在于人的想象力的局限性和狭隘性,天才般的想象也远比不上实际生活的丰富多彩、变幻诡谲和惊世骇俗,阿雄的故事就是例证。

阿雄的母亲茹毓太太跟已经长大成人的沉默寡言而又气宇轩昂的秦钟是如何走到那一步的,其过程中的任何细枝末节阿雄都记忆不起来了,也许对他们本人来说这也是一个猝不及防的突发事件。

阿雄当然记得那是阳春三月的一日午后,院内的桃花已经吐露新蕊,阳光就像猫一样懒散绵和,静静地照耀着王氏钱庄的后院,沿墙根生长的紫色芜花上有蜻蜓和蛱蝶纷飞。后院远离钱庄门市,显得幽深静谧而又令人惬意。阿雄来到后院的时候还在灌木芜花上捉到了一只色彩斑斓妩媚的小蜻蜓,这只小蜻蜓一刻钟之后便被阿雄在毫无知觉中活活捏死于手上。

就在这个午后,阿雄目睹了母亲茹毓太太和秦钟做爱的场面。严格说,先是看到了他们在亲嘴儿,后来就听到了母亲哼哼唧唧的呻吟声。后院东侧的那间空房原来是一个仆人住的,这个仆人因偷王家的东西而被逐走了。阿雄在最清醒的时候也忆不起来她是怎么把目光投向那间结满蜘蛛网的空房的,阿雄同样忆不起那个新春的午后她去后院干什么,在阿雄的记忆里她好像从来未去过后院,后院住的全是她家的家丁仆佣。阿雄看到后院的芜花上飞舞着彩蝶和蜻蜓兴奋异常;阿雄后来看到手上沾着的被她捻死的蜻蜓的肉汁的时候,才意识到她遭遇了什么事情,浑身便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战栗不止。那时候她根本没有觉醒到要恨谁,只感到恐惧——硕大的、潮水般汹涌、万劫不复的恐惧。阿雄在成了陈掌柜小妾之后还感到奇怪,恐惧为何没让她愤怒和叫喊,而让她躲进了无边无际的沉默。直到今天,阿雄依然躲在这种古怪而幽深的沉默里,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目睹过的事情,包括她爹。

但是,阿雄的耳畔却经常缠绕着那哼哼唧唧的呻吟声,阿雄意识到这是母亲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克制住的声音,这种声音在阿雄耳畔缠绕时,每次都和她亲耳听到的一样逼真,断断续续而又暗含着突发性,甚至酷烈性。

阿雄的父亲一年也难得和她母亲同一次房,父亲有很多小妾,父亲只喜欢小妾而不喜欢明媒正娶的太太,也就是阿雄的母亲。这一点曾让逐渐成熟起来的阿雄思虑过很长时间。后来她发现许多老爷都喜欢小妾而不喜欢正房,阿雄对此既百思不解而又印象深刻,阿雄在成了陈天万小妾之后毫不忌讳自己小妾的身份,是否与她当初的思虑有某种关系,阿雄在内心里说:我不知道。阿雄知道的是,母亲从自家后院一个肮脏的空房里传来的呻吟声,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呻吟声,阿雄在虚拟了自己女儿的身份而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待母亲时,她的心里稍许好过一些,所以她在进了陈府以后,经常强迫自己以女人而不是女儿的身份来看待母亲。和母亲相比,她更不能原谅的是秦钟。经常在沉默中爆发性地叫着要杀死秦钟,足以证明秦钟给她带来的精神创伤到了何种严重程度。阿雄对他和母亲到底是谁先勾引谁的一点也没有追究的兴趣,她不能释怀的是可怕至极的结果。

阿雄迷惑不解的是,对秦钟跟母亲做爱场景的想象总是使她战栗又陶醉。在进了陈府之后,每次进行性交之时,她的耳畔总是回荡着母亲的那种被充分压抑的呻吟声,那种声音一回荡于耳,她便不能自已,非去找陈掌柜不可。而她在和陈掌柜做爱时无所顾忌地大声叫唤,在她的潜意识里是为了把母亲自我压抑的声音完全释放出来,并且延长下去。

阿雄的性欲离不开恐惧,没有恐惧她就受不到激发,对此阿雄无法诉说。

阿雄的冬季基本上是在与陈掌柜耳鬓厮磨中度过的,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已到了第二年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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