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软的米饭掉在朝简腿上, 他也没反应。

陈仰懵逼了会,赶紧拿湿抹布把米饭捞走:“烫没烫到?”

朝简答非所问:“同居?”

“昂, ”陈仰把抹布上的饭粒对着垃圾篓抖抖, “原因我都告诉你了。”

朝简看看腿上的那块深色, 米饭的烫热没了, 凉凉的,他皱眉道:“你要我住在你这?”

陈仰顺嘴道:“我去你那也行。”

朝简:“……”

陈仰扫掉地上的碎碗,收拾收拾,沉吟些许:“这事主要还是看你, 不管你怎么想的, 我都没意见。”

朝简不语。

陈仰抛出很友好的表态:“我们有过一次共同完成任务的经历, 配合的也不错。”

朝简眉头轻挑:“你确定?”

桌上三盘家常菜, 一个丝瓜蛋汤,色香味样样都有。

陈仰隔着一圈香味看他:“我承认一遇到鬼相关,我是比较怂。”

“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克服起来比较难的东西, 你说是不是?”

朝简道:“不是。”

陈仰:“……”

气氛尴尬了。

朝简一副“聊不下去”的架势。

陈仰默默把少年的双拐拿走, 放到他够不到的地方,默默去给他重新装一碗饭回来。

“我们好好谈一谈,你有什么条件就跟我说,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我也很希望能再有机会跟你做盟友。”

“盟友?”

朝简似笑非笑:“诚实给了?”

陈仰的脸抽了一下,心说,你自己都没怎么给, 没资格找我要吧。

我们半斤八两。

这话不能讲出来,讲了就是鸡飞蛋打,一拍两散,他不会这么任性的拌嘴,耽误自己的目的。

陈仰提到了从武玉那边获得的几个信息。

朝简低头用筷子拌着米饭:“他们能多次同时进同一个任务,应该不是住在哪的原因,是身份号足够小的,有特权选择同伴,你不是说自己的身份号是七位数吗?能有那特权?”

陈仰对少年的这个说法没多少质疑,他也觉得只是同居就能那么来不合理。

“万一呢。”

陈仰在少年对面坐下来,他的身份号是三位数,比武玉跟她对象的都要小。

再说,还有个bug黑户。

总要试试。

朝简不再理睬陈仰,慢条斯理的吃起饭菜。

陈仰没气馁,不立即拒绝就是在考虑,他换一个事聊:“你有没有查自己的身世?”

不等少年有反应,陈仰就又说:“我知道你是三连桥人,可你祖辈呢?”

“现实世界的人,体内的血能启动任务世界矣族的祭坛,你不好奇这里面的名堂?”

朝简油盐不进:“好奇心害死猫。”

陈仰说累了,手撑着头扶额看少年,很喜欢吃菜苔啊,炒的时候他尝了,嫩嫩的,还行。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位哪个菜都喜欢吃。

而且吃很多。

像八百年没吃饱过的饿死鬼。

陈仰意识到自己再不吃,汤底都要没了,他就也不耽搁,抄起碗筷忙起来。

对面突然用谈工作的严谨口吻飘来一声:“菜不够吃。”

“噗——”

陈仰噎到了,他及时扭头,一口饭菜喷到了地上。

朝简拢起的眉间全是嫌弃。

夹菜的动作倒是没停,胃口也没受影响。

陈仰清理地砖的那么会功夫,朝姓少年自己单脚蹦到拐杖那里,拄拐去厨房盛了第二碗饭,满满一大碗,还疑似用锅铲压过。

少年饭量大,吃饭的速度快,姿态又不失优雅。

陈仰看他把一盘青椒肉丝清空,觉得氛围还算温和,就委婉的开口:“其实我怀疑你被卷进来……”

“是受你牵连。”

陈仰瞪着抢走他话的少年,脑子一空。

朝简夹着一筷子黄豆芽送进口中,不冷不热道:“你都猜对了,我没身份号,黑户一个。”

陈仰清清嗓子,试探的说:“那你早就猜到自己是被我害的,还多次帮我度过难关,跟我一起合作,不怪我?”

朝简咀嚼完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放下筷子看着他。

少年的眼很深,也很静,对视久了会有种被冷血动物缠上的危险,陈仰避开他的视线,听他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

“你在康复院哪个区?”

