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如意早起,在老太太面前讨好了一下,就往姐妹们的房里去。

都要相亲了,谁还上学呢?如月与如画正在房中说笑,如意才进了屋子,就见上头两个年长些的姐姐头碰头十分亲密,又往下头看去,见如眉与如馨执着笔在画画儿。

她急忙奔过去看了一眼,就见上头一团一团黑乎乎的墨迹,有的地方淡些,有的地方重些,反正就是没看明白,便忍不住伸出胖手指来戳了戳上头的墨迹,引来了如馨的含怒的一拍,抱着脑袋滚到了一旁。

“欺负人!”肥仔儿控诉地看着这个没有姐妹情的人。

“我欺负你?!我还敢欺负你么?!”如馨低头看画儿,见肥仔儿的胖手指在上头点了一个小坑儿顿时气坏了,扑上来就打。

“六姐姐别伤了九妹妹。”如眉一张绝色的小脸儿艳光四射,听着肥仔儿凄惨的叫声就微微偏头抿嘴儿笑起来,这一笑舒展叫人眼前一亮,叫个正趴在地上嗷嗷叫的肥仔儿顿时就看住了,流着口水扑过来往姐姐的脸上亲。

如眉从小儿性子羞涩,一句话说出来都要脸红半晌的,实在撑不出肥仔儿这种热情的洗礼,含羞带怯地叫妹妹啃了一口,便缩在了张开手臂护着她的如馨的背后弯着眼睛笑。

却不知这低头的风情清媚婉转,连如月与如画都忍不住回头看她。

姐妹之中若单论容貌,确实以如眉为先。

况她今日穿着八成新的鹅黄春衫,带了几分娇俏春意,头上一只小小的凤钗灵动可爱,目光流转天真妩媚,艳压群芳。

“七妹妹生得越发好了,”如月是长姐,起身抱着扭着小身子不依的如意在怀里,给她顺毛儿笑问道,“九妹妹这是喜欢的紧了?”

“最喜欢了。”每个都是魏九姑娘的真爱,真是一个都不能少!

“前儿你还说最喜欢大哥哥呢。”见妹妹心虚地一缩小脖子,如馨想了想,叫身边笑着的丫头去传些吃食点心来,这才拉着如月与如画眼睛亮晶晶地说道,“母亲说老太太正预备设宴请尚书府上的夫人女眷过来,母亲还说,尚书夫人是个内里规矩很严谨的人,对家中几个儿媳都不错,也不多在意家世,只在女子是不是贤良淑德。”

若在意家世,就不会娶国公府的庶女来给自己的嫡子。

虽如月与如画是魏国公庶女,听起来也十分尊贵,却配不得这样的人家儿,更多的是寻同是勋贵的世家庶出,好些的配一个嫡幼子罢了。

“你还知道什么,说来听听。”如月目光含笑落在如画的身上一瞬,转头便引着如馨说话。

“我知道得不多,只母亲说,尚书夫人喜欢稳当女孩儿。”如馨今年才十岁,况二太太对她的婚事早就有筹谋,因此对尚书府也不过是随意地听了两句。

只是这一句就已经有了大用了,如画将这句话放在心里滚了滚,纤细的手指慢慢握紧。

那日说开后,姐妹俩又闲话的时候如月说了,若如画真的看中了这门亲,到时候就与她一起往老太太面前求去。

“给夫人请安,夫人请喝茶,夫人吉祥,”一只肥仔儿正两只肥爪子搭在胖腰肢之间,扭扭捏捏地福了福,很像模像样地做动作,见几个姐姐都含笑看着自己,肥仔儿胖嘟嘟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坏笑,眨巴着狡猾的大眼睛奶声奶气探头问道,“夫人,夫人您儿子在哪儿,见本姑娘见见呀?!”

她还垂涎地吸了一口口水,见臊得满脸通红,颜色更夺目的如画跳起来在屋里追着打。

一个红包儿咯咯笑地在屋里到处滚,一时竟抓不住她。

“你再笑你姐姐,回头,我送你去给三婶儿请安去。”如月见如画追了半晌竟捉不住小机灵鬼儿,便在一旁温声笑道。

声音这么温柔,说出的话这么凶残,肥仔儿顿时没电了,蔫头耷拉脑地滚到姐姐的面前束手待毙。

只是她心中疑惑,消遣尚书府家的公子,如月没有做声,如画怎么倒臊了?

