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一条黑影掠进了幽州城外古刹的山门。正殿上,金木兰盘膝坐在青灯下。脚步声响,“蝮蛇”快步走了进来。

金木兰回过头来问:“怎么样?”

“蝮蛇”反问:“什么怎么样?你是问我怎么样,还是问他怎么样?”

金木兰站起来,笑道:“一个大男人,这么小心眼。你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还能怎么样。我问的当然是他。”

“蝮蛇”轻轻咳嗽了一声:“他很好。狄仁杰并没有起疑。”

他们嘴里的“他”,指方谦。

金木兰长出了一口气:“这就好。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蝮蛇”轻轻叹了口气:“狄仁杰可能在怀疑我。”

金木兰一惊:“什么?”

“蝮蛇”道:“昨天夜里,我的毒蛇咬死了一名在窗外偷听我们说话的仆役,我怕狄仁杰起疑,今晚便将蛇放在花圃中,故意让卫士看到,可是想不到,姓狄的直接就联想到了我。这个人的头脑太可怕了!”

金木兰紧张地道:“他有什么表示吗?”

“蝮蛇”摇摇头:“那倒没有。”

金木兰松了口气:“那你紧张什么?”

“蝮蛇”道:“你不了解他,此人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当他表示出来的时候,那就说明,你的末日到了!”

金木兰颇不以为然,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他有你说的那么神!”

“蝮蛇”叹了口气。金木兰犹豫了片刻:“现在怎么办?”

“蝮蛇”道:“还能怎么办,当然要回到他身边。”

金木兰道:“这样吧,你和方谦的联络暂时中断,以免节外生枝,令狄仁杰对他产生怀疑。”

“蝮蛇”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在关心自己的计划。”

金木兰搂住了他:“我当然关心你。”

深夜,都督府内一片寂静。突然有人高喊着:“走水了!”东花厅方向烈焰升腾起来,火光将小院映红。

方谦从正房中冲出来,管事的飞步迎上来:“大人,偏房走水,请您移驾!”方谦点点头,在管事和卫士的簇拥下匆匆走出小院。

一条黑影从门外溜进方谦的房间,来到方谦床前。他正是那名挨骂的仆役。

狄公闻得外面人声嘈杂,快步从正堂里走出来,问虎敬晖和李元芳出了什么事。虎敬晖道:“东花厅偏房走水,救火队正在灭火。”

狄公道:“又是东花厅,真是奇哉怪也!怎么方大人刚住进来,就频频出事。你们二人马上率卫士将东花厅围起来,一定要保护好方大人。”

虎、李二人道了声“是”,转身执行任务去了。狄公脸上露出莫测高深的微笑,转身对里面道:“出来吧。”

那名仆役从里面走了出来。狄公问:“有什么发现?”

仆役道:“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帐幔内药气极重,而且,小人在方大人窗上发现了一些白色粉末。”说着,将手里的一个小纸包递了过去。

狄公伸手接过,打了开来,纸包里撒着一些白色的粉末,狄公凑到鼻端闻了闻道:“这是治刀伤的白药……”

他感到迷惘:“他为什么要用白药呢?为什么怕别人看见?”

翌日晨,幽州城静静的街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马飞驰而来,眨眼便停在了都督府大门前。狄春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地冲进府门,立即面见狄公。

狄公站在门前,急促地问道:“怎么样?”

狄春摘下随身的招文袋,拿出库档双手呈上:“老爷,库档取到!”

狄公很高兴:“好,辛苦你了,到后面休息。”

狄公迅速打开档案看了一遍,轻声道:“原来是他!”他合上库档,脸上顿时浮起一丝微笑。

与此同时,方谦正坐在花园的石桌旁凝思着。身后脚步声响起,李元芳走过来:“方大人,狄大人请您到东花厅等候,他马上就到。”

方谦微笑道:“哦,不知是什么事情,如此急切?”

李元芳道:“听说是吏部的回文经中书门下批回,方大人今天就可以复职了。”

方谦脸上顿时云开雾散:“好,我马上去!”

方谦来到东花厅院子里,坐在石桌旁品茶,李元芳站在一旁相陪。

外面一声高唱:“狄大人到!”

方谦赶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狄公、虎敬晖快步走了进来。

方谦道:“狄大人。”

狄公微笑着点了点头:“方大人睡得可好啊?”

方谦道:“承狄大人照顾,睡得非常好。”

狄公在椅子上徐徐坐下:“从京城回来以后,还不太适应吧?”

