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室干线是一条长447公里的铁路线,它起自北海道中部的泷川,经由钏路至北海道东部尽头的根室。国铁有两列客车发自函馆和札幌,一列是特快“太空号”,另一列是夜行车“球藻号”。但这两列客车的终点站都是钏路。钏路至根室的135.4公里,列车次数少得可怜。因此,根室干线也就成了一条有名无实的支线了。

在钏路至根室区间,每天只有两趟快车孤零零地喘着气上下跑着。这是一列只有两节车厢的小型客车,取名“纳沙布号”。

暑假期间,有很多游客前往根钏原野和北海道东端的纳沙布岬,“纳沙布号”列车也因此显得格外热闹。然而,一到秋风萧瑟的季节,车内便顿然冷清。

9月10号的“纳沙布1号”列车,乘客稀少,车厢空荡荡的。摄影师田原受杂志社之托,正坐在这趟列车上,前往北海道东端拍摄纳沙布岬。前天,他在钏路拍摄照片,并住了一宿。那也是约稿。

今天早晨,田原早早爬起,前往车站赶乘这趟6点22分发自钏路的列车。饭店前台的值班人员告诉田原,车站有卖早点的,于是他没吃早餐就离开了饭店。来到车站,果然有卖早点的。

说实话,起先他真有点担心,如果在车站吃不到早点,就得空着肚子去根室了。列车到达根室的时间是8点40分。

田原急匆匆买了一份600日元的蟹肉米饭和酱汤,端在手里径直上了停在二站台的“纳沙布1号”快车。虽说以前也曾听说过这是一列小型快车,但和札幌——钏路区间的“太空号”特快相比,也未免显得太俗气了。

田原来钏路时乘坐的“太空号”是一列七节车厢、安装有最新型183系列的内燃机特快列车。庞大的内燃机车头,牵引着长龙般的列车奔驰在北海道那广阔无垠的原野上,显得格外气魄。然而,“纳沙布1号”却是20年前的车体,并且是两节普普通通的车厢,与“太空号”相比真可谓相形见绌了。

田原坐在后边的一节车厢里,乘客只有十四五个人。

“纳沙布1号”快车的发车时间,紧接着由札幌开来的“球藻号”夜行快车的终点站时间。“球藻号”快车是一列卧铺车,很受年轻游客的喜爱。这次列车到达终点站路钏的时间是清晨6点10分。

田原心想着,“球藻号”一到站,肯定会有很多乘客蜂拥而至。然而,由“球藻号”换乘“纳沙布1号”的只有一对年轻的情侶。

小型列车在6点22分准时离开了钏路车站。田原打开盒饭,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观赏着窗外的景色。

列车出了钏路市区,进入了根钏原野。钏路至根室区间是一片广阔的原野。

开着窗户,寒气袭人。田原手拿照相机,隔着玻璃拍了好几也照片。

荒凉的原野连成一片,景色类同,连一丝人烟也看不到。但是,田原的心却被这广阔的原野吸引着。他禁不住感慨道:真不愧是北海道啊!邻座的象是当地的乘客们,个个紧闭双眼,酣酣入睡。这种荒凉的景色对他们来说,大概早已看腻了吧!

站与站之间的距离很长,而且车站上都无乘客,这使周围的景色显得更为荒凉。列车通过别保站之后,好久好久看不到下一个车站。时刻表上写着到下一站上尾幌的距离是14.7公里,固然是要跑一段时间的。

“纳沙布1号”在单线铁轨上拼命向前奔跑着。

田原住在东京的私铁附近。他经常乘坐的私铁,站与站之间的距离长者1公里,短者0.6公里。眼前的列车所奔跑的站与站之间的距离,对田原来极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田原认真地看着时刻表,超过十公里的车站还有三处。

突然,列车来了一个紧急制动。

列车停在了渺无人烟的原野之中。田原以为出了故障,莫非有汽车要穿过铁路道口?!

大多数乘客依然若无其事地打着盹。那对由夜行车“球藻号”换乘过来的年轻情侣,好奇地打开车窗,探头向前寻视着。冷空气呼呼灌入车厢。

“哎呀,奇怪呀!”那位女的尖声叫道。

她的尖叫煽起了田原的职业意识。他提着照相机向前一节车厢走去。

霎时间,田原看到了一种异常的情景。横挡在过填上的几个蒙面男子直插他的眼帘。当田原下意识地想返回后一节车厢时,其中的一个蒙面男子,紧握手枪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枪口直逼他的背心,憋着气小声威胁道:“不许反抗,否则杀了你!”

