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一世他办过的错事, 其实也是能数出那么几件的。

最让他追悔莫及的, 还是牺牲了尹平梧。

这世间能有几个尹平梧?

他好看, 他温柔,他体贴入微。

他是这世间唯一的光, 能让他少时黑暗的世界里看见一比明亮。

可他却不得不牺牲了他,毕竟他身为太子, 怎么可能只顾儿女情长?

甚至不惜……牺牲他们的孩子,以立尹丽梧之子为太子为条件, 获得了朝中元老,尹家和其岳丈奉恩公的全力支持。

再有戎家百万雄狮为后盾,他才得以将这江山保下来。

可这件事, 他做的终究见不得光。

尹氏奸诈,手里握有他谋害尹平梧的证据。

若他立了其他子嗣, 那他当年的所做所为, 就会全部曝光于人前。

帝尊大过天, 更何况太子并无错处,自己也算平平稳稳的把这江山交到了下一代的手里。

祖宗泉下有知,也算有交待了。

只是年龄越大,他对尹平梧的思念和愧疚便越盛。

乃至如今见到一模一样的宗源,便仿佛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着。

如果不是不能行事了,这会儿宗源大概孩子都怀上了。

他缓缓上前, 静静呆在旁边欣赏,鼻端萦绕着一股清新的香气。

皇帝闭上眼睛缓缓闻了闻,问道:“阿源这是在焚什么香?”

宗源抬头看了一眼皇帝, 先是挑了挑耳际的垂发,随即柔柔答道:“这是我们东瀛的静神香,我看您近日心神不宁,怕是国事操劳所致。您在我这儿休息一会儿,闭上眼睛小憩片刻。醒来后,保证您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皇帝十分满足的点了点头,他朗声笑了笑,说道:“好,那朕便在你这儿睡会儿。朕后宫有三十九人,竟无一人有阿源这样的细心。”

宗源抿唇笑了笑,说道:“宗源既已心属皇上,自然是要处处为皇上着想的。否则,宗源的心也会跟着疼,那也是让自己难过。索性便多关爱着皇上,宗源也能放心。”

皇帝再次怔住了,虽然宗源所说之话,并不与平梧尽然相同,却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尹平梧当年也是一边点着香一边状似无意的对他说:“你身上不痛快,我心里便不痛快,索性便多做些,我们都能痛快了。”

因着这句话,还是太子的他拉着他在寝殿关了半日的门。

还有什么能比一个世间少有的美人,皱着眉头捏着药香说着担忧他的话语更让人动情的呢?

如今再听到这话,皇帝更是心中思绪翻飞。

逝去的,往日之日不可追。

眼前的,再不珍惜不再有。

他上前拉起宗源的手,问道:“阿源,朕要封你为皇贵君,与皇贵妃平级,你可愿意?”

宗源却摇了摇头。

皇帝怔了怔,问道:“怎么?阿源不想嫁给朕?”

宗源继续低头拨弄香鼎:“只要能常伴皇上左右,阿源不要什么名份,感情才是最重要的,阿源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一句话,让皇帝彻底为眼前这少年沦陷。

有些心思藏久了,便成了疯魔。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想法,却悄悄藏了起来,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北郊,陆含之却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顶着热辣的太阳和宇文琝一起勘察地形。

陆含之说了自己要在长京大河架桥以后,宇文琝便点头同意了。

但他也说了许多自己担忧之处。

夏季正是长京大河水季,泱泱几十米的河面,想要架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从前大家选架桥的河面,都是较窄的河面,因为易于施工。

也正是因为河面过窄,每逢水季便要么将桥漫过,要么将桥冲毁。

以至于这些年来,每每官府有事需要修桥,都只是简单的做个一次性的,哪怕冲毁了也不担心,再建便是。

陆含之却不同以往,选了一处地势较高,较为平坦的宽河道。

他给宇文琝的理由是:“此处架桥,一是地势平坦又依傍山势,适宜大兴土木。二是此处乃河道均宽最宽之处,哪怕涨水,也不会漫过河堤。反倒是河道较窄的地方,常常被冲垮淹没。在此处架桥,无疑是最安全的。”

陆含之看着那浩浩荡荡的河道,问道:“王妃,你可有考虑过,依我们如今的人力,是不可能在这样的河道上架起桥来的?”

陆含之笑,说道:“考虑过啊!”

宇文琝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问道:“那王妃这又是何解。”

陆含之指了指左右两岸,便登上旁边的一块石头。

宇文琝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扶了上去,并一直扶住他,生怕他磕着碰着。

身为一个挺着六个月大肚子的孕夫,着实不老实了些。

陆含之指着两案的山壁说道:“王爷您看,这两处悬崖是很好的着力点,我们完全可以靠着山崖,建一座吊桥。”

宇文琝皱眉:“吊桥?”

