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应曦愣了愣。

表情有些讶然。

目光跟随着他指尖, 缓缓下移,落到地毯上。

刚刚,从她书包里掉出来一包烟, 因为不是硬盒包装, 从形状甚至可以看得出来, 里面已经只剩了半包。

谢采洲应该是看到、才有这么一问。

如果按照之前,她应该淡然地反问一句“关你什么事”、“与你无关”之类。

只不过,这种冷漠伤人话语, 在一场8930公里远的奔赴、一顿家乡美食之下,仿佛如同千斤重,再难吐出口来。

特别是此刻、谢采洲低垂着头。

这般手指微微发颤模样。

应曦抿了抿唇, 假意轻松地笑了笑,声音柔软:“……怎么, 你又觉得不喜欢了吗?后悔了?”

“怎么会。”

谢采洲回答速度极快。

但声音听起来却是十分沙哑。

应曦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慢条斯理地蹲下.身,先一步将那半包烟收起来,随手丢进书包。

“曦曦……”

应曦“嗯”了一声,低低答道:“是室友的烟。昨天晚上有点害怕,拿来点了一支,忘了还给她。”

昨天晚上,把细细一支女士香烟捏在手上。

她又一次恍然想到谢采洲。

谢采洲烟酒俱全,但从不沉迷。

知道她不喜欢之后, 就没在她面前抽过。再生气、再心情不好, 往往也只是在手中捏着烟、转来转去, 却不会点燃。

这时候, 一点一滴小细节, 倒是开始慢慢浮上心头。

应曦自嘲般轻笑了一声。

独自站起身。

应该就是这会儿,烟盒被她心不在焉地随手放进包中。

……

轻声解释完,应曦抬起眼,又慢吞吞调侃道:“谢采洲,你这倒是挺双标的,自己能抽,还不准让女生抽么。”

下一秒。

整个人愣在原地。

“……谢采洲,你在哭吗?”

应曦蹙着眉,伸手、压住谢采洲肩膀。

两人本就是蹲着,姿势不太稳。

突然有人往肩上施加力道,谢采洲整个人失去重心、重重往后一倒,跌坐到地毯上。

应曦也没有防备,碰了个空,跟着往前倒去。

“嘭”地一声。

摔进他怀中。

谢采洲条件反射地将小姑娘搂住,免得她磕碰到什么地方。

应曦被他手臂箍着。

耳尖泛起红晕。

然而,她并没有立刻将谢采洲推开,只用力扬起头、盯着他眼睛。

四目相对。

谢采洲眼睛里有红血丝。

还有些许尚未消散的未尽雾气。

应曦眨了眨眼睛,喃喃问道:“你哭什么?”

谢采洲没说话。

只默默轻叹一声。

他仿佛彻底没了顾忌,手臂一收,干脆利落地将人抱住,自己往后头一躺。

当即,两人姿势变成了上下相叠。

无边暧昧味道。

缠绵。

又旖旎。

应曦被他压在胸口,脑袋动弹不了,自然也没法抬起脸、去看他表情。

只能听到他心跳频率。

“扑通。”

“扑通。”

沉稳有力,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确实,也没有非分之举。

两人僵持良久。

头顶,终于传来谢采洲低沉声音:“宝贝,你这样,我会心疼。”

“……”

“看着我的宝贝在这里吃苦,还要靠抽烟来缓解压力,我舍不得……刚刚那几分钟,我已经在想,要怎么样才能顺利把你绑上飞机,带你回去。上什么学、念什么书,乖乖在家做我的心肝就好,我养着你一辈子。”

说得言之凿凿。

明明是深情之意,应曦却差点被他逗笑,“谢采洲,你这种想法就很肤浅。”

简直就是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

这年头,竟然还奉行小娇妻那套呢。

谢采洲点点头,从善如流道:“嗯对,我肤浅。”

“……”

“所以为了让我不继续肤浅,你得好好的。”

应曦:“神经。”

说着。

她挣脱开这温暖怀抱,撑了一下地板,一骨碌爬了起来。

抱起手臂,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总算问出那句话:“谢采洲,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朱巍全数告诉了她。

后天,他们有个什么交流会,参与者都是各个高校和研究所,算得上是行业比较重量级的尖端交流活动。自然,也会有一些投资人和企业,蠢蠢欲动。

谢采洲他们科室也参加,由近思学院的副院长带队、带他们几个核心学生去参与交流汇报。

谁能想到,昨天开始,实验室的主心骨居然失联了。

应曦不能接受谢采洲这么没有责任心。

只是,想到他是为自己而来,又说不出什么指责。

“……你的伙伴们都在等你。”

谢采洲没起来,懒懒散散地躺在地上。

顿了顿,干脆换了个更加舒服姿势,将手垫在脑后,望着应曦。

他笑了一声,“朱巍找你告状了?这个大嘴巴。”

应曦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平板登了你的微信。”

“哦。”

谢采洲点点头,“放心吧,定了明天一早的航班,直飞深圳。等等我会给他们发消息,让他们先过去。”

应曦放下心来。

确实。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谢采洲都足够理智。

倒是她多虑了。

谢采洲:“曦曦宝贝,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有把你放在第一位?在这种时候,是不是留在你身边,陪你几天更好?”

