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姑娘馋得不行,左顾右盼恐叫人看出来自己是只馋嘴的肥仔儿。

虽然如此,只是她还是很矜持地,扑进了广平王妃的怀里。

老太太虽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却说不出来怪在什么地方,又见禹王妃虽然对自己尊重,却看样子实在很不喜欢留在魏国公府,急忙叫几个丫头换了衣裳,重新梳洗头面,将自己打扮起来方才跟着禹王妃一同往后宫去了。

才要出门的时候,禹王妃就与十分不高兴走过来的张氏来了个脸儿撞,只是禹王妃对张氏这等卖了还给魏国公数钱的蠢货完全不看在眼里,只越过了冷笑一声的张氏,扬长而去。

“小人得志!”见禹王妃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张氏气坏了,追着唾了一口。

没有想到禹王妃竟然会翻身,还炫耀到了魏国公府里来,莫不是还要寻仇?!

到底心虚的张氏目光游弋了一下,见老太太目光冷淡地看过来,急忙上前笑着问道,“也不知两位王妃怎么就踏了咱们这贱地儿!”

对她这不知在鄙夷自己还是鄙夷别人,着三不着两的话,老太太只无视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问道,“预备好了?明日,你便出府跪经去罢。”

这话就叫张氏挨了当头一棒,然而见老太太并无转圜的意思,她心里微动,却还是赔笑说道,“八丫头这瞧着不舒坦……”

“再不舒坦,你昨日去了哪里?”魏三夫妻守了两个小丫头一晚上,就怕生出什么来。二老爷眼下还在床上病着呢,盖因知道自家闺女遭了无妄之灾,如馨还未如何,二老爷自己却吓得病了,昨天晚上请了太医过府,说是一股子急火儿,极要命的。

老太太心里对长子长子媳十分失望,顿了顿便问道,“你们老爷呢?一晚上没有回来,你竟安之若素,问都不问?!”

“国公爷在外头忙着,我怎敢打搅。”张氏便笑着说道。

她对魏国公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魏国公后院有许多的通房姬妾,只是她可是魏国公的真爱,不是真爱,魏国公也不会非要逼死前头那个娶她进门,又与她生了两个闺女呀。

虽然后院妖精们有些碍眼,不过张氏还是明白魏国公对自己的心的。

“你小心着些,我怎么听说,他外头有了相好儿的女子?”老太太祸水东引,哪怕是坏了魏国公的名声,当然,这儿子眼下也没有什么名声了,也得叫儿子多与张氏纠缠,少在外头整阴谋祸害了魏国公府。

她看着张氏花儿一样的容颜,看着她头上夺目的凤钗,心里哼笑了一声缓缓地说道,“魏国公府不拘有几个妾,只是,断断不许有不清白的外室!”她厉声与张氏道,“你是正经的国公夫人,就看住了你们国公爷,不许叫他做叫家门蒙羞之事!”

她突然声色俱厉,叫张氏唬了一跳,却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何而起。

“知道了。”她应下了,心里却已经生出了几分对魏国公的疑惑。所谓无风不起浪,老太太怎么会说出不清白的女子这等事呢?不过眼下老太太叫她赶紧跪经去,倒只能将此事延后好好询问一二。

张氏匆匆地走了,如意此时叫广平王妃抱着上了一架高大奢华的朱车,就见里头十分宽敞,下头铺着厚厚的毯子,两个美丽婀娜的丫头跪在车中服侍,素手轻抬,手中持着青色的瓷杯送上了茶水,肥仔儿傻笑地喝了,见几个姐姐都屏气轻声地坐在车中,也露出了端庄的模样儿来,坐在广平王妃的膝上把一双肥爪儿放在自己的腿上,目不斜视,看着就是名门淑女。

禹王妃看这肥仔儿严肃脸,忍不住笑了。

“你呀。”她轻轻推了推广平王妃的肩膀笑道。

广平王妃也眉尖儿飞扬,脸上带着笑容。

她膝下只有楚离一个小子,还从小儿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性子,做娘的自然不嫌弃他,不过到底不如眼下这胖嘟嘟的小丫头可爱。

广平王妃早就想养一个闺女了,只可惜自己肚皮不争气,又断断干不出再抢别人一个女儿这种没天良的事儿,因此十分遗憾。如今,一个胖嘟嘟的肥仔儿就在眼前,广平王妃怎么会错过呢?她垂头摸了摸如意的头,转头与禹王妃笑着说道,“这个,该是我的了。”

