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如意大大的眼睛里还鼓着眼泪,听见文帝的话,竟反应不过来。

这这这,这画风变化得比较大呀。

“陛下?”如意躲在后头,见素来精明的楚离也愣住了,仿佛不敢置信地看着头上穿着常服,一只干巴巴的老爪子摸着白胡子十分温和的文帝,许久之后方才想起来给文地磕头。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已经歪掉要散开的发髻,急忙伏在文帝的御案前头小声儿说道,“给,给陛下磕头。”她呆呆地磕了三个头,见文帝笑眯眯地往下看过来,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定下来了。

不管文帝为什么对禹王妃网开一面,哪怕是想治他亲儿子禹王于死地呢,如意这一回都不觉得他狠心,而是真心感激。

若是平常,谁家要杀亲儿子不得叫人骂一声虎毒不食子呢?若还有个后妻嫡子的,妥妥儿的是渣男。

如意从前也觉得文帝挺渣的,祸害了许多好人家的闺女,可是此时她才发现,人心真的是偏的,哪怕文帝渣,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捂着眼睛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抽噎地磕头说道,“叩谢陛下隆恩。”

她小小一团哭得可怜极了,可是一会儿,自己滚到了探身看自己的老头儿的面前,抹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说道,“小九儿,小九儿是喜极而泣呢。”她突然狗胆包天,滚在地上抱住了文帝的腿。

原来抱住皇帝的金大腿,是这样可靠呀。

文帝也忍不住心情不错地看着跟自己撒娇,小儿女模样怯生生的小姑娘,摸了摸她的头,亲手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才对楚离颤巍巍地说道,“瞧瞧吓得她。”

“叫您见笑了。”楚离十分安静地看着如意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傻话,目光之中露出了几分温和。

“可是心却纯良,这个时候不知趋利避害,却还敢到朕的面前来,你不怕?”文帝将手上的折子放在御案上,见下头的如意扒着自己,两只红彤彤的眼睛鼓起来十分急切,笑眯眯地垂头问道,“知道禹王府大难,各扫门前雪就是,难道你不怕朕动怒,牵连了你?”

他想了想,目光落在叫一道水晶帘子给挡住的角落,长长地,有些感慨地叹息道,“赤子之心,实在如此。”

“可害怕了,可是小九儿却有更怕的。”如意抓着文帝的袖子,第一次与这位帝王这样亲近,本对帝王存的敬畏之心,却在这时候都化作了感激。

“朕明白,”文帝没有问如意更害怕什么,只是目光温和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一边掉眼泪珠子一边仰头对自己开心地笑,叹了一声“痴儿”,转头与楚离说道,“是朕走了眼,若知道这肥……小丫头是这么个性子,朕不会叫你说两句,就断了她与小七的婚事。”

有这样真心的孩子,他在宫里已经很难看见了。文帝有些可惜没有赐婚给冀王,见楚离的脸顿时就黑了,飞快地咳嗽了一声。

他年纪也大了,又素来喜欢享乐与美色,因此身子一直都不大好,如意急忙爬起来,滚到他的背后去,抬起两只小拳头嘿咻嘿咻卖力地给他捶背。

“从小儿我给祖母锤,祖母最喜欢了,说我锤得又快又舒服。”她因得了文帝的好处,此时讨喜极了,狗腿儿地还与文帝一边锤一边问力道重不重。

得亏大殿里没有别人在,不然看见一只摇头晃脑头上呆毛儿迎风招展的小姑娘这样狗腿儿,然而文帝还这样纵容地呵呵笑着点头叮嘱“左边点儿……”等等,眼珠子都得瞪出来。一会儿如意见这马屁拍的爽了,自己也不害怕了,急忙又说道,“您不是给小九儿赐婚了么,虽然小九儿是好得天崩地裂的……”

“咳咳……”文帝一口气儿没上来,差点儿背过气去。

“您方才御口说的呀,君无戏言,小九儿是可好了。”因心情激荡因此暴露了一下厚脸皮的本来面目,本就脸皮很厚的魏九姑娘一扬小脑袋骄傲地说道,“这都是陛下目光如炬呀,小九儿再谦虚些,岂不是与陛下作对?”

她摇头晃脑地显摆了一下,见文帝虚弱地笑了,知道他确实心情不错,急忙说道,“可是如今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表哥也是您的孙儿是不是?”