方谦猛吃一惊,李元芳和虎敬晖也不禁一愣。

狄公的双眼逼视着方谦。方谦脸上挤出了一丝尴尬的笑意:“大、大人说什么?京城?”

狄公道:“是啊。京城。”

方谦道:“大人玩笑了。”

狄公仰天大笑道:“玩笑,恐怕是你跟自己开了个玩笑吧!”

在场的人都惊得呆若木鸡。

狄公道:“敬晖,恐怕到现在,你还不知道,坐在你面前的这位方大人是谁吧?”

虎敬晖诧异地摇了摇头。狄公道:“他,是你的老朋友!”

方谦的嘴唇开始有些颤抖了。虎敬晖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狄公笑道:“怎么,还不明白?他就是长安城土窑之中,你审了一年之久的刘金!”

虎敬晖一声惊叫:“什么?”

方谦惊得霍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虎敬晖结结巴巴地道:“他、他是刘金?”

狄公道:“怎么,不认识他了?”

虎敬晖道:“大人,您搞错了,他不是刘金。刘金的样子就是化成灰卑职也认得!”

狄公摇了摇头:“敬晖啊,敬晖,亏你一个堂堂千牛卫将军,竟被这等宵小欺骗了数年之久!”

虎敬晖彻底傻了。方谦望着二人,但立刻恢复了镇定:“大人,您说,我是刘金?”

狄公微笑道:“不是吗?”

方谦道:“卑职幽州刺史方谦。”

狄公嘿嘿冷笑:“不错,你同时也是方谦!”

方谦猛地抬起头来,没有吭声。

狄公对虎敬晖道:“敬晖,模样认不出来,难道连声音也分辨不出吗?”虎敬晖一愣。

狄公问方谦:“怎么,方大人,不敢说话了!”

方谦咽了口唾沫,强作镇静:“如果这是大人的幽默,卑职以为,这样的幽默太过分了!”

狄公反唇相讥:“幽默?我看,幽默的是你吧!”

李元芳问道:“大人,他、他又是个假刺史?”

狄公笑着摇摇头:“不,他是真的。”

李元芳越发糊涂了:“真、真的?……”

方谦以守为攻,讽刺道:“狄大人的想像力可真丰富啊!一句话就把卑职说成了逆贼刘金。”

忽然,虎敬晖张大了嘴:“是,是,这声音确实耳熟。大人,他、他……”

狄公道:“他就是刘金!世上根本没有方谦这个人,所谓的幽州刺史方谦就是刘金!”

方谦冷笑道:“不知大人说卑职是刘金有何证据?”

狄公嘿嘿一笑:“你怕我找不出证据吗?”

他缓缓站起来,走到方谦面前望着他。忽然他一伸手,使劲扯下了方谦的外衣,将他的身体转了过来——后背上一块一尺见方的大伤口,前胸、两肋赫然布满了密密的鞭痕和刀伤……

虎敬晖惊呆了:“这、这是我们千牛卫的七星鞭和肋排刀留下的疤痕!”

到这时,方谦浑身颤抖起来。虎敬晖慢慢走到他面前,猛地一把扯开刘金的裤管,赫然露出了大腿上的两个碗口大的疤痕,刘金登时面如死灰。

虎敬晖一声惊叫,连退两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大人,他,就是刘金!这伤口是我们千牛卫所用的木驴留下的疤痕,绝不会错!”

方谦一声哀叫瘫在凳子上。虎敬晖一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一把拉了起来,恨恨地道:“你这逆贼!脸换了,身上的皮换不了吧?!我们的七星鞭和肋排刀给你打上的印子换不了吧?!”

黄豆大的冷汗从刘金的脸上滚滚而下。狄公微笑道:“敬晖,你说错了。现在这张脸,才是刘金的真面目!”

虎敬晖一下子愣住了:“什么?”

狄公道:“你审了他三年,竟然没有发现,他一直戴着人皮面具吗?”

虎敬晖茫然。方谦反倒镇静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狄公之神,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不错,我就是刘金,也是方谦。”

李元芳完全傻了:“你、你是土窑里的那个刘金?!”

方谦点点头:“不错。不知狄大人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狄公笑了笑:“其实,开始我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只是觉得你的出现有些偶然,但这一点点疑虑很快就打消了。当晚我在东花厅设宴,你拒绝仆役为你更衣,当时元芳说你很勤俭,我却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而真正引起我怀疑的,是接下来的对话,你对我的问话对答如流,不假思索,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试想,一个在山洞中单独关押了三年之久的人,说话会这么利落?头脑会这么清晰?”