蒙面人推着田原来到后一节车厢。

“你要干什么?”50岁左右的列车员,挺着胸拼命反抗道。

“你要不想致残,就住嘴!”蒙面男子用眼睛瞪着车员吼道。并对着车厢顶棚开了一枪。“叭!”的一声脆响,子弹打进了顶棚。

旅客们一个个面带惧色。田原也觉得脊背象抽过了一股冷风。他看到蒙面人拿的手枪是真家伙。

蒙面人一共有三个。他们的举动十分冷静。

所有的旅客加在一起只有三十七八人,即使算上列车员和司机,最多也超不过40人。只用三支手枪控制这些人,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三个蒙面人将所有的旅客赶在一个车厢里。然后,将旅客逐个叫到另一节空车厢里,没收其所有的金钱,田原也被叫了过去,身上仅有的55000日元被没收了。再三求情,总算留下了照相机,但包括没用过的胶卷,都被蒙面男子曝了光。

旅客中也有反抗的,但立即遭到一阵枪托的猛打。最后只得流着血回到其他旅客中。在搜身期间,三个蒙面人紧闭着口,一句话也不说。但他们讨厌旅客之间的嗡嗡声,若有偷看他们的行为或不听命令者,就会立即遭到痛打。

整整30分钟后,三个蒙面男子悄然从旅客和司机的面前离去了。他们好象是乘车逃走的,但这也很模糊。因为,蒙面人威胁旅客说:跪在地板上,闭眼5分钟,否则杀了你们!

尽管乘客闭着眼睛,但还是有人听到了汽车的发动机声音。

小型列车孤零零地停在荒凉的原野中。

名叫横井的司机为了保护旅客,被一个蒙面男子毒打一顿,一时间耳朵都听不见了。列车员铃木虽幸免于难,但在这空旷的荒野之中,也无法通知警察。

“不要紧吧?”列车员铃木问横井。

“车开到下一站上尾幌,就可以和警察取得联系吧!”

“就是。”

横井双手掩着疼痛的耳朵,向驾驶室走去。

“纳沙布1号”列车终于起动了。5分钟后,列车停在了上尾幌车站。

这是一个不停快车的小车站。但是,一则要通告警察,二则要救护伤员。本应在前一站会车的慢车早已在上尾幌车站等候着。两列客车交换路签后,上行车马上就出了站。

上尾幌是一座200来户住家的小镇。它和别保一样过去都曾是出煤的地方,现在则主要栽培香菇。

铃木列车员,在站房向钏路方面打了电话。

起初,连钏路警察署听到这种事件也半信半疑。劫持列车,这是多么不合时宜的事件啊!

当确定事件是事实后,警察署立即派来了三辆巡逻车,一辆鉴定车,还叫了一辆救护车。

一个小小的上尾幌车站,全天的上下车旅客还不足150人。然而,一时间车站上站满了刑警和鉴定人员。

领头的三浦警长来到车厢内,向列车员和旅客了解事件的情况。他认为,事件的真相很容易查清。

据横井司机说,列车开出别保寺二三分钟后,发现前方线路上有火。事后才知道是罪犯点着的一堆树根。虽说这种方法陈旧,但在荒凉的原野上,还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方法。司机发现火,马上采用了紧急刹车。

当司机下车要驱散火堆时,三个蒙面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用手枪将他逼回车厢。

火车被劫持的地方正好是根钏平原中的一段山路,三个蒙面人大概藏在山林中。

三浦警长又向铃木列车员询问了情况。铃木的话基本和横井谈的一样。

在这期间,急救人员都忙于照料被打伤的旅客。旅客们依然显得惊慌失措。

1号车厢和2号车厢的旅客加在一起只有38人,其中的30人都是根室附近的居民,外来的游客只有八人。这八个人分别是:来自大阪的一对年轻情人;由东京前往纳沙布的摄影师一人;由名古屋前来北海道旅游,所去的最后一站是纳沙布的50岁左右的一对老夫妻;另有三位游客均来自东京。而来自东京的三个旅客:一位是高考补习班的18岁学生,他想到北海道来消遣消遣;一位是26岁的公务员,他想利用三天公休前来北海道旅游;另一位是爱好旅游的大学生。

三浦警长在询问乘客的过程中,渐渐显得忧心忡忡。

三个蒙面人劫持目的越来越不明白了。纵火劫车,掠夺旅客的钱财,倒是很符合时代气息。而且,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罪犯的行动是成功的,然而,问题的症结就出在掠夺钱财上。

“纳沙布1号”客车是一列只有两节车厢的小型快车。如果车上装有大笔金钱,罪犯的目的也就不难理解。然而列车上并没有值得劫持的东西。

就旅客的情况来说,大部分旅客都是当地人,带钱最多的只有26000日元,最少的才只有2000日元。从这30人身上夺去的现金,加起来也只有19.36万日元。剩余的八位游客的情况也大同小异。按道理说,那对老夫妻该是最有钱的了,但他们已周游了北海道,最后一站是纳沙布,所以老俩口所剩的钱,加在一起也只有68000日元。那位前来消遣的高考预备生,已买好了往返的所有车票,所以身上只有10000日元的现金。