“我就知道,只四姐姐才制得住她!”如馨合掌很快意地笑道。

“你也是,满屋跑着,碰着了你或是九妹妹,岂不是叫人心疼?”如月含笑点了点如馨的头,又伸手给如意擦汗,见她红彤彤的小衣裳仿佛绷紧了,嘴角一抽伪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边含笑摸着妹妹的小肉身子,一边柔声笑道,“九妹妹又大了一岁,长了一年的身子骨儿,该做几件新衣裳。不然我瞧着这衣裳竟都短了。”

其实并不是短了,而是衣裳瘦了,不过四姑娘是个温柔的人,还是不要往肥仔儿的心口擦刀了。

“还是节省些,凑合穿穿就是。”要做新衣裳,肥仔儿心里美得很,却还是假惺惺地推辞。

“还是做些,回头大家一同穿新衣裳,岂不是赏心悦目?”说到做新衣裳,如馨也素来爱美眼睛就亮了,她为二房独女素来得宠,也是个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性子,此时便笑嘻嘻地说道,“母亲外头的铺子里进了几样儿极好的料子,听说还是贡品,寻常难得。回头我管母亲要几色,咱们做新衣裳。”

她见如意豁牙咧嘴儿地看着自己,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便笑嘻嘻地说道,“给九妹妹多做两样儿!”

她捧着如意分的珍珠往二太太面前去,二太太就说,如意的性子极好,该好好儿相处,做好姐妹的。

“四姐姐五姐姐有老太太私房,我就只管着七妹妹九妹妹了。”如馨目光一转笑道。

“八……”如画本要笑着说话,却见如馨的脸色顿时沉了,便咳了一声不再开口。

她本要提一句尚在病中的如玉,只是看如馨的脸色,是定然要翻脸的。

如馨性子爽快,却素来与如玉不和,两个女孩儿寻常在一处都不说话的。

“她可是皇后娘娘心坎儿里的人,何曾在乎咱们这穷门小户出来的丫头。”如馨并不嫉妒如玉的出身,却很讨厌如玉在自己面前眼睛往天上看的态度,谁都不是谁家的奴才,姐妹之间做什么还要高高在上叫人使唤?

况张氏是个尖酸的人,但凡如玉有个磕磕碰碰的,都要闹得沸沸扬扬非说自己姐妹欺负人,时日久了,如馨就不侍候了,她更年长口齿伶俐,每每挤兑如玉哑口无言,如玉逼急了也口不择言,最终姐妹翻脸。

如玉那一回说二房是破落户儿,住在她家里占便宜,虽叫老太太呵斥了,又给如馨赔礼,到底生了芥蒂。

“八姐姐挺好的,真心都在里头,就是不爱说好听的话。”如意小声儿说道。

她才三岁,如馨做什么都不会与她计较,只是哼了一声道,“她嫌弃你成这样儿,你还给她说好话。”

“八姐姐才不嫌弃小九儿,小九儿一天不见八姐姐,她趴在窗边儿垂泪想念,可担心了。”肥仔儿拉着如馨的手笑嘻嘻地说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六姐姐还记着那点儿玩笑话呢。”她叽叽咕咕在如馨的耳边说笑儿,如馨的脸色虽然好看了许多,却不肯与如玉和解,只是转脸淡淡地说道,“横竖等以后分家,不走动了就是。”

“六妹妹这话就不对。”如月对嫡母所出的嫡女妹妹并没有什么别的厌恶之情,她养在老太太身边最得老太太教诲的,几个妹妹都一视同仁,温声说道,“就算分家,莫非就不是一家人,就要生分了不成?咱们同出一脉,虽内里有些龃龉拌嘴,可是总是一家子姐妹,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她顿了顿,见如馨垂头,一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裳不说话,便轻声道,“做姐姐的,怎么能与妹妹计较?”

“八妹妹就是那性子,嘴巴虽然坏了些,却没有别的大过。”如画也在一旁劝道。

“莫非非要与她和好才行?”如馨是个倔强的脾气,红着眼圈与姐妹们大声问道。

“和好不和好,咱们说了不算,八姐姐伤人的话都在六姐姐的身上,咱们没有资格叫六姐姐大度原谅呢。”如意从不是非要叫人忘却旧恶的圣母,况那日如玉确实伤人,便拱着如馨的手小声儿说道,“以后六姐姐不愿意与八姐姐一块儿,那也并没有不妥。只是咱们是一家人,同气连枝,六姐姐记住这个就完了。”

如眉不善言辞,就在一旁用力点头。

“傻丫头,咱们向着的,莫非不是你?”如月点了点如馨的头,忍不住笑了。

这话倒是真的,如馨默默地想了一会儿,依旧不与如玉示好,做衣裳什么的也没有她什么事儿,却到底不会在姐妹们说起如玉的时候沉了脸色了。

到底都是年少没有愁绪烦恼的女孩儿,姐妹们一同往外头去,笑着去择外头的桃花,又去逛了一会儿园子,方才散了。

如意怀里抱着几枝早春方开的花枝,一边拿胖手指去戳花枝上的花骨朵儿,一边流着口水想着这花儿听说可以蒸了吃,一路滚去了自家堂兄的屋里,预备以又能看又能吃的春花来表达一下自己那充满了爱的内心世界。

然而才扑进了魏燕青泛着淡淡青竹香气的卧房,肥仔儿就见自家美得脱俗仿若仙人的堂兄,正捧着一个极大的匣子仿佛是在烦恼疑虑,见了一头滚进来豁牙咧嘴的肥仔儿,魏燕青的眼神更怪了。

广平王世子楚离,送了这么一大匣子珍珠来给他堂妹,是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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