方谦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狄公继续道:“然而,这种怀疑只是一种隐约之间的东西,并没有任何佐证。于是,当晚我派狄春连夜赶往京城去调你的库档,意在查察一下的你出身,有助于判断你的行为逻辑。这本是例行调查,可就在当天晚上,你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毒蛇杀人。”

方谦点了点头:“我知道,当时我就觉得事情不妙。”

狄公道:“是的,这件事令我隐隐感到你的身份非同小可,肯定隐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而恰在此时,我想到了‘蝮蛇’这个人物,此人行凶有一系列的仪式,比如毒蛇开道,还有杀人后留下的湖丝手帕。联想起京城土窑废墟中,他曾留下的那一点点手帕的残片,一个结论已在我脑海中渐渐形成,‘蝮蛇’很有可能在暗中与你联络。”

李元芳和虎敬晖交换了一下眼色,目光中流露出钦佩之色。狄公道:“而接下来,你就犯了第二个致命的错误。”

方谦问:“哦?是什么?”

狄公笑了笑:“还记得,我曾问你的一番话吗?”

方谦道:“记得。你问我知不知道府库中的上千万两官银的去向,我说还不曾听说此事。”

“对,”狄公道,“我问你在秘道中关押的三年期间,听到过秘道中有什么动静没有,比如说大队人马频繁走动之类,你回答说没有,因为你关押在一个独立的监房,与外界隔绝。你是这样说的吗?”

方谦点头道:“是。我记得。”

狄公道:“我问这番话,就是要证实你是否曾在秘道中关押过三年之久。假方谦通过秘道将几千万两官银盗走,这定非一日之功,可以肯定他的人会时常在银库与二堂之间的秘道中穿梭,搬运,而你,竟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于是,当天夜里,我和敬晖二访秘道。我把自己关在你坐过的屋子里,叫敬晖在走廊里重重地走路。他的脚步声我听得清清楚楚!”

方谦的脑袋耷拉下去,哑口无言。

狄公道:“你们想一想,敬晖一人的脚步声都能听得如此明显,就更不要说那伙搬运银两的歹徒们了!而这位在秘道中关押了三年之久的方大人竟然说没有听到过任何声响。这时,我已经确定,你根本没有被关押在秘道中,是假刺史案告破后才钻进去的,你这样做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虎敬晖恍然大悟:“我说您为什么要再进秘道,原来为了这个!”

狄公对方谦道:“当天我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你的后背一定有伤,你不让仆役进房就是为了怕仆役们看到你的伤口。为了印证我的判断,我昨夜命人在东花厅偏房放了一把火……”

虎敬晖惊讶不已:“怎么,火是大人下令放的?”

狄公点点头:“正是。火起后方大人移驾,仆役才能进屋替我搜集证据。”

方谦叹了口气:“真是防不胜防啊!”

狄公道:“是的,于是我从你的床上得到了一些白药,从而印证了我的判断。而当天夜里,你们又犯了第三个致命的错误。”

李元芳道:“那条蛇。”

狄公点点头:“不错,这是欲盖弥彰。而敬晖将蛇拿到我的面前,我一下就认出了它是我曾见过的那条毒蛇,它一直盘旋在我们周围。这就说明,那个神秘的‘蝮蛇’一直在我们的周围。而这件蠢事更加暴露了‘蝮蛇’与方谦的关系。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感到方谦很有可能有另外一重身份。”

方谦听了狄公的一番分析,不由得不服输。他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怎么会选择与狄仁杰作对呢?你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狄公笑了笑:“今天早晨,狄春带来了吏部库档,我细查之下,惊奇地发现,你竟然曾在越州做过县令,后又调到越王府中做了一年的长史,一年后,你因病告假回乡。提到越王,我马上想到了刘金。终于,土窑中的刘金和眼前的方谦渐渐合成了一个人。于是,‘蝮蛇’劫土窑,救刘金,真方谦出现,‘蝮蛇’与你暗中联络,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于是我明白了,当年,你根本没有告假回乡,而是阴潜在越王府中做了越王的贴身记室。”

方谦抬起头来,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狄公继续道:“你将方谦之名隐去,又用回了你的原名刘金,并参与了越王之乱。明白了这一层,一切便都豁然开朗。比对库档,回想起我们第一次谈话,你当时所说的话便漏洞百出了!”

方谦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问:“什么漏洞?”

狄公道:“你说十年前,越王请你参加了襄阳大会,是吧?”