“你说得对,去扶你表哥起来。”再听小姑娘的笑话儿,文帝觉得自己可以驾崩一下了,指了指侧头看着角落水晶帘子的楚离,目光一闪方才吩咐道。

他一脸要断气,如意也担心叫自己笑坏了坑自己,急忙去扶美艳清透的面上露出莫名神色的楚离,小声儿说道,“表哥不要跪,疼。”

她一脸心疼,又觉得文帝很明理,特别是把株连之罪丢给了与禹王情投意合的韦妃,叫自己想到的毒计都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她抚了抚楚离,见这青年没有动,急忙顺着他专注的眼神去看,却见角落该是往大殿侧殿去的一排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后头,隐隐约约地也跪着一个人。

“罢了,他们看见你了,你就出来。”文帝把自己舒舒服服地缩在御椅里,老眼昏花,声音十分微弱地说道。

如意一怔,就见水晶珠帘之后沉默了许久,那人影缓缓起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挑了帘子,露出一个英俊苍白的男子来。

他穿着素淡的青衣,有些踉跄地走到了文帝的御案前头,对呆住了如意虚弱地笑了笑,垂头跪在了文帝的面前。

“多谢父皇开恩。”他的头轻轻地抵在地上,用最忠诚的模样面对自己的君父,可是声音嘶哑,浑身都在颤抖。

看了他这个样子,文帝老迈的目光之中却露出一抹闪亮的光彩来,看着他与一旁的楚离与如意说道,“你们王叔知道关外的信儿就来跪着,这么多日,都没有起身。罢了,”他长叹了一声说道,“你的话朕想了,很有道理。禹王妃与禹王世子这些年在京中,很孝顺朕,禹王之事,实在与他们没有瓜葛。”

“父皇英明。”晋王又咳了一个头,淡淡地说道,“祸不及妻儿……只是大皇兄在关外行事确实荒诞,这其中就有侧妃任性妄为,不知贤德劝谏的缘故。其罪过与大皇兄不分上下。且儿臣听说,若不是广平王兄军中八百里加急将北戎之事送入京中,大皇兄竟想要欺上瞒下,不叫父皇知道免得治罪。这样的错事,不知从前有过多少,也不知关中各城,这些年究竟是不是真的太平安康。”

如意听着晋王平淡的话,看他单薄的模样,再看看连连点头的文帝,这才突然明白了。

如果不是晋王在御前跪了这么多天,用这样的话来开解求情,就算禹王妃跪死在殿外,只怕文帝也不会饶恕的。

不是帝王对禹王妃有怜惜之情,而是之前,有人用自己来求过了。

她一时都觉得对不住晋王,从前魏九对他存了多少的小诅咒呀,又想到他还庇护着楚白两子,不由怔住了。

“你说的很是。他的手段这样熟练,这些年不知瞒过朕多少事,实在罪大恶极!”做皇帝的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自己当了一个聋子瞎子。文帝叫晋王勾起了火气,顿时大怒。

晋王敛目,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这时候还为你嫂子侄儿求情,这很好。”文帝虽然是恼怒禹王,然而这些怒火也不是没有做给别人看的,也是想看几个皇子会对此事有什么态度。晋王叫他很满意。

对与自己夺嫡的禹王一巴掌非要拍死,人之常情,可是却留了一念之仁,没有罪及禹王妃母子,这才是叫文帝最看重的。

至少这个儿子还算心胸宽阔,日后若他驾崩,不会宰了自己留下的皇子皇女不是?既然嫡皇长子都能容下,那同是嫡子的冀王也同样能留下了。

文帝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晋王的目光越发和蔼,想了片刻方才微微摆手说道,“先叫他在前头戴罪立功,将北戎逐出去再议。只是……”他眯着眼睛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大皇子要在帐前先锋退敌,朕就先给他记着!禹王的王爵他就不必要了,重做光头皇子。至于不贤的韦氏,实乃妖孽!”

如意听见他对韦氏依依不饶的,嘴角默默地抽搐了一下。

都说文帝与韦氏肯定是真爱了,这个时候还念念不忘,实在是前生修来的缘分呀。

“禹王妃能跪在朕殿前多日,她自然也可以!”文帝见晋王伏在自己面前一脸孝子的模样,缓缓地说道,“她得了盛宠,自然更该为大皇子做些事。从今天开始,叫人传朕的旨意,八百里加急送去!叫她脱簪待罪跪在城墙上,白天晚上都不许她起身。什么时候战事平了,什么时候才能起来,若刀剑无眼她没了,看在她服侍大皇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朕给她体面,叫她做大皇子的第一侧妃。”

什么叫第一侧妃?说到底不还是侧妃?

