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洪城里算是被容王搞了个天翻地覆,这时候的容王总算是闲了下来,开始带着阿宴四处游玩。虽说是江南一带,比起北方萧杀的冬天要暖融,可到底是冬天,也不至于出去到处游玩,无非是逛逛周围的宝刹古寺,以及去附近有名的园林逛逛罢了。

这一日,容王带着阿宴并两个小家伙,一行人来到了洪城外的灵隐寺。虽则是冬日,可是灵隐寺的香火极为旺盛,上山的人世络绎不绝。因这上山的路陡峭,容王也放弃了骑马,而是徒步而行,却让阿宴和两个小家伙坐着轿子上去的。

阿宴坐在轿子里陪着两个孩子,偶尔间撩起帘子看向一旁的男人,却见他黑发紫衣,身形卓绝,虽然是和众人一般爬山,却没有其他人低头爬山的费力和狼狈,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和优雅。

阿宴正这么看着的时候,容王恰好转首看向阿宴,一时阿宴便笑了:“殿下在那里走路,我却坐在轿子里呢。”

若是平日,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她再是尊贵的王妃,也大不过去他容王殿下啊!

容王听此,眸中透着淡笑,却是没说话。

就在此时,恰好也有另一个轿子上山的,那个轿子比起阿宴所乘坐的轿子要寒酸不知道多少,轿子极小,仅能容纳一人局促地坐在那里而已,轿子是由两个轿夫抬着的,旁边跟着一个男子。

阿宴纳罕地看过去,却见那轿子里一个女人掀开帘子,对那男子道:“早说过不坐的,你非要让我坐,平白多花了几十文钱呢!你哪里来的这钱!”

那男子穿着粗布衣衫,一看就是个老实的,憨厚的赤红脸,听到这个,闷声道:“让你坐你就坐,省下这几十文钱,穷不了也富不了!”

那女人可能终究是不舍得钱,还要再说的,谁知道那男人却道:“我就是让我的女人坐坐轿子,又怎么了,这辈子才坐几次啊!成亲的时候一次,如今怀了身子一次!等以后你老了走不动了,我再让你坐!”

顿时,那女人仿佛原本一肚子的气都消失了,怔怔看了自己男人许久后,终于羞红了脸笑骂了一句:“你个败家的!”

说是骂,其实看着那是无比欢喜的。

阿宴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放下帘子,忽而觉得心里有种异样,忍不住透过帘子角缝再次看向容王,忽而心里有些恍惚,想着若是他并非如今尊贵的容王,自己也不是什么容王妃,他也是会努力省下钱让自己坐轿子的吧。

其实她最初嫁给这个男人,自己心里明白,就是贪图了他的权势,想着靠了他,自己这辈子无忧无虑,也可以靠着他来提拔自己的哥哥。可是如今,和这个男人过了这么两年,又生了两个娃儿,这么长时间的点点滴滴,都刻在心里,化作比蜜糖还要浓郁的甜蜜,就在心间荡漾着。

这个男人,有时候让她心疼,有时候让她倚靠,有时候也让她无可奈何。

此时两个小家伙睡着了,她慵懒地闭上眸子,抚摸着自己那依旧平坦的小腹,忽而就泛起一个念头。

或许,这就是情吧。

因这情之一字,她如今便是跟着他吃糠咽菜荆钗布衣,都心甘情愿。

恍惚中这么想着,她竟有些累了,于是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那轿子已经停在寺庙门前了,容王正低着头,弯腰要将她抱起来。

见她醒了,便温声道:“你先在这里歇一会儿再进去?”

阿宴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也不累。”

说着,在容王的扶持下站起来。

此时奶妈已经分别抱了两个沉睡的娃儿,准备前去寺庙。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去了。

南方的山脉比起北方来总是多了几分清灵秀气,且因为是山里,气候比外边晚了十几日,如今依旧有树木是绿色的,就在这翠绿映衬中,在那朦胧水气弥漫中,那宝刹犹如一个世外仙人一般,带着精雕细琢的秀美,透着几分难言的神秘。

阿宴一走进这古刹之中,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有几分难言的忐忑,一时竟然脚下发虚。

她转首看向容王,却见容王薄唇紧紧抿着,好看的眉眼淡淡地审视着前方的正殿。

容王感觉到她的目光,侧首看向她,轻笑了下,淡道:“走,进去吧。”

说着,牵起她的手。

阿宴忽而觉得,他的手,透着冰冷的意味。

带走进了正殿,却见这里佛像法相森严,前面一如普通的寺庙一般摆着香炉等,那里面香烟袅袅,一旁有几个小沙弥在闭着眼睛专注地念着经,还有三五个香客在那里跪拜。

容王牵着阿宴的手,淡道:“我们也拜拜吧。”

阿宴点头:“好。”

一时两个人挨着跪在那里,拜了几拜,就有知客僧过来递上了簿子,容王见了,便问阿宴:“你要捐多少香油钱?”