方谦道:“不错。”

狄公道:“据吏部记载,十年前,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越州县令。而襄阳大会的与会者都是手握一方军政大权的元老重臣、开国郡公,最起码也要是刺史、司马,而你竟然说越王请你参会,真是令人发笑!”

方谦咬了咬牙:“不错。”

狄公道:“但是,你却知道襄阳大会的情形,如果说有一个没有资格参加襄阳会议的人,却能说出会议的情景,这个人会是谁呢?当然是你,刘金。因为,你是越王的记室、幕僚,也是越王逆党中唯一幸存之人,掌握了所有与会者的名单。这也就是皇上千方百计要抓住你的原因。也正是通过这一点,我最终断定你就是刘金!”

方谦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想不到我精心编纂的一番说辞,到你那里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狄公继续道:“想清楚了这一点,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越王死后,你利用自己的关系和那份名单,四处活动,得到了这个幽州刺史的位子,为你继续谋反创建了一个基地。在这期间,你一直没有停止活动,四处笼络心怀不轨的人,罗织在你麾下。但你却不敢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当然也不敢在刺史府进行这些勾当,于是,你每次外出活动,都要戴上假面。三年前,在一次活动中,被朝廷的侦骑发现,将你擒获,送往京城。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要有一个人替代你刺史的位子,而且,还不能被朝廷发现,于是,你们的人想出了这个以假替真的办法。我说的不错吧?”

方谦闭上了眼睛。

狄公道:“为了救你出来,你们的人策划了刺杀突厥使团,冒名进京这个惊天之举。这样,你带着名单,跟着使团,堂而皇之地走出京城。”

方谦又是长叹一声。

虎敬晖踏上一步:“名单在哪儿?”

方谦冷笑一声:“你在京城没有得到,在幽州也别想得到!”

虎敬晖大怒,飞起一脚将方谦踢得飞了出去。狄公赶忙制止:“敬晖!”

虎敬晖强压怒火:“大人,皇上之所以派我前来,就是为了要找回名单。”

狄公道:“名单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

虎敬晖愣住了。狄公道:“你审了他那么长时间,难道就没有发现,那份名单刺在他的后背之上吗?”

虎敬晖一声惊叫:“您是说,他后背的伤口是……”

狄公道:“不错,他的主子得到名单后,便将附在他身上的这份原件毁掉,并让他继续接任幽州刺史。可没想到,还没有等到他上任,我们就迅速破获了幽州逆党,这令他们措手不及。而他们又不甘心放弃幽州这块经营多年的基地,于是便派真方谦潜回秘道,因为他们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发现这个秘密所在,真方谦便会出现在我面前。这位真刺史因为饱受屈辱,我一定会助他官复原职,这样,幽州又再一次落到他们的手中。真是个如意算盘!方谦,我说的不错吧?”

方谦抬起头:“不错!”他彻底为狄公的一番精辟分析所折服。

狄公道:“你的主子是谁?”

方谦道:“狄大人,你杀了我吧。”

虎敬晖嘴里一声怒骂,踏步上前,狄公赶忙制止。他拍了拍手,门外走进几个卫士。狄公道:“先将他押到隔壁房间。”

卫士们答应着,拉起刘金走出去。虎敬晖埋怨道:“大人对他太客气了!这个狗杂种!”

狄公笑了:“敬晖啊,你不应该生气,你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当中,突厥使团遇害案已经浮出水面了么?”

虎敬晖一愣,立刻明白过来,他狠狠一拍额头:“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李元芳也笑了:“大人,还记得咱们二人在京城客店中的那番分析吗?”

狄公点了点头。元芳道:“当时,大人仅凭‘蝮蛇’留下的一块手帕,层层递进,用排除之法得出一个结论:假使团进京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救出土窑中的神秘人物——刘金。事隔旬月,大人的预言便在这里被丝毫不差地印证了!”

虎敬晖目瞪口呆,问道:“怎么,一个月以前,大人就知道了?”

李元芳点头:“现在看来一切都清楚了,这个刘金就是使团案的元凶巨恶。他派遣杀手在甘南道截杀使团,化装进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救出,再以使团身份为掩护,逃过层层盘查,逃出京城……”

虎敬晖接过话道:“本来,刘金的如意算盘是将大人引到甘南道,让我们陷在误区中,无法破案。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大人竟看破表象,直奔幽州,叫他们措手不及,捉襟见肘,几个小小的纰漏,竟令他们满盘皆输!”

李元芳长长出了口气:“想不到,一个如此离奇复杂的案件,竟在不到一月之内便真相大白!”

