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王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可是身旁却是空落落的。

他半合着眸子,心里想着,阿宴今日倒是起得早,怕是去看两个小家伙去了吧。

回头总是要和她说说的,两个小家伙自然有奶妈丫鬟尽心照料,如今她怀着身子,倒是应该多当心自己,不必那么操劳。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睁开眼睛,准备起身。

可是一瞬间,他感到了有什么仿佛是不对的。

此时他躺在一张富丽堂皇的床上,这床上雕刻着祥龙团云图案,床上的锦账华贵暗沉,帐顶上雕刻着八仙过海的图案。

这么一张床,根本不是他和阿宴的那张床。

隐约仿佛似曾相识,好像很久远之前,久远到了上辈子吧,他是睡过这么一张床的。

这,是一张龙床。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会睡在这张床上,那便是大昭国的帝王。

容王浑身僵硬得犹如沉入万年冰库之中,他沉默了很久后,终于动了动手指,准备起身。

也许是自己酒醉之后,躺到了皇兄的床上?

可是就在他掀开锦帘,两脚还没落地的时候,就有宫娥过来,整整两排,像是恭候多时了,恭敬地奉上各样洗漱之物,更有宫娥殷勤地为他奉上衣物。

他侧首看过去,却见那衣物,赫然是件赤红色红袍,红袍上绣着九团云龙——那也是只有大昭的天子才会穿的衣服。

容王不动声色地抬起眸子,扫向那一众宫娥,得益于他过目不忘的能力,尽管年代久远,他也隐约记得,这确实是上辈子他用惯了的那几个宫娥。

后来这些宫娥,有的被他放出去嫁人了,有的提拔做了尚宫,当然也有的被凝贵妃买通了,于是被他盛怒之下赐死了。

容王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他默了好半响后,决定重新躺回到床上去。

也许他只是做梦了吧,梦醒了,一切又会回到那个甜蜜的记忆中,两个胖乎乎的调皮小家伙,还有阿宴温柔动人的容颜。

于是这一日,昭武帝躺在龙榻上,整整躺了一日。

一时之间,满朝皆惊,文武百官们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开始尘嚣而上。

你要知道昭武帝是一个比他的皇兄仁德帝还要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数年如一日,除了沐休外,每日都是要勤政不辍的。他既不贪财也不好色,视后宫佳丽犹如无物,他循规蹈矩兢兢业业……

这样的一个好皇帝,怎么竟然在龙榻上躺了整整一天呢?

难道昭武帝生病了?

文武百官一个个都担忧不已,昭武帝如今并无子嗣,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后继无人,这大昭国怕是要变天了。

而除了这些文武百官,后宫之中的众位妃嫔却是反应各异。

来自异国的皇后曼陀公主是拿着一把剑在那里咿咿呀呀地练着,听到这个消息,狠狠地刺出一剑,冷道:“他也能生病?”

如今掌管后宫的凝贵妃听到这个消息,则是沉思良久后,挑着峨眉,若有所思地道:“速去派人打探!”

被冷落多时的陈妃,当听到宫娥悄悄提起这个事儿的时候,正在后宫那个自己开辟的花地里为自己养的娇花拔草呢,她听了后,连头都没抬一下,淡淡地道:“你一个宫娥,操心这个做什么?既然皇上没说病,那他就是没病。再说了,便是皇上病了,自有皇后和凝贵妃去问候照料,关我们何事?”

这一席话,说得宫娥无言以对。

半响之后,她竟然点点头:“娘娘说得对……”

而在备受换上宠幸的沈大人的府邸,沈从嘉正背着手,拧着眉,在书房里踱步。

这到底是怎么了,忽而就躺在龙榻上一天不动?

听说平日他最倚重的大太监过去问要不要请太医,被他冷眸一扫,当下便吓得裤子都湿了——这本来太监年纪大了就容易失禁,如今更是忍不住,这下子脸都丢大了。

沈从嘉琢磨了很久,想着这昭武帝到底在想什么?

若是病,倒是不可能的,他平日里勤于练武,那身子骨好得很,便是如今让他出去打仗,怕是都能百战百胜!