陈仰莫名其妙,还是跟他说实话:“a区。”

“说起来,康复院其他区我一直没去过,管理的挺严格的。”

对面的少年蓦然拄拐起身,绕过半张饭桌走向陈仰,拿走他的一根筷子,将筷子另一头戳戳他的左耳后面。

“这里的疤怎么弄的?”

陈仰话到嘴边又钝住了,他怔怔的坐着,对了,我那条疤是哪来的?

想不起来了。

好像忘了一些事。

应该不重要吧,否则也不会忘掉。

陈仰这么安慰自己越想记起来,越记不起来的烦躁。

等陈仰的思绪回到现实的时候,桌上只剩下自己,几个盘子全空了。

菜汤都没了。

陈仰目瞪口呆了很久,以为少年走了,结果发现他拎过来的白色纸袋还在。

“朝简?朝简?朝……”

阳台上有微弱蓝光映在玻璃窗上,陈仰止住喊声抬脚走近,见少年举着手机拍夜景。

还是隔着玻璃窗拍的。

陈仰不解道:“二楼有什么好看的?”

朝简是一惯的沉默。

“从这里能看见那片平房。”陈仰把玻璃窗打开,趴在护栏上吹风。

这一片跟他差不多大,跟他妹妹差不多大的,他都记得,从前没有网络没有电子设配,黑白电视机都收不到什么台,就出来疯玩。

作为孩子王,跟屁虫一大堆,陈仰那时候在三连桥是别人家的孩子,会玩会学习,人尽皆知。

一定是这位小时候很少出门,还改了姓。

陈仰不相信是自己记性太差。

这位过完童年就去了国外,上个月回国的,这么推算的话,很有可能回来就把腿伤了。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是倒霉。

陈仰的脑袋压着胳膊,侧过脸看少年:“你小时候真的住在这里?我没印象。”

朝简低眸翻自己拍的照片,不接他的话头,只道:“白色纸袋里是手机,给你的。”

陈仰古怪道:“无缘无故你送我这个干什么?”

朝简睨他:“不是你要?”

陈仰满脸惊愣:“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朝简冷淡了很多:“不值钱。”

陈仰给他看自己的手机:“我昨天才买的新的。”

朝简眼皮不抬:“哦。”

陈仰:“……”

没过一会,朝简就问陈仰是不是确定要自己的破烂玩意,不要他带过来的那部。

陈仰点头。

然后朝简就要把手机送给楼下的垃圾桶。

陈仰下意识拦住了他。

手机就此留了下来,拥有了它的主人陈先生。

跟少年一个牌子,外壳是白的,有着同样耐用的电池。

陈仰记得少年说过,这种手机要定制,没那么快拿到。

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天就弄到手的。

陈仰叹息,这礼物贵重,收了不是很自在,非亲非故的,不收的话,少年没准会怪他不识好歹。

继续做盟友的事怕是渺茫。

陈仰收拾完家务,朝简人还在他家,就在他以前从外面捡回来的老竹椅里窝着。

“快八点了。”

陈仰开电视调台:“你不急着回去的话,我们再聊聊。”

没得到回应。

陈仰一瞧,少年又睡着了。

眼底的青色还是很重。

陈仰把电视关掉,刚泡了杯蜂蜜茶,竹椅那里就投来一道目光。

“醒了啊。”

陈仰见少年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水杯,怪炙热的,他福至心灵,把还没碰的茶递过去。

朝简一手去接,另一只手搭上来,捧着杯子,慢慢的抿了一口。

陈仰觉得少年的一举一动跟三连桥格格不入,普通的黑色棒球服都穿出了高级感,他决定放弃探寻对方的资料。

思虑的东西太多了,要删减,分轻重,这件事就顺其自然,不纠结了。

陈仰望着阳台外的夜色:“我有种直觉,第二个任务过几天就要……”

“已经开始了。”

陈仰迟缓的把头转向少年:“开,开始了?”

朝简昂首:“摸摸兜。”

陈仰照做的摸外套兜:“没有什么……”

话声戛然而止,他的裤兜里多出来一张车票,就在他指间。

普通的红色车票。

青城到槟城。

出发时间是今晚九点55。

陈仰的脸色变了又变,任务世界竟然能跟现实世界接轨!