虎敬晖由衷地赞叹:“狄公真乃神人也!”

狄公笑了:“听你们这样分析,似乎我们可以结案了。”

虎敬晖道:“就是结不了案,也差不多了。”

狄公摇摇头:“还差得远呢!”

虎敬晖和李元芳愣住了。

狄公道:“问几个小小的问题。第一,方谦的主子是谁?可断定他就是幕后主使。第二,那份名单在哪儿?第三个问题,我要问问元芳……”

李元芳道:“大人请讲。”

狄公道:“自从我们到了幽州以后,那个在甘南道和京城时时出没的‘蝮蛇’,就再也没直接露过面。我们只是通过他的蛇来判断其存在,而他那块带有标识意义的白手帕也再没有出现过。你认为这正常吗?”

李元芳张口结舌,不知所对。

狄公道:“‘蝮蛇’是涉案的第一号凶犯,杀使团、刺郡主、救刘金、烧土窑,都是由此人一手策划和执行。可偏偏到了幽州,我们查处方谦,清扫逆党,真的触及到了此案的核心,他怎会不跳出来?”

李元芳冥思苦索,良久,点了点头:“有道理。”

狄公道:“最后一个问题,府库中的大笔官银到了哪里?”

虎敬晖和李元芳都摇摇头。

狄公道:“长史和银曹查遍了城中数十家银号、钱庄,没有一家走过数额如此巨大的款项。那么,这几千万两银子不翼而飞,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二人瞠目结舌,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对答。虎敬晖泄气地道:“我还以为快完了呢。”

李元芳笑了:“虎兄不要泄气,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了。”

狄公笑道:“嗯,元芳这话说得好啊。我们找到了刘金,离真相也就不远了。元芳,我把刘金交给你看管,你要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李元芳道:“请大人放心!”

夜,城外古刹正殿。金木兰一声惊叫,瘫坐在蒲团上。“蝮蛇”长叹一声:“我曾经说过,你在玩儿火,可你不听我的劝告!”

金木兰颤抖着道:“刘金都说了什么?”

“蝮蛇”道:“现在还没有开口。”

金木兰松了一口气:“这就好。”她慢慢站起身,拉住“蝮蛇”的手柔声道:“现在怎么办?”

“蝮蛇”摇摇头:“我不知道。一次次失败,令狄仁杰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金木兰长叹一声。“蝮蛇”抬起头来:“木兰,我们放弃吧,现在洗手还来得及。”

金木兰吃惊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蝮蛇”道:“我说放弃。”

金木兰把脸一沉:“你疯了!我苦心经营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你却要我放弃!你、你……”

“蝮蛇”慢慢转过身,向门口走去。金木兰抬起头:“你要回去?”

“蝮蛇”点点头:“回去除掉刘金。”

金木兰道:“你、你……我全靠你了!”

“蝮蛇”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死了,你答应我放弃这个计划。”

金木兰没有说话。“蝮蛇”有些不耐烦了:“我在等你回答。”

“好,我答应!”听了金木兰的承诺,“蝮蛇”大步走出门去。

夜,幽州城。夜色如墨,街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都督府后堂上,刘金在里屋焦躁地走来走去。门声一响,李元芳走进来。他看了刘金一眼,低声喝道:“你给我老实点。坐下!”

刘金冷冷地一笑,坐了下来。

这时,花园里一条黑影闪电般掠过花园,向后堂奔去。假山后露出了一双眼睛,正是虎敬晖!

狄公坐在正堂上的书案前,静静地沉思着。狄春冲进来:“老爷,他来了!”狄公点点头,站起身来。

后堂里,李元芳坐在桌前,一阵风吹来,门“忽悠”一声开了个缝子,李元芳警觉地站起来,拔出轻钢柳叶刀。他慢慢走到门前,突然,他一声惨叫,身体重重地跌倒在地,左手捂住肩头。里屋的刘金闻声大惊,赶忙跑出来,也是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就在此时,门外大乱起来,卫士们高声喊着:“抓刺客!”后堂外,一名青袍人被虎敬晖率众卫士团团围在中央,此人正是“蝮蛇”。“蝮蛇”的长剑闪电般伸缩着,几名卫士中剑倒地。虎敬晖大吼一声,手握钢刀猛扑过去,刀光霍霍,身影穿梭,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金铁交击声,二人战在一处。

狄公在狄春和众卫士的簇拥下,来到了堂前。虎敬晖与“蝮蛇”激战方酣,二人纵横腾跃,刀剑相交。

身旁众卫士吼道:“大家齐上,宰了这个龟孙子!”几十名卫士一拥而上,刀枪齐下,“蝮蛇”登时身中数刀,倒在地上。

虎敬晖一步上前,大喝道:“抓活的!”卫士们一拥上前,将“蝮蛇”绳捆索绑按倒在地。

“蝮蛇”喉头忽然“咯”的一声,双眼翻白,口吐黑血,气绝身亡。虎敬晖一愣:“怎么死了?”

