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不要姚显进宫这件事上,云妃到底还是有些理智的,凤羽珩看得出她内心几番纠结,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姚神医就算要进宫,也是老头子宣,轮不到本宫。”她到底是病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渐露疲倦。许是凤羽珩说她的病肯定能治,便也让她宽了心,眼皮一沉,睡了过去。

凤羽珩轻叹一声,转头向玄天冥投了个疑惑的目光,却见玄天冥也摇了摇头,以口型无声地说了句:“我也不知道。”她再叹一声,帮云妃盖好了被子,嘱咐忘川黄泉叮着。

两个丫头对于输液的护理已经门儿清,完全不需要担心。凤羽珩拉着玄天冥到了院子里,有些话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她不得不问:“你真的不知道吗?哪怕只是一点点?母妃的意思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她与我外公之间定是有些事情的。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好奇心很强的人,母妃跟父皇之间的事我从没主动问过,但这一次,事情关系到我的外公,你知道,那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玄天冥苦笑,他当然知道那是她最重要的亲人,就凭这些日子凤羽珩与姚显的互动,凤羽珩看姚显的目光,那样的亲情,是她在母亲姚氏身上都没有表现出来过的。

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无奈地告诉凤羽珩,“对于母妃的事,我知道的也没有比你多多少。”他顿了顿,盯着凤羽珩看了一会儿,无语地问她:“你那是什么眼神?”

此刻凤羽珩正在用一种极其八卦的目光向他看来,玄天冥帮她回忆之前的话:“是谁说她没什么好奇心来着?”

凤羽珩突然就来了精神,一下蹦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袖子说:“要不咱们就来猜猜,他们两个的关系,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个。”

砰!

玄天冥毫不客气地敲了她一记,“你脑子怎么长的?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你外公,差着辈份呢,年岁也不对,你能不能有正常一点的想法?”

凤羽珩不甘心,“母妃跟父皇也差了好多年岁。”

“你外公比我父皇大十岁。”玄天冥气得直翻白眼,“虽然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事儿不可能,你快别想了。”

“不可能啊!”某人有些失落,八卦的烈火渐渐熄灭,理智总算回归,她告诉玄天冥:“你不用担心,母妃的病若让大医来治,怕真的会治成痨,但你家王妃我是谁啊!我是悬壶济世的凤小神医!所以你不用担心,最多不出十日就会好啦。”

玄天冥失笑,“到是还要点儿脸,以前自称神医,现在老神医回来了,就自称小神医了,你这转的到是挺顺畅。”

“那是。”她说完这句,面上笑容收了起来,与玄天冥商量:“只是你也知道凤家现在的情况,老太太身亡,我总得露面,不可能时刻守在月寒宫。这件事有两个解决办法,一是我每日进宫一次,给母妃输液,送药。二是……让爷爷进来。”

玄天冥瞪她:“还没死了这个心?”

她摆手:“真不是,我是跟你说正经的,我这一套医法别人不会,但是爷爷会,你忘了我们一起在城外诊治难民了?”

“没忘。”玄天冥想了想,还是道:“你每日进宫一次吧。”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云妃的输液在一个半时辰后结束,人却还是睡着。她留了药,告诉玄天冥该怎么给云妃吃,这才赶在天彻底全黑之前出了宫去。

忘川问她:“小姐是回凤府还是回同生轩?”

凤羽珩想了想,“去府衙吧,好歹把凤瑾元先弄出来。”她并不是好心,只是家中大丧,母亲去世,她不想做那种灭绝人伦的事。

暴雨冲刷过的京城,在夏末的夜风中,显出几分凄凉。凤羽珩微闭了眼,靠在车厢上,这宫车一直跟着她在城外停着,虽然盖了雨布,但实木车厢的潮湿还是沉积了下来,她冷不丁的靠上去,后背冰凉凉的。

她这一天,辞了城外难民,回宫向皇上复命,经了云妃的病,历了凤老太太的死,在很多人看来,她对凤府恨之入骨,沈氏,沉鱼,老太太,这些在她的成长道路上设下障碍的人一个一个死去,她该高兴才是。可是又有谁知道,沈氏和沉鱼的死或许是她所愿也是她所为,但对凤老太太,她却从来没下过杀心。

凤羽珩一直认为,凤老太太最好的离世方式就是老死,包括凤瑾元,以她现在在大顺的地位、在天武帝心中的地位、在九皇子心中的地位,只要她说想要凤瑾元的命,随时可以。可她从来没说过!