当年,若不是禹王这畜生上书文帝过继了楚离,她与广平王本意是夫妻死后,将王爵归还的。

“没人与你抢。”禹王妃便笑道。

广平王妃果然欢喜,一路逗着如意说话,见这肥仔儿一脸严肃拱手装小大人儿,声音还带着奶味儿,却还妄图说大人的话,然一喂给点心又憨态可掬,贼兮兮一边啃点心一边偷看她与禹王妃的神色,越发觉得有趣儿。

英国公府的女眷在宫门口与禹王妃等人汇合,一同往后宫去了。

如意跟着禹王妃摇摇摆摆地迈着小胖腿儿走在后宫的一条十分清幽的小路上,到处都是山水绿树,仿佛很大的园林。

这是她人生之中第二次入宫,却见这景致与第一次进来时不同,皇家的繁华气象叫人心中生出敬畏来。沿着这条小径一直前行,前头点头哈腰的两个内监便将众人引到了一处修缮精美,如同画里仙宫般的所在,眼见这一处宫舍美不胜收,如意被开了一把眼,仰着头看着这宫殿之中的金光闪闪,默默地觉得皇家败家。

一层层的宫人引着众人进去,这一回哪怕是禹王妃,都肃容了起来。

如意就闻到这宫室之中隐隐传来了苦苦的药味儿,却低头屏气不往各处乱看。

立在宫中不大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后头的宫室之中,传来了十分清浅优雅的脚步声,之后一缕香风从身边而过。她心中微微一动,只看见了一双绣着金线与硕大珍珠的宫鞋,还有一条随风飘扬的腰带,之后,就听见了一把柔弱的声音道,“都不必多礼。”

她一抬头,就见那一日围观过的贵妃面上带着和气的笑容看着两府的女孩儿,目光如水,又带着几分担忧地掩面伤心道,“陛下身子……”

“父皇身体安康,贵妃不要做晦气之事。”禹王妃淡淡地说道。

她对贵妃一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贵妃面色微变,面上却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她生得温柔秀美,却又有些违和,如意对贵妃究竟是内里藏奸还是真是个好人没有什么兴趣,也生不出什么冷淡来。

她也没有资格冷淡。

因瞧见禹王妃对自己不待见,贵妃便有些讪讪的,只是脸色却转得极快,转眼便柔声道,“陛下叫几个丫头进去。”

她目光落在了最前头生得最美的宋云玉面上掠过,眯了眯眼方才笑着说道,“本宫听说,昨日正殿大火,宋家大姑娘是最后出来的?本宫听了,心里钦佩得很。”她微微一顿方才掩着唇角笑着说道,“也怪世子,偏要与姑娘往寺中去,险些连累了姑娘。”

“是小女一意出游,并不是世子的过错。”宋云玉福了福说道。

这其中的世子,自然是才荣幸晋级的禹王府世子楚白了。

“大姑娘实在心胸宽阔。”见她庇护楚白,仿佛对楚白十分有意,贵妃一双染了水仙花汁子的手一握,片刻松开,柔声笑道。

如意生得小,又因年幼立在姐姐们之后,抬眼就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就在心里默默地对这贵妃存了厌恶。

“一会儿,按规矩给陛下请安,知道么?”贵妃对宋云玉说的话意味深长,禹王妃却并没有想过叫楚白迎娶宋云玉,避开了这话与几个女孩儿提点道。

心里有些不喜贵妃生了先皇后的脸却一脸算计,禹王妃微微颔首,便带着女孩儿们往后头去,就见宫室之后依旧是十分宽阔的内宫,一个一身明黄,歪在软榻上的年老的帝王咳嗽了几声看了过来,见是禹王妃,面上便露出了几分温和,颤巍巍地问道,“就是这几个丫头?”

几个女孩儿急忙给文帝磕头,衣裳钗环不响,进退有度。

“昨日之事,委屈你们了。”文帝听说了这几个女孩儿行事,见宋云玉立在最前,指着她笑道,“这个朕记得,是英国公府的丫头。”

他老眼昏花也记不得谁,又听了一回昨日的故事,便赞道,“都是十分仁义的好丫头,英国公与魏国公,外可兴邦,内持家有道,教养出的好女儿们,也是闺中女子的典范。”他往死里赞了一把几个女孩儿,这才话音一转地说道,“朕的那几个逆子……”

“她们知道什么呢?心底纯良,从来不记得之前的。”禹王妃便柔声道。

文帝定要赞两府的女孩儿,还亲自召见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见禹王妃与自己台阶儿下,便满意地看了这个儿媳一眼。

“陛下瞧瞧八丫头?”张皇后今日一脸憋屈地立在文帝的身边服侍,她浑身上下都不穿艳丽的衣裳了,恐突然死了三个儿子的文帝不快,然而见宋云玉等女出彩,到底有些不甘,眼珠子一转便笑着与他指着如玉说道,“八丫头常来宫中陪伴臣妾,最纯良可人的性子。臣妾也时常教导她许多的道理,叫她谨守言行。陛下瞧瞧,是不是极好的丫头?”