顿了顿,应曦表情变得有些诧异。

“我为什么要这么想?”

就先不说她还没有松口、两人目前还没有什么合理关系了。

哪怕,真是男女朋友关系。

难道她还能这么不明事理吗?

异地处之,如果是她有什么要紧事,男朋友非得让她留下来陪,她也是不会答应的。

谢采洲能在这种要紧活动前、抽时间飞这么远一趟。

说实话。

她还是有些感动的。

抿了抿唇,应曦将情绪收进心底、藏好。

温声开口:“……你赶紧走吧。”

谢采洲笑起来,手臂往后一撑,轻轻松松坐起身。又张开双臂,朝着她勾了勾手。

“要不先过来抱一下?”

应曦:“谢采洲。”

“那算了。”

谢采洲放弃得十分干脆。

然而,就在应曦神经放松下来之后,他闪电般起身、伸出手,像只捕食的猎豹一样,将小姑娘整个人扑到了床上。

然后一块儿跌入柔软床垫之中。

应曦:“……”

姿势刚刚好、脸贴着脸。

呼吸凑得极近。

这样看,谢采洲眉眼形状非常漂亮,眼睛里虽然有疲色、却也挡不住眼神光芒。

像是一汪沉潭里落了星子,诱着人深深沉沦。

他唇边挂上了不羁笑意。

“不想抱,那就亲一下吧。”

接着。

没再废话。

一个吻重重坠下来,落到应曦唇瓣上。

应曦没有动,静静承受着他身上的喜悦、和难以言说的爱意。

这时候,是绝对推不开他的。

谢大少就算变得再乖,也改不了骨子里的霸道和狼性。

这人脑子好、感知能力又强。

哪怕只摸到一点点感觉,就会立刻穷追不舍、死缠烂打。

他感觉到了应曦的感动。

摸准她的软化。

开始在她向后的警戒线范围内,肆无忌惮、作乱。

酒店房间冷硬静谧。

灯光明亮。

将四面八方、每个死角处都照得分明清楚。

应曦被人高马大的男人压在床上,像要将她吞下去一般、用力亲吻着。

谢采洲压在她身上,大掌找到她的手,将她拢着的拳头拨开。

然后,把自己五指一根一根、插到她指间。

十指交握。

两人身体触碰到那些位置,皮肤皆是燥热一片。

好似、偏生。

要点燃这aachen的夜。

……

夜深。

月光从窗外照进房间。

如同一场梦境。

谢采洲终于醒过神,混混沌沌地松开应曦,掩饰般轻咳一声。

目光游离。

有些不敢看她。

“曦曦……”

应曦嘴唇被他碾得都有些红肿起来,眼波流转间,整个人好像脆弱花瓣、被露水肆意打散。

她静静躺在床上。

应一声,“嗯。”

谢采洲又咳了咳,松开手,主动将她拉坐起来。

好在,两人衣服还穿得整齐。

不至于太过尴尬。

谢采洲又替应曦理了理刘海,哑着嗓开口问道:“那个……你是回寝室吗?”

应曦面色平静。

点点头。

谢采洲轻轻“哦”了一声,主动去打开浴室门,又说:“等我洗个澡送你。马上就好。”

“……”

这个马上,不出所料,马上了好一阵。

应曦坐在外面。

听着浴室里“哗啦啦”水流声。

心情说得上十分复杂。

去年,两人谈恋爱没多久,谢采洲就把她拐到了床上。

说拐好像也不大合适。

他从来没强迫过她什么。

都是你情我愿。

应曦一直是乖乖女,从前没谈过恋爱,上.床更是第一次,心情激动,也害羞得要命。

谢采洲耐心哄了她好一段时间。

将人哄好之后,再做什么,都是肆意妄为了。

不可否认,渐渐地,应曦也开始喜欢这种感觉。

锦洲都府就是他们最好的恋爱场合。

没有其他人在,全世界都好像只剩下他们俩。

应曦将这种感觉当成爱,将谢采洲视为她的救赎、她的光。认为他就是最不一样的那人。

每一处。

每一个地方。

都能留下印记。

跟着一起刻在心脏深处。

所以梦碎之后,才更叫人难以舒缓。

……

然而此刻,在应曦都没有明确拒绝的情况下,谢采洲竟然没有继续下去,主动刹了车。

这是他在珍视她的意思吗?

