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本隆治读了由《甲信报社》转来的读者的明信片,很不高兴。而且,就是这个女读者,在一个月前,正是因为自己的小说有趣,才订了这份报纸的。今天却由报社转来了这样的明信片,记得自己还写过一封简单的致谢信呢。但是现在,她却说小说已没意思,所以不再订阅报纸了。

杉本隆治很生气:“到底是个女人,竟然如此反复无常。”

《野盗传奇》是他给代理经营地方报纸上小说业务的某文艺通信社写的。听说要登在地方报纸上,所以虽是以娱乐为主的小说,但也为此下了一番功夫,决不是粗制滥造的东西。对这一点,他是有自信的。因此,当他知道有位特意想看这篇小说的东京的读者时,竟高兴得写了致谢信。

但是,同一个读者又说道:“没有一点意思,所以不订报纸了。”隆治苦笑着,有些生气,似乎觉得自己被人玩弄了。此后,他又思索起来。这位读者先说“因为小说有意思,所以想读”,又说“小说没意思,”因而不再订阅。比较起来后者更是大有文章。于是,思考的线索渐渐向着有趣的方面发展,出现了人物进行各种活动的连续场面。连他自己也因对之感兴趣而变得高兴起来。

“那小说,为什么没意思呢?”他感到奇怪。正因为自信自己的作品会受欢迎,所以这个任性的读者使他感到很不愉快。

杉本隆治虽远不是所谓流行作家,但经常给一部分娱乐杂志写稿,是个有能力的作家。他常常以掌握使文章取悦于读者的绝窍而自负。现在《甲信日报》上连载的小说,决非拙劣的文章,决不是的,自己写起来很轻松,笔头也流畅。

“总觉得不痛快啊。”

他有两天时间,没能从这种厌烦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好容易从第三天开始,这种气氛有些淡漠了,可是,仍然像一块渣滓似的,在心底沉淀下来。这块沉渣经常泛起。它比煞费苦心写出的作品遭到内行人不当的贬低还要讨嫌。因为自己的小说,即使使报纸少卖一份,他也感到不痛快,何况这已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说得严重些,他觉得自己在报社也丢了面子。

杉本隆治摇着头,离开桌子,出外去散步。这是一条走熟了的路,附近一带保留着武藏野的遗风。落叶复盖的杂木林对面,J池的水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他在枯草丛中坐下来,望着池水。一个外国人在池边训练一条大狗。那狗跑去拾起主人扔下的木棒,又跑回主人处,就这样反复地训练。

他一心一意地看着。人在专心看某种单调、不断重复的运动时,突如其来的想法往往会一闪而过。就在这时,杉本隆治的脑海里,突然产生一个疑问。

“那个女读者以我的小说有趣而中途订阅了报纸。这以前,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呢?”《甲信日报》是在y县发行,东京没有。当然不会是在东京知道的。那么,这个自称潮田芳子的东京人曾在y县的什么地方住过?要么就是从东京去y县时看到这家报纸的。

他的眼睛随着狗的运动而移动,而脑子却在专心地思考着。假定是这种情况,这个读者被这部有趣的小说所吸引,以至特意热心地从东京向报社登记直接订阅,可是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以“没意思”为理由拒绝续订,这实在说不过去。何况,小说本身的确是有趣的。

奇怪!她似乎不是为看小说而订的报纸。那不过是随便想出的借口,实际上是想看其他东西。也就是说,想在报纸上寻找什么。找到以后,就没有看报的必要了。

杉本隆治从草丛中站起来,放快脚步向家里走击。各种各样的想法像蓬乱的水藻一样在脑海中浮动。

他回到家里,从信插中抽出以前由报社转来的潮田芳子的明信片。

——我想订阅贵社报纸。同信寄去订购费。听说贵报连载的小说《野盗传奇》很有意思,打算拜读一下。请从十九日的报纸送起……。

对于女人来说,这是一段相当通顺的文字。可为什么特意要求从登记之日的前两天十九日送起呢?新闻报道最快也就是登载前一天的事情。甲信报没有晚刊,因此,想从十九日看起,就意味着要知道十八日以后发生的事情。他想出道理了。

报社每天都给他送来报纸。他把合订本展在桌子上,从二月十九日开始,仔细地阅读。以社会版为主,但为慎重起见,也没放过向导广告栏。

他把这件事限定在y县的某处与东京有关系的范围内。他一天天看下去,从每天的新闻中,挑选这类记事。直到二月底,似乎没有这类新闻。进入三月份。到五日不见这类报道,到十日仍没有。十三日、十四日。终于到了十六日的报纸,他看到记载着如下内容的报道。

——三月十五日下午二时许,造林局工作人员于临云峡山林中发现一对男女以身殉情的尸体。尸体己腐烂,呈半白骨状。死后约经一月。男方身穿灰色外套、藏青色西服。年龄约三十七、八岁。女方身穿咖啡色宽格花纹的外套,同色的女式西装,年龄约二十二,三岁。遗物只有一个内装化妆品的女用手提包。其中有从新宿到K站的往返车票,由此可见是东京人。

第二天的报纸凳载了他们的身份。

——已查明临云峡情死者的男方庄田咲次系东京某商店的警备科员,(三十五岁)女方为同店店员福田梅子,(二十二岁)。男方有家室。看来是一场悲剧性恋爱的终结……

“原来是这个。”杉本隆治禁不住说出声来。东京与y县相关的报道除此而外,再无其他。潮田芳子大概看到这条消息后就不再订阅了。她一定是为着看这条消息,才特意订阅地方报纸的。因为东京发行的中央报纸肯定不会登这条消息。

“等一等。”他脑海中又出现了许多想法。“潮田芳子指定从二月十九日开始寄来报纸。发现尸体是三月十五日,死后经一月。这样,情死假定发生在二月十八日以前,也是合乎情理的。时间上相吻合。她知道这对男女的情死,等待着报纸上关于发现尸体的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杉本隆治忽然对潮田芳子这个女人发生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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