她拉了如玉出来,却也显摆了自己。

不要怪张皇后拿如玉说事儿,从贵妃承宠,她就很少在皇帝眼中了。

就如眼下文帝身子不舒坦,她要看望,却要来贵妃的宫中。

还是文帝短短几日,为贵妃精心修缮的宫室。满后宫的锦绣奢华都汇聚于此,倒叫皇后宫中成了次一等的。

“你也很好。”文帝如今两个喜爱的妻子都在身边欣慰无比,况贵妃与张皇后在他身边的时候,真是姐妹情深十分和气,他觉得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人。上古贤明的君王有娥皇女英,如今他也不差什么了。

有福气的人自然也希望别人有福气,他努力往下看了看,见一个小女孩儿上前,生得十分漂亮,便笑着与张皇后说道,“赏,赏她!”

张皇后果然大喜,叫宫人赏了如玉,之后便不再开口,只对迎面进来的贵妃挑眉一笑,又与文帝叹息道,“小七听说陛下难过,心里难受得什么似的,如今正跪在佛堂里,只求叫陛下早些好起来。”

她见文帝一脸动容,还挣扎着想起来,便急忙扶住他嗔道,“您也歇歇!若小七知道您如此任性,回头,又要难过了。”她本是花容月貌的女子,又宜喜宜嗔,果然就叫文帝握了握她的手。

贵妃急忙上前,拉着文帝的衣袖也柔声劝道,“可不是……别说七皇子,就是臣妾……”她含泪与转头怜惜看着自己的文帝柔声道,“臣妾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你们为朕的心,真是叫朕……”文帝觉得自己真是太有福气了。

“此事,是不是叫禹王殿下知道呢?”贵妃便和声道,“臣妾想着,做儿子的,如何会不挂念父亲?哪怕禹王殿下远在关外,孺慕陛下的心定有的,这知道因自家的缘故叫陛下这样伤心……”

她目光流转投到了不动声色的禹王妃身上,哽咽地说道,“叫臣妾说,为着陛下的身子骨儿,再委屈的事儿也得忍着呀!气病了陛下,说起来,臣妾真的在心里有些埋怨呢。”

“您这埋怨,本王妃定给宗室带到。”广平王妃最看不得妖精,抱臂冷笑道。

她素来任性,广平王都要俯首的,文帝对她也无可奈何,见她的意思是要给贵妃在宗室拉仇恨,便急忙道,“贵妃这话不知轻重,是她的不是!”

“陛下!”

“没有害了人还叫人委屈的道理。”文帝死了儿子不心疼?这才叫骗鬼呢。只是宗室这一回算是炸锅了,他但凡露出一句不高兴,都得反营。

“贵妃到底年轻,哪里有什么轻重。”先皇后以贤德宽容扬名,张皇后见贵妃脸一变,便意有所指地与文帝笑道。

文帝仿佛叫她提醒到了什么,目光有些放空,带着几分微笑与怀念,却松开了贵妃的手。

贵妃一呆,柔美的脸上露出了凄容来低声说道,“陛下,又丢开了臣妾的手么?”她晶莹的目中存着几分绝望,又带着几分伤感,退后了一步,静静地流下了泪来。

文帝见她哭了,老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心疼,伸手握住了贵妃的手,之后拉着她的手与张皇后的放在一处拍了拍方才轻声叹道,“你们姐妹……朕,不会叫你们再伤心了。”

魏九姑娘百无聊赖,蔫头耷拉脑地听着上头的八百年前就看腻歪的苦情戏码,突然觉得自己蛮佩服文帝陛下的。

一树梨花压海棠……

老成这样儿还要消受两个美人儿……陛下,还吃得消罢?

她心里偷着乐,觉得陛下也是蛮拼的,也不知道眼前的这病是伤心儿子还是实在吃不消两个美人儿了,就见门口一个锦衣尊贵的青年披着一身的血气而来,抬眼一笑,生生透出叫人透不过气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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