狄公快步走了过来,一伸手摘下了“蝮蛇”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清癯而陌生的脸。狄公抬起头来,一声惊叫:“不好!”说着,火速冲进后堂,只见李元芳和刘金一前一后,躺在后堂门前。二人都是脸色漆黑,鼻孔、嘴角和耳中淌出黑血。狄公站在门前,静静地望着。

身后的虎敬晖等人一拥而进,见此情景大吃一惊。虎敬晖猛扑过去,抱起李元芳喊道:“元芳!元芳!”

狄公道:“不要动他。”虎敬晖赶忙把他放下。

狄公蹲下身,仔细地验看着。李元芳的左肩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钢针,狄公拔下针,在鼻端闻了闻,轻轻叹了口气。他又走到刘金身前,只见刘金的咽喉处插着一根钢针,狄公伸手探了探鼻息,早已断气了。他缓缓摇了摇头:“还是逃脱不了被灭口的下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虎敬晖急道:“大人,元芳怕是不行了!”

狄公站起来:“狄春,取针来,马上施救!”

后院停尸房里,“蝮蛇”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榻上,门声一响,一条黑影蹿了进来。在月光的照射下,人们看清了,正是狄春。他快步走到死尸的脚前,从怀里掏出一张鞋样似的东西,不停地比划着。原来,这张鞋样,就是那天有人在狄公房间里草木灰上留下的脚印!

李元芳一声大叫连吐两口黑血。狄公长出了一口气:“行了,不碍事了。明天开始,照方煎药,几天后就应该有所好转。”

虎敬晖松了口气:“大人,他不会像李二一样毒伤复发吧?”

狄公苦笑了一下:“生死有命,难说啊!”

虎敬晖道:“好毒的暗器呀!真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刚看到他出现在后堂门前,他就已经对里面的人下手了。”

狄公点点头:“元芳所中之毒和那个李二所中的毒竟然是一模一样,这个刺客到底是谁呢?”

一名卫士走过来,将一件东西递上:“大人,这是刚刚在刺客身上发现的。”

狄公伸手接过,竟是一块白色的湖丝手帕,左下角绣着一条小小的蝮蛇。狄公一惊,而后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手帕。狄公比对了一下:“这个刺客就是‘蝮蛇’。”

虎敬晖惊讶不已:“他、他就是‘蝮蛇’?”

狄公点头:“湖丝手帕就是他的标识。”

虎敬晖道:“看来刘金对他们真的很重要,否则,绝不会牺牲‘蝮蛇’来行此灭口之事。”

狄公轻声道:“这些人已经坐不住了。看来,我们离真相不远了!”他的口气令人莫测高深。

狄公正在正堂上与长史说话。狄公夸奖道:“嗯,几件事办得不错,深合我心。”

长史道:“大人爱民之意,令幽州群僚深为感动,卑职也是打从心眼里佩服。”

狄公笑道:“大人言重了。”

话音未落,虎敬晖兴冲冲地奔进来:“大人,大柳树村流民已全部归田,现在张老四的带领下在大门前叩谢大人活命之恩!”

狄公站起来:“当真!”说着,匆匆出了大堂,往大门走去。

张老四率领三四百村民跪在都督府门前。张老四一见狄公,大声呼叫道:“这就是咱们的救命恩人狄使君,大家磕头啊!”

众村民高声喊着:“青天大人在上,请受小民叩拜!”

狄公心情异常激动,大声道:“乡亲们,都请起吧!请起!”

村民们连连叩头,这才起身。狄公道:“前些日子,官家失政,让乡亲们受苦了!狄某在此给大家赔罪!”说着,他一揖到地。

村民们喊道:“我们聚众造反,是大人给我们开罪!应该是我们给大人赔罪!”村民们又纷纷跪下。

狄公热泪盈眶,高声喊道:“起来!起来!大家请起!感谢乡亲们对狄某的深情厚谊。这一切都是皇上赐与,乡亲们归田后如有什么困难之处,尽管来找狄某。但凡狄仁杰力之所及,一定竭尽全力!”