三浦警长将被罪犯掠夺的所有现金加了一遍。38位旅客,共带现金45.46万日元。如果三个罪犯均分的话,每人只能得15万日元。

用三支手枪,劫持列车,每人只得15万日元,这也未免太愚蠢了。

警察在向旅客询问事件情况的同时,还在附近的主要公路干线——272号公路和42号公路上布下了罗网。因为,犯人可能是乘车而逃的。

但是,由于时间关系,三浦返回钏路警察署后,也未能得到有关罪犯的消息。警察署设立了专案组,取名为“‘纳沙布’快车劫持案搜查组”。

下午1时许,专案组召开宁记者回答会。在会上,有一位记者说:“总之,是一起列车劫持案啊。”

就地引起了其他记者的哄堂大笑。笑的原因大概就是三浦所感到的“是件不合时宜”的案件吧!

当三浦提到被掠夺的金额时,记者们的笑声更大了。谁都认为,这是一次“不合算”的事件。

“你是如何看待那几个制造此次事件的蒙面男子呢?”一位记者问三浦警长。

“实话说,我也不明白。”

“警察方面还隐藏了什么吧?”

“你说什么?”

“比如说,会不会用发生事件的‘纳沙布1号’列车运送大笔现金或硬货帀之类的事。三个罪犯得知真情才劫持了那列客车?”

“要是有那样的事情,我一定会告诉大家的。我们没有要隐瞒事实的任何理由。”三浦无可奈何地向记者们耸耸肩说道。

“此话当真吗?”

“哎,当然是真的!三个罪犯拿到手的现金,确实只有45.46万日元。”

“被打伤了几人?”另一位记者问道。

“七人。几乎都是用手枪枪托打伤的。”

“有重伤号吗?”

“有两个人需要一星期的治疗。在钏路市内K医院治疗的共四人,另外三人只需就地包扎一下就可以了。住了院的两个人也没什么生命危险。”

“所有旅客的钱都被掠夺了吗?”

“是的!”

“当地的旅客可以回家,另外八位游客怎么办呢?”

“随身带CD卡的人在钏路市内就可以取出现金,其他人,铁路方面已决定借给每人5万日元。”

“三个罪犯的相貌能很快画出来吗?”

“包括司机和列车员,有40位目击者,按道理是可以画出来的。但每个罪犯都蒙着面,唯一露出的只有眼睛。单凭这一点,能否筛出罪犯的画像,很难说呀!”三浦面带难色地说道。

北海道当天的晚报上都用醒目的标题刊登了这个事件。东京的报纸也用很大的版面作了报道,不过,他们大概认为劫持列车事件有趣吧!每一个新闻报道都写得很幽默,其原因有三:一、劫持列车不合时宜;二、三个蒙面人均持手枪,但没有出现一名死者;三、偌般大的事件,损失金额却很少。

有一家报纸这样写道:

罪犯手持三支手枪,蒙

面袭击了列车,然而每人只分得15万日元,真是所获无几呀!

据被害乘客的证词说,三个罪犯的身高都在175米左右,身体强壮,而且显得很年轻。

又一家报纸由此推理道:

三个罪犯的目的或许不是为了掠夺钱财,而是要制造一个戏剧性的“劫持列车事件”。否则的话,他们决不会在这个乘客稀少的时节劫持只有两节车厢的小型快车“纳沙布号”了。

第二天上午,9月11日,三个犯人的画像画出来了。但是,三浦警长并不认为这种画像能起什么作用。

眼睛固然是人的一大特征,但这种特征也只能在看到整个脸面时才能显露出来。单凭两只眼睛是很难判断出某个特定的人的。

下午两点钟,在钏路市内发现了一辆1984年生产的新型“尼桑”轿车。这是一辆被人盗走的轿车,车主人已向警察方面报了案。车内留有犯人用过的三个蒙面具。这个发现顿时引起了各方面的注目。

很显然,犯人在前几天就偷好了这辆车,准备在9月10日劫持列车时使用。三浦立即让鉴定人员寻找车中的指纹。但是,在方向盘和变速杆上都没留下任何指纹。旅客的证词中也曾提到三个罪犯都戴着手套。这说明,罪犯在汽车中也没有摘掉手套吧!

