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

他们一走我就开始试着挣断绳索，就算使出吃奶的劲儿，我也是徒劳。

“她是用‘箭子’箭的，”凯丽含糊不清地一字一句说着。“当我要去‘吸手间’的那会儿，她就是拿‘箭子’给我松的绑。”

我们并没有随身带着剪刀，因此我开始四处寻摸看能不能在够得到的范围内找着些尖锐的东西。但我的脚边除了干棉球和用过的防静电润衣纸之外就什么都没剩了。我看到地下室的那一头凌乱地摆着几个箱子，但它们都离我太远了，根本够不着。

“我觉得我们的救命稻草就在那些盒子里面。”我暗自说道。

“我能从绳子里挣出来，”凯丽对我说。我看着她用尽全力把小手从圈圈绳索里扯了出来。她的拇指被压迫得不自然地弯了起来，我见状立刻叫她停下，但她并没有，很快就把左手拉了出来，我倒吸一口气，接下来又看着她顺利地解放了右手。

“你找找，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剪刀。”我对她说。

看着她翻箱倒柜，我的心跳也跟着加速。我听见吉迪恩和徳娅在楼上吵个不停，我也知道他们随时可能会下来。

“我们当初就该趁早干掉凯丽！”徳娅大叫着。

“那么干掉之后尸体怎么处理呢？”吉迪恩反驳说。

“埋了！”

“在哪儿埋？”

“哪儿都成！可以在后院。”

“你疯啦？带到你家后院埋都成，别在我这儿。”

我催问凯丽是否找到了对我们有帮助的东西，她对我摇了摇头以示回应。我轻声让她去找找其他锋利的东西，不一定非要是剪刀。没过多久，她拿着我们的救命稻草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一部手机。

我做着无声的祈祷，按下了开机键。这手机型号老旧，绝非智能手机，可能是在很久之前吉迪恩无意中掉在这儿的。我的双眼随着屏幕很快亮了起来。尽管屏幕显示无信号，但我仍心存万幸。我知道，就算是手机欠费或者没信号，我也能打通报警电话。但当我刚按下9，屏幕的灯光就灭了。我试着重启，但手机确实是一点儿电也没了。

我告诉凯丽再去找找别的东西。

“我们得把她们带离这个州，”我听见吉迪恩在说话，“就像我们之前计划的那样。”

“不行，我们现在就得把她们给处理掉！”徳娅咆哮着。

“我给你说过我们现在没法那么做。我们没法在这儿把她们给干了。那样会在我家留下太多证据。你应该把她们带到要埋的地方，先杀后埋。号子里的那帮家伙教过我。”

“在塔莉莎那婊子来这儿之前咱们的那计划听起来还靠谱。原本只有凯丽一个小屁孩在这儿，咱们要是干起来的话肯定得心应手。如果要带上塔莉莎的话，咱们就很有可能露出破绽。臭娘们，害得老子头都大了。要是咱们把她们带过去的话肯定会出问题。吉迪恩啊，她就是个磨人的臭婊子！”

“你别直呼她的名字。”

“你他妈说这话当真？”

我低声快语，叫我女儿抓紧时间。她埋头钻进一个储物盒，盒子翻了，东西洒了一地。我屏住呼吸，随时等着他们应声前来。但他们一直在上面吵，根本没听到下面发生了什么。凯丽迅速抓起一个东西就朝我跑了过来——一把美工刀。

我迅速拿出两手之间的绳索在刀片上来回摩擦，直到绳索终于裂开。我走向那一堆盒子，翻来覆去，希望能再找到一部手机。取而代之的是，我竟然找到了一部笔记本电脑。即使它已经旧得不行——“戴尔”标志已经被磨掉了，键盘上的H键和E键也给丢了。但我发现它支持无线网络，于是我按下了开机键。

它竟然开了！

徳娅的声音在我们头顶的地板上不断狂轰滥炸。“你知道她今天怎么着也是死路一条的，对不？告诉我，吉迪恩！”

“所以你还是准备去和洛德瑞克去过日子……那我又和谁一起过呢？”

“那他妈不关我的事儿！我们是为了干掉那小孩儿才在一起的。在‘你的女孩’闪亮登场之前，一切都进展顺利。现在，她就得死。事已至此，你难道还觉得她还想和你在一块儿吗？”