就算没有御口,韦氏在禹王……哦不如今要称大皇子了,在大皇子的面前,那比正妃还风光来的。

况人都死了,要这个第一有个屁用呀!

如意觉得文帝缺德透了,况就算韦氏侥幸没死,这名头依旧给她,那才是最叫人不好过的。

御口请封的侧妃,虽然看似风光,然而一辈子,只好做个妾了。

若扶正,岂不是抗旨不尊?

如意才发现文帝这老家伙别看颤巍巍随时都能驾崩,这一颗心毒啊,比魏九姑娘的那点儿小毒计毒得厉害多了,一脸大开眼界的样子。

“她所生那一子,”都说文帝跟韦妃是真爱了,自然不会忘记真爱的爱子,缓缓地说道,“往军前效力,为他父亲赎罪罢。”

既然有了赎罪的话,死了就活该,就算立了功那也是戴罪立功,功劳什么的就别想了。如意就看见文帝的老眼里都是阴沉的毒火儿,心里就明白,别看老头儿对自己很和气,其实都在心里憋气呢,这不弄死大皇子一家算是不跟罢休的了。

“儿臣为父皇拟旨?”晋王低声应了,抬头问道。

“不必,叫阿青进来。”文帝素来喜爱魏燕青,此时心里有些疲劳,再看看脸上苍白的晋王,还有小兔子一样眼睛大红的如意,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必须要看看温柔的美人儿来给自己洗洗老眼了,摆了摆手命外头服侍的内监去叫了魏燕青进来,就见这青年哪怕因满城肃穆并不穿得光鲜亮丽,不过是一袭青衣却秀致绝伦,眼角眉梢都风流写意,心情顿时大快。

魏燕青虽垂目而来,侧脸看见御前的妹妹,目光微微一凝,之后与文帝请罪道,“九妹妹关心则乱,与陛下面前无礼,求陛下开恩。”

“这孩子好得很,赤子之心。朕很喜欢。”见如意怯怯地与自己求救看来,乖乖的样子,文帝便笑了,对她招了招手儿。

再没有魏九姑娘一样顺杆儿爬的小姑娘了,她见文帝对自己并无不喜,况该治罪的倒霉蛋儿都有了,急忙滚到文帝的面前扭着小身子卖力地说道,“陛下的睿智,叫小九儿崇拜得五体投地,从未有这样仰慕别人呢。”她拱着小爪子咿咿呀呀说了许多讨喜的话,一个个小马屁拍得文帝老怀大畅,且她虽然是讨好,可是眉目依旧纯良天真,文帝便点了点她的头,大笑道,“赏!”

皇帝要赏,那还不是天底下的宝贝最值钱的呀,如意眉开眼笑,越发卖力地讨好道,“小九儿知道无论用多么华丽的辞藻来形容对陛下的感激与敬慕都是无用的,只是从此以后,您就是小九儿心目中的阳光呀,照亮了小九儿的人生的道路,人家,人家……”她这笑话儿叫文帝大笑了两声不得不歪在了龙椅里指着她说不出话,却叫后头醋得要命的楚离捂住了嘴。

“陛下是你心里的阳光,我是什么?”看了看白胡子老头儿,年轻貌美的广平王世子气得浑身乱抖!

“表哥就是我的心呀。”呆呆的小姑娘讨好地拱了拱他的手。

晋王见楚离与如意果然装疯卖傻讨好了文帝,见这父皇心情确实不错,急忙磕头道,“皇嫂就在殿外,求父皇开恩!”

文帝笑得不行,见如意一边讨好一边也担忧地往门外看,就知道她方才为何卖力讨好自己笑,倒也无所谓,摆了摆手。

晋王果然大喜,急忙给文帝磕头,顾不得别人,自己踉跄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殿外去了。

他才出了大殿,就见与自己交好,方才在殿外阻拦楚离与如意的那个内监殷勤地过来扶着自己,一边低声道,“王爷为禹王妃求情,这岂不是留下后患?”半晌这内监没有得到回答,却见晋王驻足看着殿外眉目静谧的禹王妃,许久侧头看他,一双眼睛黑沉,轻声说道,“日后,你侍奉她,就要如同侍奉我。”

在这内监色变之中,晋王甩开了他的手,忍着膝上剧痛快步走到禹王妃的面前,俯身一笑。

“我送嫂子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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