三件黑面身是用厚厚的棉布制作的,与市场上卖的不同。显然是犯人自制的。要从布料的销售渠道着手是很难推断出罪犯的。

另外,还有一个证据,那就是罪犯为了恐吓旅客所打出的枪弹。当时,子弹并没有穿透2号车厢的顶棚。鉴定人员将取出的子弹头送往东京的研究所鉴定了。其结果已送回钏路警察署。然而,仍不足为侦探的依据。犯人所用过的手枪在以往的案件中从未出现过。

警察在发生事件的别保——上尾幌之间的探听也毫无结果。

根室干线的列车一驶出钏路,就是根钏原野。初到这里的人都会被这广阔无垠的原野所倾倒。

近年来,钏路有相当多的公务员住在别保,别保也因此变成了城郊住宅区。尽管这样,别保还是一个小城镇。列车开出了别保,到达上尾幌要跑14.7公里的路程。在这一区间,荒凉的原野连成一片,人烟缥缈。国有公路在别保附近还延伸到铁路边上,再向前去,公路也分成上下两条线,而且远离铁路线。这一段,真可谓劫持列车的绝好地段。正因为这样,如果真有人作为目击者作证的话,反倒让人不可思议。

发生事件的当天,9月10日和第二天,刑警们出去探听情况,结果一无所获。

报纸、周刊和电视台均无视警察方面的辛劳,各自随心所欲,推测着罪犯的目的和动机。其推测既有趣又可笑。

有人轻言道,罪犯拿的是真枪,肯定是暴力团的;也有人认为,罪犯对国铁有怨恨。

有一家周刊杂志写道,这是近来年轻人之间流行的玩命游戏的一种升级。毋庸置疑,罪犯用的是改造了的手枪。

认为国铁隐瞒了某种真相的说法,尤为强烈。三名罪犯决不会为了掠夺不足50万日元现金而劫持“纳沙布1号”列车的,这便是以上说法的依据。

周刊杂志上还写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臆测,列车上装有送往根室银行的2亿日元现金,三个罪犯的目的就是为了抢劫这笔钱,或者是为了抢劫硬货币。

但是,诸如此类的周刊报道或是电视台的报道都被人们渐渐忘记了。同时,这起事件也随之忘却了。

住在钏路K医院的旅客们也一个个出院了。最后剩下的只有住在东京世田谷区的26岁的公务员一人了。他的名宁叫河野浩。住院时间满一个星期时,医生认为已经痊愈,但他本人说因遭到毒打,右眼看不清楚。而且还说K医院的医生靠不住,于是,在第八天时出院回到东京。

遭遇劫持列车的当地的30名居民已恢复了正常生活,八位游客的消息也悄然无音了。不,主要是新闻报道机关已对此不抱兴趣了。

当今日本,有趣的事件层出不穷。以获取保险金的杀人事件仍接二连三;被视为日本之希望的优秀公务员,突然杀死自己的爱妻等等。

每当发生这样的事件,新闻报道机关都会蜂拥而至。而不适时宜的“劫持列车”事件已失去了它的吸引力。

只有三浦警长及他的同事们在默默地追逐着事件的线索,因为专案组设在钏路警察署。

虽说曾得到几件有关的情报,但这只加深了三浦他们的焦躁不安。三个罪犯销声匿迹。时间无情地流逝着,三浦警长却一点线索也没抓到。

来自民间的情报也中断了。事件已过两个星期,9月24日,三浦感到自己的侦探彻底碰壁了。

专案组的墙壁上仍然挂着三个罪犯的画像,但是,这样的画像丝毫也没起作用。犯人所留下均三件蒙面黑布,有关这方面的搜查同样碰了壁。三浦深感事态已到了入迷宫而不得不豁出来的时候了。

9月24日夜晚,三浦打开晚报,一起事件映入眼帘:

是事件的后遗症,还是公务员引火自焚?

报道的内容是这样的:

24日凌晨4时许,坐落在世田谷区成城街的“庭院成城”公寓里发生了一起火灾事件。公寓的305号房间,火焰四射,一室一厅房间全部烧毁,经各方努力才扑灭了火灾。灰烬中发现了住在305号房间的河野浩(26岁)的尸体。河野在本月10号前往北海道旅行时,曾遭遇劫持列车事件。他说,当时被一罪犯殴打,致使右眼失明。由此推断,河野大概因失明的痛苦而引火自焚的。

三浦还记得河野浩,当时,他曾前往钏路K医院探视过受伤人员。河野曾再三说他的右眼看不见东西,并痛骂医生无能。回东京后,大概仍未治好,痛苦不堪才走上自杀的绝路吧!

这起事件,已被社会和新闻界忘记。然而事件的当事人竟然演出了如此悲剧。

“为了这位河野君,也要捕获罪犯啊!”担任专案组组长的警察署长对三浦说道:

河野浩虽是自杀,但致死他的却是那三个罪犯。

“要说是受这个报道的鼓舞也许是可笑的,不过,我打算重新对这起事件做一次调查。”三浦对署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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