若是其他帝王如此赖账,臣子们还能猜测是他沉湎于女色,可是这事情对昭武帝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以至于大家都猜他根本身体上有重大缺陷,或许就是有断袖之癖的。

沈从嘉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最后咬咬牙,终于想着,还是让阿宴进宫去打探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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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宴此时已经很久不曾见过沈从嘉了,沈从嘉忽然来找她,这让她有些疑惑。

不过沈从嘉恳切地道:“阿宴,如今昭武帝忽然出了这等事,群臣分外猜疑,不知道到底是因了什么。我如今犹如热锅蚂蚁一般,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说着,他就要去握阿宴的手:“阿宴,帮我。你进宫去,找你那妹妹凝贵妃打探下消息,可好?”

阿宴别过脸去,默了很久。

她其实并不喜欢见到她那个妹妹凝贵妃,每一次见过她后,自己的心绪都要低落很久。她也并不喜欢进宫,因为那方正的皇宫内院,总是有种让她说不出来的憋闷,仿佛一进去,她就喘不过气来。

阿宴低头望着沈从嘉那握住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将手挣扎出来:“好,我去吧。”

答应了沈从嘉进宫后,她开始穿戴起来。

不敢太过华丽,怕凝贵妃看到了不喜欢,也不敢太过朴素,怕凝贵妃又要嘲讽一番。

费尽思量,她穿了一件半旧的裙袄,戴上了金钗,准备进宫去了。

而此时的昭武帝,终于下了龙榻。

下了龙榻的昭武帝,脸上死沉沉的没有半分生气。

他肃着脸,命人拿来了近日的奏折,开始批阅。

此时的昭武帝,当然不是勤政爱民到了如此地步,而是要借着奏折,看看今夕是何年,他到底回到了什么时候。

一摞的奏折放到了御案前,昭武帝翻过那些奏折,大约明白了。

这个时候,自己登基七年了,二十六岁了。

那么阿宴呢?

昭武帝想起阿宴,心间泛起一股绝望的味道。

此时的她,若是也在这个世间,应该是二十九岁了,二十九岁,她和沈从嘉还没有彻底断了情分呢,偶尔间,她会进宫去见凝昭容。

抬起手来,撑着额头,昭武帝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会胆怯。

他有些怕了,怕去见阿宴,看到她恭敬地跪在自己面前,乌发秀丝间那隐约的一截颈子。

闭眸良久后,他终于召来贴身暗卫,默了很久后,吩咐道:“去沈府,打探下沈夫人的境况。”

这话一出,暗卫恭敬地道一声是,不过心里不免觉得诡异。

若是让他去查沈大人也就罢了,那可是当朝宠臣,可是却让他去查沈夫人?

莫非,外间传言昭武帝和那沈大人乃是短袖之好,这竟然是真的?

想是这么想,暗卫还是恭敬地退下,然后纵身前往沈府去了。

此时大太监进来,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是否可以用晚膳了。

可是昭武帝,或者说容王,哪里有心情吃啊。

他铁青着脸,摇了摇头,道:“摆驾岫安宫。”

如果他没记错,岫安宫是此时应该为凝贵妃的顾凝所住的宫室,如今他还是先去见见她,顺便探寻下这辈子的种种情况吧。

一路走到了岫安宫,昭武帝想起这辈子的那凝贵妃,再想起下辈子的凝昭容,眸中透出厌烦。

不过他还是跨步,走近了岫安宫的大门。

而此时,阿宴刚刚设法进了宫,经过了凝贵妃的应准,前去进岫安宫见她。

于是一个刚苏醒过来,脸上清冷到萧杀的帝王,就这么和那个急匆匆赶来,受着夫君嘱托,忐忑不安地进宫见贵妃妹子的阿宴,碰面了。

阿宴是万万没想到,怎么那个据说躺在榻上一整天的昭武帝,竟然此时就这么肃着脸站在那里,一双深冷的黑眸怔怔地盯着自己瞧,那个样子,倒是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

她一惊,想着这昭武帝是怎么了,莫非自己哪里错了?

当下忙跪下,向这帝王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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