对谢采洲来说,上.床不算什么事儿,所以哪怕是赌约对象、也能睡得毫无压力,渣得明明白白、坦坦荡荡。但如果是真正喜欢的女孩子,反倒要小心翼翼,防止行差踏错、惹人不高兴么。

一时间。

应曦脑袋一片混乱。

想不明白。

半晌。

谢采洲从浴室里走出来,带着满室蒸腾、稳稳当当站到她面前。

他笑着问道:“宝贝儿,咱们走吧?”

应曦回过神来。

讷讷点头。

谢采洲随手帮她收拾了书包,单肩背到自己肩上。

又去从自己包里拎了个袋子出来,挂在手指上。

“都是方便食品……我知道这里有中国超市,什么都有。就是怕你没时间去买,顺便拿过来的,想吃的时候可以吃。别说什么吃不惯、没时间,就饿肚子。虽然方便食品不健康,但也比不吃健康……”

碎碎念半天。

应曦简直啼笑皆非,“我是短期交换生,又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有什么好忙得没时间吃饭的。随便听听课,总归也能回国啊。”

谢采洲拉开房间门。

闻言,又回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语气满是认真:“你不会的。”

“……”

“我的宝贝,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不是吗?”

就是因为这样。

才无法忍受爱情里的一点点瑕疵。

他才需要用尽全力,去为她补上那点缺口、去重新打开她的世界。

谢采洲一字一顿,严肃道:“我知道你的。应曦,你不要说这种话。你比所有人都坚强,有目标、有毅力。所以,肯定是每天都在努力。”

这样,才会叫他这么心疼。

怕她吃不惯、住不惯,怕她不习惯天气、不习惯语言。

怕她遇到危险心慌意乱,也怕她要靠抽烟来解压。

什么都害怕。

谢采洲苦笑了一声:“但是,对你,我不想做个肤浅的男人。曦曦,你想走得多高,我都支持你。”

“……”

“宝贝,你在我的世界里发光。”

这一夜,仿佛南柯一梦。

应曦从寝室小床上醒来时,恍如隔世。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谢采洲已经来过,又已经坐上回国航班。

24小时航路,飞跃8930公里、给她带来一顿饭。

来抚慰她的胆小怯懦情绪。

她懵懵懂懂睁着眼,好半天没有动弹。

倏忽间。

方瑶子在外头喊了一声:“应曦!还没起吗?今天早上不是有课吗?”

如梦初醒。

应曦立马爬起身来。

应声道:“起了。马上来。”

……

路上。

阳光明媚、微风习习。

两人背着包,步伐一致,并肩前行。

方瑶子还是穿得可爱,就像一颗清甜小草莓,和这个古板城市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只不过,表情却看起来有些促狭。

她低声笑道:“应曦,你昨天去哪里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应曦:“……就随便逛了逛。”

方瑶子“哈”了一声,“别骗我哦,我都看到你锁骨上的小草莓了。”

应曦一惊。

赶紧低下头,检查了一下。

好在,她今天穿了一件圆领卫衣,全都挡住、看不见锁骨。

方瑶子:“你有男朋友了?这里找的?”

“……”

和陈亚亚比起来,方瑶子没有什么分寸感。

但许是因为她人生得可爱,应曦自己性格也变了许多,加上异国他乡、相伴相依的缘分。

居然没觉得有被冒犯到。

况且,方瑶子确实很有点“人生导师”意味,说什么做什么都有自己一套逻辑,很会出其不意。

应曦自己脑子里乱糟糟。

难免,想要朋友来指点一下迷津。

想了想。

她低声开口:“谢采洲来了。”

“……啊?”

方瑶子愣住了。

好半天,才意识到应曦说了什么,声音不自觉抬高、充满惊讶,“谢学长来看你了?!昨天吗?现在还在这里吗?我的天哪,我之前就说他会来吧,你还说没可能……我这是什么开光的嘴啊?”

应曦抿了抿唇,“嘘——”

方瑶子:“放心吧,我嘴巴牢得很,八卦听过就忘了,保证绝对不会乱传!那,谢学长昨天来的,现在还在吗?”

“已经回去了。”

“就特地来了一趟?一天?”