这电脑可能是我见过的运行得最慢的一台了。到现在了它还在启动，难怪吉迪恩要扔了这货。

“下楼去，干你该干的事儿去，吉迪恩！要不然就把枪给我。我来干！把枪拿过来，吉迪恩！”楼上陷入一阵沉默，之后突然被打破：“好吧，”徳娅说。我听见她蹬着步子走向了房子的另一侧。“我要捅死那个娘们儿。”

然后她的步子走了回来，离地下室门越来越近。

我真得搞快了！

“徳娅，别！”

“滚你妈的蛋！”

终于，电脑桌面显示了出来，我点进了浏览器，开始缓存网页。我朝着楼梯台阶向上瞥去，听见门侧他们正在争执不断。主页一显示出来，我立马登入“现场”网，在登录界面输入了我的用户名和密码。又得等页面缓存——我转过头，再次看了看楼梯上面的情况，并叫凯丽开始祷告——我的主页终于加载了出来。我抽出口袋里的那张便利贴，除了那两个在键盘上弄丢了的字母之外，一字一字打下了我所记下的地址。同时，“现场”网的定位系统也将我输入的地址显示在了地图上；我点击了确认键。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踌躇不前，努力想着我不用H和E还能写出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就因为这原因，我根本没法打出“救我”二字。我的脑子开始变得不好使了！

突然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点子。

塔莉莎816：丹佛街349号叫_警察！_#绑架_#时间就是生命！

二

地下室的门被撞开了。我和凯丽纷纷跑回我们被绑的管道那里，而我将电脑藏在了洗衣机后面。我们两手的绳索还在，所以我们看起来还是老老实实地被绑在那儿的。我还揣着美工刀，刀柄漏了出来，我放下肘子，争取不被发现破绽。

徳娅从台阶上飞速跃下。当看到她手中握着的那把砍刀时，我迅速把凯丽拉了过来，准备在冲突爆发时趁乱跑出去。

吉迪恩也慢慢地踱步走下台阶。当我看到他的面孔时，我只看到了一副写满歉意的面具。他坐在最后一排台阶上，向我投来悲痛不已的目光。他闭上了双眼，低头不语。

我朝洗衣机那边瞥了瞥，发现我并没按下发布键。我写的东西还停在输入状态。悄悄地，我伸出手，按下了回车键。吉迪恩突然抬起了头，我把手猛收回来。

“我此生只想和你在一起，”他对我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它。徳娅想和洛德瑞克在一起，而我只想和你。”

“你们是准备杀我们了吗？”我问他。

“我觉得我必须得这么做，塔莉莎。本来死的只会是你女儿的。因为我和徳娅都知道，维持你和洛德瑞克情感的唯一支柱就是凯丽。但自从你闯入这里之后，一切都变调了。我明知我不能让徳娅杀了你。要是你必须得死的话，也得是死自我手。”

我瞟了瞟屏幕。该死！我的求救信还在上传中！

“但我不确定我是否下得去这个手，”他接着说。“我太爱你了。”

什么鬼，我说：“吉迪恩，你甚至没有了解我到会爱上我的程度。”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最爱吃的鸡翅是蜜烤鸡翅。你讨厌看鬼片。晚上开着电视的话你根本睡不着觉——我也是。你崇拜浪漫主义，喜欢拿着一包焦糖爆米花观看女性电影。在3月19号，接近半夜那会儿，你发了条状态说你更喜欢留短发的汉子。”他摩挲着他的寸头，“我以前留辫子的，塔莉莎，但为了你我把辫子都给剃了。”

我惊呆了。他骗我说他没在“现场”网注册过。因为他所说的一切，都源自我在我的“现场”主页写下的每一条状态，我觉得大家并不会对此巨细靡遗。更让我吃惊的是他竟然可以几乎一字不差地记下我所写下的每一条状态。

徳娅背上的口子鲜血直流，快流到凯丽的鞋子边了。凯丽收回脚，成河的血流，直接汇入了下水道。

“我知道你现在想干什么，”他说。“那些与我对你的了解相比都不值一提。尽管我觉得小细节也有大用途。就连你的潜意识我也能读懂。在一封你写给洛德瑞克的信中，你写道你毕生所期盼的就是能拥有自己的丈夫，孩子和一个幸福的家庭。无论你丈夫的梦想是什么，你都会将那变成你自己的梦想，并且竭尽全力去支持他。你不知道这对我的伤害有多深。我毕生所需的就是一个像你一样的妻子。”

我有点语塞。“他给你看的信？”