阿宴也没多想,便道:“总要一百两的吧。”

平时阿宴也曾跟着母亲去烧香拜佛,寻常都是捐个几十或者一百的,如今初来乍到,又听说这是宝刹,那就捐一百两吧。

容王却道:“你捐一千两吧,再替两个孩子各捐五百两。”

阿宴听到这话,微诧,因为平时容王并不是一个奢靡的人,也不会干那种挥金如土的事儿。平日他固然是个讲究的,日常所用都是价值不菲,可那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考究和细致,不是靠着多少金银堆彻出来的贵气。

如今,他倒是来到寺庙里,一掷千金了。

不过他既然说话了,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点头道:“好。”

夫唱妇随,他既然这么说,那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两千两银子,原本也算不得什么。

拜完主殿之后,容王又带着阿宴去了偏殿,各处都看过了,这灵隐寺内院落精致,景致秀美,两个人一边走着拜过各处,一边观赏那远处瑰丽山脉,以及这院落中错落有致的景致。

一时两个人走到了后面一处偏殿,此处香客倒是稀少起来。两个小家伙因醒了,奶妈并侍卫们正带着他们在偏殿那里玩耍。

阿宴看向身边的夫君,不由问道:“你对这灵隐寺倒是极为熟悉?”

这么一路走来,他也不曾问路,领着她跨过一个偏殿又一个偏殿的,竟然是熟门熟路的架势。

容王刚硬的脸庞俊美清冷,一双黑眸淡淡地望着远处的山脉,听到阿宴这么问,淡道:“是,来过的。”

阿宴怔怔望着他,忽而觉得他来到这灵隐寺后,仿佛有些和平时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却又是说不上来的。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便见一个沙弥走过来,来到两个人面前,恭敬地问道:“敢问可是萧施主?”

容王定定地望向那小沙弥,点头道:“是。”

小沙弥便道:“我家师父知道萧施主来了,特请一见。”

这小沙弥的话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是阿宴却感到,握着她的那双冰冷的手,忽而用了几分力气。

他平时是几乎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别人都以为他总是清冷没有喜怒,可是相处久了,她却能隐约感知到他的喜怒。

如今,他握着自己的手略显僵硬,好看的薄唇轻轻抿着,黑眸深沉得看不见底。

她知道,他身子有些紧绷,仿佛在紧张什么。

这种事,是少有的。

毕竟这天底下也没几件事能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容王殿下紧张。

阿宴侧首,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容王。

容王感觉到她的目光,竟笑了下,道:“阿宴,既如此,你随我过去,等下你就等在禅房外面吧。”

阿宴柔顺地点头:“嗯。”

一时小沙弥走在前面,阿宴和容王跟在后面,几个人穿过竹林,踏着一个由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来到了一处竹房前。

容王望望那竹房,对阿宴道:“你等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阿宴眼看着容王走向那竹房,一身修长的紫色袍子将他衬托得越发尊贵不凡。

走到竹房时,他身形顿了下,回头看了她一眼,道:“等在这里,不要乱跑。”

他的语气,像叮嘱一个孩子,一个在集市上也许会因为调皮而找不到父母的孩子。

阿宴笑了下,点头道:“我知道的。”

******************

容王进去后,那竹门便关上了,关了很久,一直没有打开。

阿宴开始的时候还站在竹林旁,欣赏着这里秀美的景致,可是过了约莫两柱香功夫后,她便有些不安了。

一是想着容王进去时,实在有些不对劲,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二是想着不知道两个小家伙玩得可好,容王带着自己一径地往里面走,不曾想就这么把两个孩子扔在那里了。

可是她又不愿意离开,她还记着容王进去时说的话,他两次叮嘱自己不要离开的。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看到面前一团白色跃过,定睛看时,竟然是一只长了两个红眼睛的兔子,那兔子机灵得很,就那么侧着脸儿竖了两个长耳朵看着她。

一时她笑了,忍不住蹲下来,伸手抚摸着那兔子。

“小家伙,你怎么忽然跑这里来了?”

她温柔地摸了摸兔子的两只耳朵,这兔子竟然是不怕人的:“我以前最喜欢兔子了。”

她正看着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有一个人道:“以前喜欢,现在就不喜欢了吗?”

阿宴猛然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一惊,抬头看过去时,就见竹林里,走出来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明明脸庞是极为陌生的,可是他的眼神,他的头发,还有他的身形,都带给阿宴难以言语的熟悉气息。

阿宴看着这个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冷声问道:“你是谁?”

男人见阿宴湿润的眸子中透着防备,他皱眉,上前道:“你也不必怕,我并没有恶意。”

阿宴的手抖了抖,这个人的声音,竟然也有几分熟悉的。

熟悉到仿佛曾经天天都在听,可是明明,他和那个人的声音完全不像啊!

阿宴见那男人逼近,便再次后退一步,冷冷地道:“你不要靠近我,不然我叫人了。”

那男人却忽而扯起一个嘲讽的笑:“你叫啊!看看这里有人吗!”

谁知道他话音刚落,一个青色的影子忽而就飘落在他面前,然后抬手间就是一巴掌,将那个人整张脸都打歪了。

阿宴松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人,却是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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