“谢大人!”众人高呼。

张老四喊道:“狄大人公务忙,咱们这就走吧!等明年秋天请狄大人来大柳树做客!”

狄公抱拳过顶喊道:“多谢!多谢!”

村民们欢笑着慢慢散去。张老四走到狄公跟前,看了看狄公身旁的虎敬晖,似乎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顿时泪水盈眶。他轻声道:“大人,我走了。您……您可要多加小心啊!”

狄公一怔,双目电一般望向张老四的双眼,张老四眼露惧色,慢慢低下头去。狄公抓起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放心吧,老人家,我会的。”

张老四跪地,给狄公磕了个头,转身随众村民离去。狄公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长史道:“多少年了,没看到这种景象。真是令人血脉贲张啊!”

虎敬晖由衷地道:“大人这官当得才像个官呀!”

狄公笑了笑:“老百姓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有地种,有饭吃。我们这些当官的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就趁早摘下这顶乌纱帽。”长史连连点头。

阳光照着小连子山,苍翠的群山巍峨耸立。川底下有个地势隐蔽的小山坳,四周用圆木围了起来。山壁下开着四五个洞穴,入口都用巨石堵住,水不停地从洞穴中流出。几个村民领着陆大有和法曹来到了这里。

陆大有抽了抽鼻子道:“怎的如此恶臭?”法曹道:“是呀,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村民道,前几天,县衙张榜小连子山开禁。他和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上山打猎,发现了这里。当时只是闻到一阵阵恶臭,却不知是从哪儿发出的。

法曹问这洞穴是做什么用的,村民摇摇头说不知道。陆大有道:“官府封山之前,这条路我常走,没有这些洞穴呀。”

法曹点点头,走到洞穴旁,恶臭加剧了。法曹捂住鼻子,干呕了两声道:“好像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陆大有道:“大人,是不是把石头打开看看。”

法曹说人手不够啊。一个村民道:“我回村叫人!”说着,他火速进村去了。不一会儿,几十个村民赶来。

“轰隆”一声巨响,洞口巨石被村民们合力搬开;“哗”的一声,一股浊水奔涌而出,水势急猛,竟像山洪暴发一般。

忽然有人喊道:“看,尸体!”

果然,水中夹带着几具尸体泄出洞外。随着水势加急,尸体越来越多。法曹惊得目瞪口呆。

小连子村村前的空场上,摆满了尸体,附近的村民们跪在自家亲人的尸身前哭得呼天抢地,声震四野。法曹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陆大有低声道:“死的这些人,都是近两年附近村子失踪的乡亲们。唉,真惨啊!”

法曹道:“你不是说,人口都是在鬼镇失踪的吗?”

大有点点头:“是啊。我也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死在这里呢?”

法曹道:“大有,此事非同小可,你马上赶回幽州向狄大人禀报!”

大有道:“是!”

黄昏,都督府正堂上,虎敬晖走进来报告:“大人,陆大有回来了。”狄公命快叫他进来。

陆大有快步走进来,狄公惊讶地问道:“大有,怎么这么晚赶回来?是不是村里出什么事了?”

大有点点头:“大人,失踪的村民找到了很多。”

狄公一喜:“哦?在哪里?”

大有道:“小连子山里。找到时都已经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狄公的心登时沉了下去。

陆大有将他们发现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狄公惊讶不已,问道:“你是说乡亲们的尸体被人封在洞穴中?”

陆大有点点头:“真惨啊,有很多尸体都泡烂了,辨不出模样来。”

狄公狠狠一拍桌子:“刽子手!”

虎敬晖问道:“大有,这洞穴是干什么用的?”

大有摇摇头:“不知道啊。以前没有,算时间应该是封山后才出现的。洞穴有五六个之多,很深。水放干之后,我拿着火把进去看过,里面支着很多木架子。”

狄公道:“看来,这就是官府封山的原因。”

陆大有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狄公站起来:“明日一早启程,前往小连子村。敬晖,这里的事务你先替我处理一下。”

虎敬晖道:“大人,我还是和您一起去吧,皇上把您的安全交给我,万一有个闪失,我没法交代。”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我把卫队带走。幽州之乱初平,使团案刚露端倪,刘金就被刺杀,而元芳身受重伤,幽州城并不平静啊!若不是民案紧急,我是绝不会离开的。这副重担我就交给你了,你要诸事小心!”

