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妍便不明就里地坐了下来,听皇后慢声轻语地讲背后的始末。

说白了就是……司家抢了胡家姑娘的一个进宫名额,然而胡家和司家的不同点在于,他们对这个名额更加看重,家里有两个姑娘打小就是照进宫的标准教的,换句话说,就是为了送进宫而生的。

这俩姑娘一个是胡莹,另一个是胡莹的姐姐,胡菀。

于是,打小就在父母的灌输下觉得自己一定会进宫的胡菀一朝受挫十分萎靡,觉得自己前途灰暗人生无光,大病、哭闹、绝食、离家出走、自杀……等经典绝望戏码基本都上过——这感觉大概有点类似于寒窗苦读十二年,结果高考失利积郁成疾的悲惨少年。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找到了人生的新追求!

同条街上的另一个姑娘告诉她说,她有个小生意可以做,年入两万两银子不是梦!

司妍:“……”

这台词听着真特么熟悉!很多不靠谱的微商都爱张口闭口年入百万不是梦!

下一句就是“为什么别人能你不能?因为你不够努力!”或者“因为你没跟对团队/选对产品/找对方向”云云……

司妍听得满心都是吐槽弹幕,忍不住问皇后:“她那个街坊这么说,那胡菀她就信了吗?”

当然她就信了啊!

接下来的过程,所有微信朋友圈里有微商的盆友都司空见惯。胡菀被洗脑洗得一愣一愣的,坚信这个产品是好的,自己买了一大摞拿到了代理资格,然后一边卖一边用。

每天,街坊邻居都在听她说妆品甲和某某著名妆品的配方一样,妆品乙可以另肌肤弹润细滑,妆品丙长效防晒十二个时辰。

广告语中还有什么“xx曾经说过”之类的心灵鸡汤,xx基本就是由现实中的“马云”“马化腾”替换成游戏世界中的成功人士名字。

然后因为囤货太多,胡菀一边向街坊四邻卖,一边还自己用。那么问题就来了,街坊四邻有一些是出于情面买,买完根本就不用,另一些则是用完、或者用几次便罢,不会久用,只有她自己用得兢兢业业……

而很多杂牌产品之所以能有销路,就是因为它短期使用不会有问题,甚至确实会效果很好,长期使用之后问题才会逐渐显现。

于是在历经一场春去秋来、又一番花谢花开之后……

胡菀烂脸了。

积年累月叠加的问题在达到一个极限点之后开始迅速显现,红肿、爆痘、化脓、黑头、闭口等等应有尽有。

然而大概是因为胡菀对自己代理的品牌信任太深,还在不停地用它们做护肤,希望拯救自己的惨状,产品a不行就换b,b不行就换c。但这些东西还不是半斤对八两啊?谁也不比谁强,终于,发展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地步。

家里急了,开始寻访名医想给胡菀治脸,然则成效不大开销不小,短短几个月里花钱如流水,一大巨贾骤然显现颓势……

家里不得不想法子将钱赚回来,还必须赚得快,因为胡菀的脸等不了。

于是全家都踏进了微商这个深坑……

所以胡莹当了“全国总代”是为了给胡菀治脸,连俸禄都要送回家、还要借钱一并送回家,也是为了给胡菀治脸。

所以胡莹对她们司家三姐妹恨意深沉,觉得要是没有最初那件司家抢胡家名额的事,他们都不会这么惨,变着法的想把她们一个个弄死。

天了噜!

这剧情,司妍觉得活脱脱就是一集完整的《法治在线》。

预告词大概可以是:假冒伪劣如何害了人又害己?花季少女为何变成杀人恶魔?经商世家何以误入歧途?明晚的《法治在线》将带您走进宫中女官胡莹背后的故事。【深沉】

皇后说完之后,整个长秋宫的大殿安静了起码一分钟……

司妍沉默着看看旁边的亓官仪,深吸了口气:“替人进宫的后果居然……这么严重?”

她觉得有点负罪感。

当时这个安排不是她自己做主的,司家主母和掌事的宦官几句对答就拿了主意,于她而言只是在跑剧情,所以她进宫进得心安理得。现在这么一想,似乎无意中毁了别人的一辈子,这可真和替了别人的高考成绩有点异曲同工。

而在现实世界里,高考作假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司妍皱皱眉头,无措间下意识地攥住亓官仪的手,亓官仪无声地反握住她,她心弦一定,又说:“那……现在娘娘觉得该怎么办?胡家这样,还有胡莹……我……”

她脑子里乱得一团糟,一边跟自己说这事儿跟高考是两回事,古代和现代的标准也根本就不一样,一边又陷在这种负罪感里拔不出来。

皇后啧了声嘴:“要本宫说么……顶替进宫这事虽则不对,但民不举官不究,本宫看在老七的份上,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这事……真要查个明白也不容易。”

皇后边说边一睃亓官仪,亓官仪颔首道:“是,儿臣查了,近几十年,司、胡两家相互顶替的事没有十例也有八例。”