“不是。我一趁他走出牢室我就会偷偷地看。我最爱的一封是你告诉他说你是有多想和他交媾，用那种一只脚悬着的方式。我也从中知道了你享受在耳后被抚摸和亲吻的过程。说实话，我把那封信给偷了。它现在在楼上的一个信封里摆着的。”他的眼神向我射来。“我在牢里和洛德瑞克搞好关系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在我们出狱后能够亲近你。”

“吉迪恩，你疯了。”

“如果我疯了的话，那你肯定也不正常，因为你现在还希望洛德瑞克能浪子回头。老实说，我觉得我们能成为幸福疯狂的两口子的。我是如此爱你。我真希望你能读懂我搞这一切的良苦用心。”

吉迪恩的口袋里传来了一阵提示声，他随即拿出手机。当我朝电脑看去时，我发现我的状态已经成功发布了。我突然意识到吉迪恩有可能对我的状态设置了特殊关注。我立马试图把他的注意力从手机上拉开。

“吉迪恩，我懂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我说。

他把他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扯了出来：“你刚才说了啥？”

“我懂你的良苦用心。在你每一次出现在我身边时我都能感受到。但要是你觉得我和洛德瑞克不会长久的话，那你就得等到我们分手了之后再来。”

“我一直在等！我等了半辈子了！可你一直都想回到那个操蛋玩意儿身边！”

“你等得还不够久。你沉不住气所以才绑了我的女儿。如果你足够了解我的话，你应该知道我更喜欢有耐心的男人的。”

他的眼神黯然失色，把手机搁在了台阶上。“别跟我聊耐心。为了找到我的真命天女，我在号子里面蹲了七年。而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却被自己的男人玩儿得像个傻瓜一样！”

他的手机又开始响了，他低头看了看。

“吉迪恩，看着我，”我说。“我要你现在看着我，好不？”

他的眼神又一次瞥了过来，然后又返回到了手机上。他拿起手机，凝视着屏幕。

“吉迪恩，看着我，跟我说话！我求你了！”

他的眉毛一皱，我明白他是看见了“现场”网发来的动态通知。我朝电脑屏幕看去，已经有21个人给我的状态点了赞。但我并不需要他们来点赞，我要的是他们立马报警！底下有五则评论：

瑞塔·神吐槽·吉布森：你摊上麻烦了？

鲍比·曼森：不，她女儿遇上麻烦了。如果你发现她女儿了，立即报警。

迪瓦·李：她女儿自昨天起就被绑架了。

瑞塔·神吐槽·吉布森：了解。

摇摆女孩12：塔莉莎，我们都为你祈祷。

三

我回头朝吉迪恩看去，我清楚那阵他已经在阅读屏幕上的消息了。他的眉头愤怒地压了下来。

“什么鬼？”他自言自语。接着他上下打量着我，我似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地狱之火。“你他妈到底是怎么发的这条状态？”

他站起身，手中拿着枪朝我冲了过来。他差点就要毙了我，但他很快瞥见了洗衣机后面发出的亮光。他斜着身子，为了看得更清楚。

这是我的最后一丝生机了。

我手握美工刀蹦了起来，朝着吉迪恩的脖子就来了一刀。他痛得直叫唤，拿手捂着伤口试图不让血流出来，我随即拉起女儿的小手，拖着她走上了楼梯。她的步子太慢了，我只好抱着她上楼。在最顶处的台阶上，吉迪恩从我身后抓住了我的脚，我放下凯丽，猛地撞开了门。

“凯丽，快跑！”我喊着，吉迪恩正在竭尽全力要把我拉下楼梯，我的头叩在一层层台阶上，顺道而下。半路上，我转过身，踹了他的胸口一脚，看着他翻着跟头摔到地板上。

我继续顺着台阶向上攀爬，上楼后，我看见凯丽正在踮着脚去扭前门的把手。我帮她扭开了门——但门被反锁住了。因为门上还挂着的门栓。我把门拉了回来，手忙脚乱地解开了门栓，我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巨响，门窗随声而碎，我开始耳鸣了。

抱起凯丽我就朝客厅跑去，同时我也听见另一颗子弹从我的耳旁穿过。我绕了一圈，朝厨房跑去，这时吉迪恩也抄近路正好出现在了那里。我扭头就跑，抱着女儿跑上了楼梯。无需赘言，当我跑上楼上时已经气喘吁吁。