虎敬晖郑重地道:“大人,您放心吧。”

狄公点了点头:“你们去吧。”虎敬晖和陆大有走出门去。

狄公在椅子上坐下,长长出了口气。良久,他站起身来,快步走进西屋,关上了房门。

都督府后堂,李元芳静静地躺在竹榻上,脸色紫黑,狄春在一旁照料。狄公缓缓走进来,轻声问怎么样,狄春道伤势稳定,没有复发。狄公点点头,冲狄春招了招手,狄春走到身前,狄公伏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狄春一愣,继而点了点头道:“我马上去。”说完,他快步走出门去。

桌上点着风灯,李元芳静静地躺在病榻上,一阵微风吹过,将风灯的火苗吹得闪烁起来。李元芳突然睁开双眼,纵身跃了起来,刚刚还是个毒伤入理的重伤号,此刻竟像没事人一样!他四下看了看,快步走到桌边,吹灭灯火,回手插上了门,一个箭步蹿到后窗前,伸手打开窗户,飞身跃了出去。

正堂外,一条黑影闪电般伏在正堂西屋的后窗下,狄公没有觉察。他走到床前,弯下腰,伸手从床板下拉出一个副屉,屉上躺着一个人——李二。他脸上的黑气已经消退了许多。狄公从怀里掏出银针,捻在李二头顶的百会穴上。

窗外,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

翌日,都督府门前,卫队列队完毕,静静地等候着。陆大有骑在马上,看了看天色。

狄公和虎敬晖从门里快步走出来,与虎敬晖道别,而后狄公钻进轿内。队长一声“起轿!”,卫队开动。

城外古刹门前,青松虬结,遮天蔽日。五六个脚夫横七竖八地躺在庙前纳凉。从他们紧张的眼神和藏在衣下的双手,不难看出,这些人是身怀绝技的江湖杀手。

正殿上,金木兰望着“蝮蛇”笑道:“你是最棒的,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够杀死刘金,可你却做到了!”

“蝮蛇”长叹一声:“刘金死了,可李二还活着!”他的脸色阴沉着。

金木兰猛地后退一步:“什么?”

“蝮蛇”道:“昨晚我见到了他!”

金木兰颤抖着道:“李二必须死!否则,我们就会失去外援。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蝮蛇”道:“幸好狄仁杰已离开幽州,这正是我最好的机会。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

夜色深沉,都督府花园内,卫队在往来巡视,虎敬晖快步走了过来,叮嘱队长:“一定要多加小心,现在的都督府是是非之地。让弟兄们把眼睛给我睁大了,一刻也不许松懈!”

队长道:“是!大家多加小心!”

卫队高声答应着。虎敬晖点了点头,快步朝后堂走去。

李元芳静静地躺在病榻上,一动不动。狄春将他扶坐起来,把碗里的药灌进他的嘴里。虎敬晖走进来,帮助狄春将李元芳放在榻上,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狄春摇了摇头:“还是那样。老爷说,这几服吃下去再看结果吧。”

虎敬晖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狄春站起身道:“我也该去正堂看看了。虎将军,咱们走吧。”说完,二人走了出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李元芳立即睁开了眼睛。

静夜,都督府的小房。一柄刻满古文的剑,缓缓插进鞘内。人影凑到灯前,“呼”的一声吹灭了油灯,闪电般掠出小屋,掠过花丛。迎面,一队巡夜卫士走过来,黑影一猫腰隐在花丛中。卫士穿过花丛、假山,继续向前面走去。黑影一张身,如大鸟一般飞掠而起,直向正堂扑去。

正堂内黑着灯,空无一人。那人影“喀”的一声,打开了后窗,闪电般地蹿了进去,回手关上窗户。来者正是“蝮蛇”。那个已经被卫兵杀死的,原来是假“蝮蛇”。这才是真“蝮蛇”!

他站定,四下看了看,慢慢向西屋走来。西屋的门上挂着铜锁,“蝮蛇”捏住锁芯轻轻一较力,“喀”的一声,锁打开了,“蝮蛇”推门走了进去。西屋窗上拉着帘子,屋里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蝮蛇”在黑暗中静立了几秒钟,等眼睛适应了黑暗,这才缓缓向大床走来。他弯下腰,一伸手,将床板下附着的副屉拽了出来,李二躺在上面。“蝮蛇”从怀里掏出火摺,轻轻一打,“嚓”的一声,火摺发出一道亮光。

猛地,屉上的李二睁开双眼,双掌齐出,“砰”的一声,重重地击在“蝮蛇”的胸前,“喀喇”一声,蝮蛇的肋骨被击断,身体如纸鸢一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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