在宇文琝那个朝代,均以木桥为主,哪曾听过吊桥这一说?

陆含之点头,答道:“对,吊桥。”

说着他便拿出一张系统给的设计图,说道:“凿穿这两侧的崖壁,以钢锁木板为原材料,横跨长京大河两岸,便可修一座简单的吊桥。”

这是中级第二阶段的第一个任务,先修一座吊桥。

这对陆含之来说,就简单多了。

看来系统也是考虑到,搞基建还需循序渐进,不宜操之过急。

宇文琝看着那吊桥的设计图,眼中露出了些许精光。

他十分赞许的对陆含之点了点头,说道:“王妃的头脑,大概是神仙赐予的,让本王佩服。”

陆含之面露娇羞,说道:“王爷过奖,您也不用羡慕我,毕竟您身上也有一处是神仙赐予的。”

在旁人听来,大概是觉得陆含之说这话是在赞扬王爷武功盖世可安天下。

但只有这两夫夫自己心里明白,陆含之夸的是宇文琝的某个不可言说之处。

宇文琝看了一眼陆含之,低声说道:“王妃今晚是不想让嘴巴休息了?没事,反正你向来爱说话,多用用是好的。”

陆含之下意识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随即闭了嘴。

他知道这人向来说到做到,搞得他现在都不敢挑逗他了。

陆含之知道,这个浮桥肯定不是最终任务。

每级任务都有三个,陆含之才做到中阶二级的第一个任务。

此刻他请来的工匠已经开始凿壁穿石建吊桥了,希望工期不要太远。

晚上回到王府,陆含之收到了宗源传来的消息,只说一切顺利,预后还要看皇帝的心思。

陆含之笑,问传信的刘姑姑:“太子府那边传过消息没有?”

刘姑姑点头:“太子府放了个叫降香的大宫女在小玉居,昨夜皇上离开后,降香便去回了太子府的眼线。”

陆含之点头,说道:“那便好,预后之事,不用我们操心,自然会有人推波助澜。”

刘姑姑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陆含之刚要去见宇文琝,却看到一抹素色身影进了前院,正是他之前替宇文琝约的木青桐。

陆含之知道,宇文琝可能还想游说木青桐,虽然他觉得希望不大,但是还是通过尹琮,帮他请来了木青桐。

因为陆含之对小六子的养育之恩,尹琮一直对陆含之心怀感恩,所以很多事都愿意帮忙。

木青桐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对外是以师徒相称,但他们心知肚明,毕竟尹琮是不能存在在这个世上的人。

不过如今想来也无所谓了,皇室小郎君无继承大统的资格。

皇长子宇文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他的钟儿在很早就已经生育了,比宇文珏还早了好多年。

怪只怪他不够细心,怎么就没发现他对他大师兄暗生情愫呢?

这孩子从小心思便藏得紧,直到他发现他怀孕,才知道他私自吃了圣药,还在他大师兄离开雁南村之前……

他觉得自己对孩子挺不负责的,对自己的家人也不负责。

如果不是他刚被救回来那几年一直过的浑浑噩噩,病了一场又一场,他母家的人也不至于毫无征兆的罹难。

在他终于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需要自己好好教养的时候,钟儿的心思已经让他捉摸不透了。

陆含之刚要退回后院继续散步,却见又有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仍是一副僵硬的表情,不笑不怒,仿佛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陆含之第一眼便认出了他,朝他招了招手:“钟先生,这边。”

钟尧朝他这边看了过来,立即和木青桐打了声招呼,转身去找陆含之了。

陆含之迎上前,说道:“你怎么跟来了?小六子和阿蝉在后院,我们去找他们?”

钟尧的眼睛里立即漫上喜色,那张脸却还是僵硬的,说道:“好。”

后院,小六子那把重剑已经耍得有模有样。

虽然才七岁,身高已经长开些了,俨然有了几分少年的样子。

只是细细瘦瘦,身上仍然没有很多肉。

阿蝉托着小脸儿在一边看着,小六子停下手脚,上前给他擦了擦口水,说道:“为什么小孩子爱流口水?”

阿蝉其实一知半解,毕竟他才一岁半,于是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对小六子说道:“馋的。”

小六子:……

陆含之:……

钟尧:……

钟尧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的人皮面具起了点皱褶。难怪他从来都不笑,原来是因为脸上的人皮面具一笑就容易穿邦。

陆含之上前,摸着阿蝉的小脑袋头疼道:“你阿尧哥哥身上是有肉还是有糖,让你馋成这副模样?”

小六子满脸通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陆含之本来也只是开个玩笑,便没再放到心上。

却听阿蝉语出惊人:“馋六哥哥的身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家长:熊孩子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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