“嗯。”

方瑶子用力拍了下应曦肩膀,“我坚定地站谢学长。你都不知道,要是有哪个男的愿意接到我一个电话,马上坐12小时航班来看我的话,我就立刻以身相许。”

“……”

“以前老觉得地球村,反正科技发达,飞哪里不方便啊。但是等到了这里才发现,远是真的远。再发达也是半个地球,和村里可不能比。”

路途相隔万水千山。

是真正的异乡。

方瑶子:“应曦,以后会怎么样不知道。此刻,他肯定是爱惨了你。”

……

九月。

距离应曦回国,还有三个月。

自从上次谢采洲来过之后,两人又重新开始有了联络。

微信是进了黑名单。

电话也是跨国长途。

不过,谢采洲从她电脑里弄来了邮箱地址,有事没事就给她发邮件。

内容也随心所欲。

有时候是几句问候,什么想她了、或者催她早点回寝室。

有时候是明日天气预报。

有时候,还会分享点学术内容。

应曦这个专业,和谢采洲属于同一大类,甚至有很多交叉课程。应曦大一的时候还没有学得深,不怎么懂谢采洲那些东西。到这会儿,基本也看得了七七八八了。

邮箱是她用来给教授交作业的。

关不掉、也没有想去关。

她便是被动地在接受着他的一点点入侵。

甚至,偶尔还会给点简短回复。

比如准时吃饭之类。

她就会打几个字回复:【在吃。】

比如问她最近在学点什么。

她干脆就把笔记发过去,好几十页、英德混杂,看他如何是好。

总归,气氛良好。

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个周日。

半夜。

谢采洲又来了个新邮件。

应曦将所有作业搞定,伸了个懒腰,又去倒了杯水。

不急不缓、点开他的日常废话。

没想到,这次,谢采洲居然只发了个链接过来,看着很像病毒网站,实在是不明所以。

应曦抿了抿唇。

光标微微移动了一下。

点开。

链接是一个站,标题是“江大近思学院ai芯片研究室新算法实验导向发布会”,看着十分专业。

里面插了个视频。

差不多十几分钟样子。

应曦没急着打开视频,先滑下去看了看评论。

这会儿,下面已经刷了两百多条留言。

第一眼都是颜值讨论。

【啊这个哥哥好帅啊!】

【谢学长好帅!江大no.1!】

【天哪,这就是小说男主照进现实吗!这是什么学霸 男神的组合啊!落泪了!】

【校园文神仙男主救命!我已经脑补了xx、xxx……】

【我可以!明年高考哥哥等我呜呜呜!】

【……】

夹杂在嚎叫中,还有些留言就比较专业。

【在芯片领域,国外确实已经开发到极致,要再做创新已经很难了,感觉这个课题不是一代人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与其研究没什么用的ai,还不如做属于我们自己的手机芯片呢。】

【楼上,你是活在史前大陆吗?居然说ai没什么用?】

【小学生发言,建议先好好看看视频再发表意见ok?人家已经讲了手机芯片了。】

【拜托,你们懂不懂啥叫ai啊?和手机那是一个意思吗?就算再无知,alphago总听过吧?人工智能是一个广义概念好吗?】

【……】

乱七八糟。

一大堆。

应曦没有再看,回到开头,默默点开了那个视频。

镜头很平稳,正对着发言台。

几秒沉默之后,熟悉身影站到的台上,操作电脑、打开ppt。

谢采洲一贯是休闲风格,难得穿西装。

这样看着,桀骜气质被合身西装收敛起不少,很是正经、还有点微妙禁欲感。

然而,下一秒,他轻轻笑了起来。

一双桃花眼。

勾魂夺魄。

应曦眨了眨眼。

谢采洲先是汇报了一下他们目前进程、实验室下一步科研计划之类。

视频过半。

才讲到关于实验室的目的。

谢采洲:“……目前,在半导体领域,我们众所周知,美国高通公司遥遥领先。这是必然的现状,因为我们国家发展得晚,哪怕用最高速的cpu,都没法跨越时间和技术障碍,跑过已经近乎成熟的研发体系。”

“但是,这个‘必然’并不是一个固定词,而是一个表达未知的抽象描述。直到今天,在移动设备领域,已经有国产品牌异军突起,花钱、用人、与时间赛跑,研制芯片。所以,我们摆脱受制于人的现状已经指日可待。”

“当然,在ai芯片领域也一样。这是一个新领域,可能说新也不新,但离全面走入生活,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是留给我们最宝贵的时间。”

“未来是一个很神圣、也很令人憧憬的一个词。“

他笑起来,脸上是睥睨众生的自信与傲气。

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未来,中国要做世界第一的技术大国。这就是我们实验室的目标,不只是喊口号,而是我和我的同学们的目标,是我们、还有无数科研人员日日夜夜辛苦努力的动力。”

“弯道超车,在我们这一代,一定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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