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四月一日。

我虽然比一般人要精力充沛,可也受不了连夜的辛劳。

这天早上,我又叫了一辆车,飞驰去单位,可是眼看着出租车开到一百码,估计也赶不上了,于是,我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叫司机慢点儿开,让我也好在车上打个瞌睡。已经好久没打过这么舒服的瞌睡了。

觉是睡舒服了,可我自然也迟到了。只得让负责人拿出积满灰尘的迟到登记簿,敲了个章,被总务课的人大肆取笑了一番,弄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去办公室里找主任,无可奈何地撒谎说:“昨天吃坏了肚子。”

只见主任坐在转椅上,突然一个转身,发出吱吱的响声,说道:“……莫名其妙就吃坏了肚子,这说明,你平时一点使命感都没有,好,下次你跟我去剑道道场,让我给你好好收收骨头。”

说着,他就操着手中的笔当竹刀,摆出了剑道的动作。

他接着问道:“你剑道几段?”

我回答说:“不好意思,没有段。敢问主任是几段?”

主任说:“我?我的水平还不到家,才六段而已。”说完他又猛地转身,只听见安乐椅的靠背,发出一声巨响,差点把他整个抛了出去。

我立刻冲上前去,好不容易才拉住了主任。可他还是摔了个四脚朝天。而且,他都没谢我!

我问道:“我讨厌检察官的椅子。当法官也要学剑道吗?”

主了我两个字:“混蛋!”

唉,吃公粮可是真不容易。

“对了,你今天的工作……”主任在最恰当的时候,把话题拉了回来,“昨天没吃坏肚子的人,都搭乘押囚车,去小菅看守所参观了。我总不能另外派一辆车,单独送你过去,是不是?所以……嗯,你今天就去市政府看看吧。”

“啊?市政府吗?”

“没错,你去市政府逛一圈,把那里的业务体系、议事体系、内部结构,都看一遍,反正早晚都是要去的……”

要不是今天迟到了,我就能去参观看守所了,肯定比市政府有趣多了。不过,市政府再无聊,总比待在检察局里,看资料、打瞌睡、流口水要好。

于是我就单独前往市政府。市政府离单位很近,我就走了过去。

春寒料峭,天色也不好,低沉的雪云,压在高楼大厦上空。我从来没有体验过滑雪的乐趣,雪云只会让我心生烦闷。

市政府马上就要搬迁到填海新区去了,所以无人打理,肮脏不堪,看起来,就像是有老鼠出入的鬼屋。不过,毕竟是市政府,入口处人头攒动。

不知出了什么事,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阴云,没有一丝笑容。

走进市政府一看,里头更是一片混乱,好像火灾现场一样。目睹这幅混乱景象,我巴不得立刻逃离这里。所幸,我很快发现了楼梯的所在,快步爬上了二楼。

二楼仿佛与楼下的喧嚣无缘,安静得很。走廊里铺着红黑两色的地毯。我在走廊中漫步,看着房间上挂着的黑漆白字门牌——上面写着“市长办公室”。

哈哈,原来,这里是货真价实的东京市长的办公室啊!我忽然想起了“深夜市长”,情不自禁地笑了。

现任东京市长,是高屋清人男爵。敲敲门,与市长打个照面,倒也不错,可着实有些唐突,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这个大胆的计划。

我放弃了东京市长的办公室,转而打开了隔壁的第一会客室的大门。一块块炫目的金色匾额映入眼帘,房间里金碧辉煌。那好像是历代市长的肖像。每位市长的表情,都不是很严肃,完全看不出是被市议会逼着赶下台的。看来那一定是大家刚上任时的照片,怪不得表情如此温和。

会客室有好几间,编号都是奇数。可是,每间会客室里,都没有人。真是浪费。其中,挂着“第七会客室”门牌的房间进不去。我将耳朵凑近锁孔听了听,又透过锁孔看了看,感觉里头好像也没人。

这时,我的坏毛病又犯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件小道具——那是我的秘制手工万能钥匙。我把万能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三下,轻轻松松就打开了大门。这自然不会是司法官候补“浅间新十郎”所为,明显是我的另一个身份——侦探小说作家“黄谷青二”作祟。

走进房间,我发现这间会客室的大小,与其他房间无异,只是墙上并没有豪华的装饰品。除了一张大圆桌之外,还有十几张大扶手椅,看上去都是价值两、三百元的高档货。这些扶手椅都堆在房间的尽头,乱糟糟的,每张椅子的方向,还都不一样。

柔软的扶手椅在召唤着我。我实在无法抗拒这种催眠术,立刻回头关上大门,一屁股坐进了扶手椅。

“啊,太舒服了!……”我又沉沉地睡去了,真是令人汗颜。

大家可能会笑话我,大老远跑来市政厅睡觉,可是,我这两天真是累着了。

朦朦胧胧之中,我仿佛听见房里有人在说话。谁啊?我大吃一惊,整个人都蜷缩在椅子上。好在椅子是面朝墙角的。

“这可怎么办,中谷,今天的市议会上,会不会提到土地变卖问题啊?”操着高亢声音的男人,担忧地问道。

“市长,今天肯定会提的啊,对方早就计划好今天出手了。”另一个浑厚的男声回答道。

市长?啊,也就是说,东京市的正牌市长——高屋清人男爵,正站在我的背后?这可让我怎么出去啊!

“这可如何是好……这样,我岂不是要把文件从保险柜里拿出来……”

“那当然,市长,这有什么问题吗?”

“嗯……其实……保险柜打不开了。”

“什么?保险柜?……”中谷——我忽然想起,此人定是市长助理中谷铳二——大吃一惊地说,“这究竞是怎么回事?您用钥匙也打不开吗?”

“啊!……其实是这样的……那把‘市长钥匙’不见了……唉!这可怎么办啊!……中谷。”

“这……这可糟糕了。没有‘市长钥匙’,那可怎么打开保险柜啊!”中谷助理激动地喊道。

两人顿时陷入沉默之中。

不难想象,东京最高级别的两人,此时定是脸色苍白,面面相觑。

“哎呀,中谷,你看,那里好像有人啊!”市长突然发话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面对市长。

那可是东京市长啊!是货真价实的市长,可不是“深夜市长”。而“深夜市长”已经失踪了,如果房间里的市长,不是报纸上经常出现的那张脸,而是“深夜市长”的那张老脸,我该如何是好!

我仿佛身处地狱业火之中,浑身的毛孔都在不住地流汗。

“喂,你是谁!……”

我被市长助理中谷,从椅子里揪了出来。可是,临危不惧,恰恰是我的最大优点。

“你问我吗?……这是我的名片……”我慢条斯理地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啊,真是失礼了!……”市长助理一脸狼狈地说道。

“哎呀,这可……这可真是太失礼了!”市长随即说道,“我可真的没有想到:检察局的人,会大老远地光临市政府,请代我向总监阁下问好……”

说完,高屋清人市长就带着助手中谷,手忙脚乱地离开了房间。

市长没有胡须,身材肥胖,看上去甚至有些像中国人,与“深夜市长”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我也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东京都的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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