司妍:“……”

皇后“嗯”了一声:“所以要本宫说呢,与其去追查这些陈年旧事,倒不如在今天这一步料理干净。”皇后又看向了那个端着死药和理肤泉b5多效修复霜(……)的宫女,“杀她全家可以,借这机会握手言和也可以。具体如何,全看你。”

司妍自然而然地选了理肤泉,决定去治好胡菀的烂脸问题,跟胡家握手言和。

理由很简单:要张口说出“啊,我决定杀她全家”……这对她这样一个普通人来说,太难了。

于是皇后风轻云淡地将胡莹的事押了下来。事情出在长秋宫里,皇后又并未受伤,这件事想按住不提并不算难。晔城那边,亓官仪也传话让暂缓审问,许他们交钱赎罪,按每口人八千两银子的价格计算。

亓官仪来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司妍正在认真帮胡菀挑选护肤品,她拿着一瓶自己喜欢的资生堂悦薇珀翡紧颜亮肤乳正试用,试得想把这东西扣下!

作为一个混油,她和大多数乳液八字不合,质地稍微厚重一点就觉得糊在脸上难受,悦薇这款便显得一枝独秀!

这一款的质地特别细滑,上脸半点黏腻感都没有,但又水水的十分滋润,搭配合适的水和精华之后连大北京的秋燥都能完美hold住,第二天一觉起来觉得自己是中性皮的感觉太痛快了!

司妍沉浸在这乳液带来的舒适感里,突然闻得“八千两银子”这个天文数字时,一失手把捧着的乳液瓷罐抡了出去:“这也太高了吧?”

“……”亓官仪接住乳液罐放到一边,司妍堆笑:“不好意思……”

“犯了律例总要付出些代价的。”他眉头微挑,“别说什么是被司家逼的,你若落到胡菀那个境地,会去卖这些东西吗?”

司妍认真想了想,那是不会。

对护肤品和化妆品的认知告诉她,这些杂牌的东西轻易别上脸。而自己不敢上脸试用的东西,她是一定不敢卖给别人用的。

亓官仪又问她:“你家里会因为你生了病需要用钱,就变本加厉地卖别人这些东西吗?”

司妍:“……”

她对这个“司家”的了解并不多,就下意识地想到了现实中的父母,他们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胡菀最初去做这些,叫被蒙蔽;胡家后来全家都这样做,叫蓄意害人。”亓官仪淡淡地说着,司妍的思绪却仍在自己的父母那边。

直至他从身后将她一揽,她浑身一颤。

“你不用那么自责。”亓官仪道,“这件事就连母后也没觉得该怪你,你想开点。”

话音未落,两滴热泪溅在他揽在她身前的手背上。

亓官仪一怔,司妍慌忙地抹了把眼泪:“我知道。”

她蕴着笑转过身,迎上他的担忧:“你不用劝我,我没因为这个自责,我就是……就是想家了。”

他神色放松,抬手帮她抹了抹眼泪:“对不住,我就是随口一提你家。”

“没事的。”司妍喃喃说着,握住他的手。她没法跟他解释其实这说哭就哭跟他提的那个“司家”没啥关系,只是因为她还有另一个回不去的家,所以一下子触到泪点了而已。

她拉过他的广袖擦了把眼泪,亓官仪托起袖子一看她留在上面的两撇眼线就一板脸:“又说没事又报复我?你看你这人!”

“我就这样,怎地?”司妍抬起花了妆的脸抬头看他,“我也就欺负欺负你了。”

在这整个世界,也就他能由着她欺负了。

“说得真可怜。”亓官仪眯眼睃她,倾身在她额上啜了一口,正想说“你欺负我,我便拿这个还”,就觉她双臂环到了腰上来。

他微怔,她一踮脚尖还了一吻在他唇上,显然比他直接多了。

吻完之后她仍踮着脚,依旧泛红的眼眶里沁出威胁,咬着牙将手臂搭到他肩上挂着:“我偶尔会想,如果有些事情让我们不能不分开怎么办……现在我想开 了!不管那些,你撩我我就撩回去,先做到人生得意须尽欢再说!”

亓官仪嗤地一笑,手拢到她的纤腰上:“那如果我再撩回去呢?”

“那我……”她刚张口,他俯身逼了过来,一个热吻落在她唇上,司妍唔地一声闭上眼,心跳加速,满脑子都是乱的。

她鬼使神差地在想……

你又撩回来,那我早晚睡了你!

解锁各种姿势!

一夜二十八次!

累得你起不来床!要靠大补才能活!

一列小火车用汽笛鸣着“污”声从心头开过。然而事实是,司妍在一方房间里被亓官仪一吻激得浑身发僵,完全落入他的控制之中,只有一层比一层更红的脸是不归他管的。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她觉得这太糟糕了。

现下就这样了,要真能有睡他的那天……她觉得自己多半也不太有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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