他吸口气:“你是哪个车次?”

朝简:“k1856。”

“我也是。”

陈仰心下欣喜:“我是2车厢,11号。”

朝简口中有蜂蜜的甜跟绿茶的香味:“7车厢,3号。”

陈仰蹙眉,那他们就是一个车次,不同车厢。

“车还有两小时左右就要开了,这个时间点路上可能会堵车,我们现在就去吧,赶早不赶晚。”

陈仰把手里的车票塞进兜里:“你要不要回家拿些东西?”

“不需要。”朝简起身:“走吧。”

陈仰趁机去这位家里的计谋没得逞,他抓抓后颈,眼一瞥蜂蜜茶,想看看还剩多少,自己给喝完,不能浪费了。

一看发现一滴不剩。

半个多小时后,陈仰跟朝简抵达青城总站。

两人都戴着口罩跟帽子。

陈仰是在小区楼下等出租车的时候,看见路边有摆摊的在卖口罩,想到朝简那张脸太招摇,就建议他买一个戴上。

结果对方买了俩,送了他一个。

顺便还买了帽子,也送了他一个。

陈仰以前是很喜欢戴棒球帽的,靠它装酷装逼,在学校打个篮球还喜欢把它摘了扔观众席,哪个女生捡到了就帮他拿着,等他回来要的时候,会给她一块糖。

这是隔了四年再戴,头发丝都不自在。

陈仰拽拽帽檐,手伸进外套兜里攥着车票,抬脚跟着少年迈向车站。

“各位旅客,为了确保您和他人的安全,严禁将……”

火车站检票口,攒动的人头在那排队过安检。

顶上的大屏阵阵闪烁,更新着列车信息。

陈仰过了安检门,从安检机上面提起自己的背包,随手掂了两下背上,抬头看屏幕。

找到了。

k1856 第四候车室开车时间是21点55分。

广播在喊:“各位旅客,由东湖开向新州方向的高58次列车,因故晚点……”

“让下!”

陈仰正在仰头看大屏,胳膊被撞了下,一青年嘴里叼着车票,急急忙忙冲向二楼的扶梯,引起一片谩骂。

“我的包,哎哟,别挤啊!”

“慢点行不咯?”

“挤什么挤,赶着去投胎啊,都他娘的文明点!”

“……”

候车室都在二楼。

陈仰对少年说道:“我们还有时间,我想去超市买点东西,你找个地方坐会?”

朝简刷着手机:“不用。”

陈仰就没管他,自己走到报摊前,指着一份杂志:“老板。”

“来份扬子晚报。”一西装中年人插队上来。

“一块五,旁边扫码。”

西装中年人拿着报纸匆匆走了,陈仰选了份杂志,一本故事书,转身走进隔壁的零食店。

超市的价格比外面要贵很多。

陈仰拿了盒饼干,再货架前转着看有没有保温杯,他走时忘带了,不知道要在火车上面待多久,有个杯子喝水也不错。

“你脑子有病啊?”

女人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不买,非要在这里买。”

“我忘了啊,那么多东西要我带,谁记得住啊?”男人辩解。

“那你不会忍一忍啊?两个小时就到了,你非要买吗?车站的东西多贵你不知道?”女人依然气不过,“忍一忍会死啊?”

男人不说话了,但挑选货物的手却没停。

陈仰找到了保温杯,又挑选了两样吃的就走了出去,不经意的看了眼那两个情侣模样的人,年纪都不大,毕业不久的样子,此时两人还在喋喋不休的争吵着。

为的是芝麻绿豆大点事情。

陈仰上去的时候,站在扶梯上回头往下看,大厅里都是人,熙熙攘攘的,提着推着大件小件的行李,茫然或匆忙。

这火车站比以前大多了。

不过还是有记忆里的熟悉感,这让陈仰感到放松。

二楼没一楼那么挤,乘客大多都在各个候车室里待着,出来晃要么是没座位,要么是坐不住。

路过开水间的时候,陈仰拿出包里的保温杯过去,装热水的人有不少,需要排队。

“先生,不好意思。”

旁边有个阿姨看向陈仰:“可以帮我把包旁边袋子里的杯子拿出来吗?”