做人不能把路走得太绝,凤瑾元她骂过,吓过,威胁过,甚至也坑过。让他降了官,坐了牢,但最后那个死,她做不到。那是一个与原主有着最直接血缘关系的人,她占了原主的身体,杀父、灭祖母,她总觉得做这样的事情会遭天谴。

凤瑾元那人不要脸她知道,所以尽一切可能看住他,管住他,卸他的力量,断他的臂膀,让他无力可使,无计可施。可她不想凤瑾元死在自己手里,除非那人自己作死作到世间难容,她便放任不管,否则,就是在一个没落官宦家庭里平淡一生,才是最佳选择。

而老太太,她更没想过动手。白天只是教训,若真有性命危险她自然会出手阻止。只是没想到却让另外的人钻了空子,这是她的疏忽,也是她自责的关键。

凤羽珩的眉心深深地锁起,揪成了一个川字型。究竟是谁毒死了老太太?用的还不是中原的毒,她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凤府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许是她的这种状态太过明显,情绪感染了身边的丫头,就听忘川在她身边小声问:“小姐怎么了?”

她摆摆手,把眼睛睁了开。这时,宫车停住,黄泉掀开帘子后说了声:“到了。”

凤羽珩没动,只对忘川道:“你去吧,找许竟源要人,待凤家丧事办完再给他送回来。”

忘川点头下了宫车,不多时,凤瑾元跟着她从衙门口走了出来。

他来不及换衣裳,忘川也没有给他带新衣裳,手铐是解了,但人还穿着一身囚犯服,衣裳中间一个大大的囚字,十分醒目。

凤瑾元没想到自己突然间就被释放,放他出来时也没有人跟他说是为什么释放,但接他的人是忘川,他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凤羽珩想了办法。只不过他并不领凤羽珩的情,而是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认为凤羽珩能来接他出大牢,定是被家人所逼迫,不是她自愿。

当然,这一点他想的到也算是对,凤羽珩的确不是自愿接他出来。

凤瑾元上了宫车,一看到他这个二女儿,首先就是一声闷哼,然后往车里一坐,开口就道:“你还知道回来?”

凤羽珩就不解了,“你有病吧?我是奉旨出城救治难民,有意见?黄泉——”她叫了声已经坐到外面去的黄泉,“调转车头,咱们进宫!”

凤瑾元一下就急了,赶紧冲车外喊——“慢着!”再回瞪凤羽珩:“你干什么?这天都黑了,进宫作甚?”

凤羽珩挑眉:“你不是对我回城晚了表示不满吗?我送你进宫,也不知道父皇睡了没有,没关系,睡了再给挖起来就是,你就问问他,为何让我回来得这么晚!”

凤瑾元一脸暗紫,气得浑身发抖,可他也知道是自己那句话说得不对,凤羽珩是去救灾,他跟着起什么哄。但话已经说了出去,想收回是不可能的,他也放不下身段道歉,就只能僵持着。

很意外地,这一次到是凤羽珩先缓合下来,吩咐了外头继续赶车回府,这让凤瑾元很是诧异。不过他再一想,这个时辰了,总不可能真的闹到宫里去,这二女儿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他,当不得真。

这样一想,他的信心就又回了来,甚至还自顾地认为一定是凤羽珩真地契交给了衙门,他看着凤羽珩道:“早就该把地契交上去!都是一家人,你居然能眼看着为父在牢里关了这么久,实为不孝!”

凤羽珩都懒得跟他动气了,只是给他阐述了一个事实:“地契我可没有交,你也不过是提出来几天而已,待家中事情处理完成,还是要送回牢里的。”

“什么?”凤瑾元完全没往“家中事情”上合计,他就只听到还要把他给送回牢里这话,当场就翻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畜生,你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凤羽珩再次提醒他:“我是你生的,畜生二字可不是在骂我,而是在骂你自己。”她唇角挂笑看向凤瑾元:“你是哪一种牲口?”

凤瑾元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吐出来!

还坐在车厢里的忘川实在看不下去这不要脸的父亲再说话了,于是开了口插话道:“凤大人有这跟小姐斗嘴的工夫,不如想一想家里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家里的?”凤瑾元一愣,“家里有什么事?”

外头坐着的黄泉耳朵尖,把车厢里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扬声道:“凤大人真以为我们家小姐凭白无故就能把你从大牢里给弄出来?天底下哪有那样的美事。”

凤瑾元顾不上这丫头的奚落,反正被凤羽珩这边的人奚落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早已习惯,只是实在不明白家里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以至于凤羽珩能亲自到府衙把他给接出来。

他心中忐忑异常,宫车却也在这时停了下来,黄泉喊了声:“到了。”紧接着又来了句:“不过……”

凤瑾元等不急,一把掀开车帘子,就看到凤府门口停了两辆大马车,正有人从马车上往下抬东西,那些东西都用大红绸子包着,看起来十分喜气。

他一愣,府里是要办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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