阿姨背过身,背包侧面的口袋里,果然装着杯子。

陈仰微微用力,把杯子掏了出来,这是一个儿童用的浅色保温杯。

“谢谢啊。”阿姨接过杯子。

陈仰装好水回到少年身边,在嘈杂声里问他:“有发现其他队友吗?”

朝简还在刷手机。

除了拄拐走路,其他时候都在刷。

陈仰凑头:“手机上有什么?”

朝简:“新闻。”

陈仰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网瘾少年,“你对这次的任务有底了?”

朝简:“底是什么?”

“……”

不知不觉间,外面刮起了大风,厚重的乌云压了下来,挡住了一轮圆月。

明明是上半夜,却暗寂的像午夜之后。

候车厅的人很多,陈仰等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座位,他让少年去坐,拄着双拐站立也费劲。

朝简不客气的坐了,然后……

继续刷手机。

陈仰随意瞥到按摩椅区,上大学那会,他每次从家里去学校,来这都躺一躺。

现在是没那想法了,任务的刀在脖子上悬着。

“本按摩椅付费使用,请勿闲坐,影响……呼呼……”

中年大胖子坐在按摩椅上呼呼大睡,椅子的语言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陈仰收回视线,本想再去找个座位,对面却有人吵了起来。

“我刚才去上厕所,有个女人答应帮我看管箱子的。”

老人很焦急:“现在她不见了!”

“你就坐在她的位置上,你跟小偷肯定是一伙的!”

老人指着坐在位置上的年轻人,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来人啊!都来看看啊!都来看看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有手有脚什么事不能干,偷我一个老人家的……”

“我去,这都是什么啊!”

年轻人被好多围观的人打量,脸顿时涨红:“老人家,我是看这个位置没人才坐下来的。”

“你想想,如果我和那个小偷是同伙,现在还不溜,坐在这里等你抓吗?”

这话很有道理,大家觉得可能是有什么误会,老人却不依不饶的拍着大腿喊叫,不肯放过那个年轻人。

闹哄哄的。

有人建议道:“不管怎么样,还是找铁警来吧。”

“我去吧。”有人主动提出。

众人在等待中,逐渐安静了下来,按理说火车站到处都有铁警巡逻。

但是他们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去找警察的人回来。

就在大家不耐烦的时候,有人喊道:“他们回来了!”

只见两人满脸惊慌,气喘吁吁的冲进了候车室。

“你们什么情况,铁警呢?”人们询问。

“没找到,没找到铁警。”

“啊?”

有人追问:“铁警的办公室去了吗?”

“去了,”那人尽量克制自己的惊恐,“没……没人。”

“不可能!”

丢箱子的老人生气的喊道:“你们想合伙骗我这个老人家是吧?!”

“不是……”面对质疑,出去的人解释着,吞吞吐吐,“不只是铁警,还有……还有……”

“你们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另一个出去的人双眉紧皱,欲言又止的补了一句。

众人的心中泛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纷纷走出候车室,碰上从其他候车室出来的乘客,外面站满了人,里面的还在往外面挤。

“看见我老婆了吗?我老婆不见了。”

“手机怎么没信号了?”

“我的也没了!”

“有人手机还有信号吗?能不能借给我打个电话,我女儿失踪了——”

“见鬼了,刚才信号是满的,我游戏都没卡,重新开机试试……靠!还是没信号!”

“都去找警务人员啊!火车站的信号被屏蔽了!”

“妈!妈你哪去了!回我一声啊!”

…………

每个候车室都有人不知去向,手机又没信号联系不上,在各种焦急的呼喊下,整个火车站乱作一团。

“天啊,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这么多人失踪,连铁警都不见了!”陈仰身边一个妇女,语气哽咽。

陈仰下意识转头去看按摩椅的区域。

一个人都没有。

可他清晰的看到,有几台按摩椅还在震动,只是坐在上面的人不见了。

想到什么,陈仰猛然拿出兜里的那张车票。

本来是2020年3月15日 21:55开,现在是2020年3月18日 21:55开。

变成了三天后。

三天,那么说,这次的任务不是在火车上,是在……

火车站。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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