“凯丽，到浴室去，锁好门，”我对她说。她跑了进去，我听见门随后上锁。

吉迪恩跨着步子上了楼梯。我保证他看见我跑进了最近的一间卧室关了门。我锁上门，不断后退。

吉迪恩开始朝门猛撞，门不经重击很快就被撞开了。他拿着枪朝我脸上就甩了一巴掌，我尖叫着倒在地上。

他俯视着我，拿着枪管指着我的嘴。“你竟在我背后捅刀子，”他愤怒地朝我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你一直在逃避我，你甚至一直都不了解我。我真他妈的太爱你了！”他就像被按了一下一样，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此状的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他仍拿着枪管，不断用力按进我的唇间，我感觉它已经嵌入了我的牙龈。我试着扭过脸去，但他抓过我的下巴，继续着这恶心的举动。“看着我！因为这是你此生所见的最后一个人的最后的面孔！那个唯一爱过你的男人的面孔！”

“你错了，”他的身后传来说话声。

突然，吉迪恩从我面前倒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晕了过去。

那时的我本应该庆幸的，但我并没有。当我抬头看见“女性杀手”的面孔时，我甚至感到更恐惧了。

“我在网上看到了你发的状态，立马就赶过来救你了，”他解释着。“我一看到这房子旁停着你的车我就停了下来。现在没事儿了。”他伸出手扶我起来。“快点吧。我好像听见凯丽还在浴室里。”

将信将疑，我还是拉了他的手，我趁他扶我这会儿功夫用膝盖朝他的私处撞去。他应声倒下，我跑出了卧室，猛力击打着浴室的房间。

“凯丽，快开门！”

“我开不了，”她从门那边答道，只见门把手嘎嘎作响，可怎么也打不开。

“塔莉莎，我来这儿是救你的啊。”

我转过身去。只见“女性杀手”捂着胯朝我缓缓走来。

“我警告你别靠近我！”我背靠着门朝他尖叫道。凯丽还在扭着门把手。我一边盯着“女性杀手”一边亲自扭着把手。

当他距我大概还有十英尺时，我看到吉迪恩在他身后的门廊处站了起来。他从“女性杀手”的身后开了一枪，“女性杀手”应声转了过去，随即枪声又起，他应声倒地。鲜血直流，“女性杀手”撑着地板试着直起身，看着自己淌着鲜血的肚子。吉迪恩把枪放在了他的脑门上。

“那么你也爱她咯？”吉迪恩问他说。

“不是，”“女性杀手”喘着粗气。

“那你这个小崽子来这儿干嘛？”

“我是来救她的。”“女性杀手”呼吸加快，朝我看来。“她是我的姐姐。”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眉头一皱。我心里的第一感觉是他此刻没说实话。怎么会这个样子？难道他真的是那么想的吗？

吉迪恩窃喜着说：“塔莉莎，听见没？他把自己当成了你弟弟？”

“我确确实实是她弟弟，”他说。“你父亲，利兰·芬迪，也是我的父亲。他把我母亲搞大了，而当你母亲查明情况时，我已经出生了，她对此也只有无可奈何。”他吞了一口血，继续说着：“塔莉莎，我只想见到你，做你的朋友。我想见见我的外甥女。但你母亲一直想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我听后目瞪口呆。我看得出来，“女性杀手”和我父亲的长相有着惊人的相似。他们深褐色的眼眸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也正因此，我会在见到他第一面时感到浑身不自在。和我朝夕相处的母亲竟然把她离开父亲的真正原因瞒了我一辈子。我所知道的仅仅是因为父亲是个骗感情的，但我在那时就已经深知事实绝非这么简单。

“好吧，那么就算是我错了，”吉迪恩说。“塔莉莎，我想我并不是世上唯一一个爱你的男人。”他向后退了几步，准星对准了“女性杀手”。“但是现在就只有我了。”

“别！”我吼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起身朝吉迪恩冲去。他把枪口冲向了我，而我已经扑了过去。

我们扭在一起，撞在了木质护栏上，顺着楼梯滚到了楼下的地板上。我们两败俱伤——我明显受的伤要更重一些。我根本动不了了，视线模糊，但我竟然看见吉迪恩已经在满地残骸中朝那把枪爬了过去。

就在此刻，前门开了，射入了一道令人目眩的亮光。

“有人吗？”有个女人探出头问着。“塔莉莎，你在吗？”

吉迪恩停了下来，但只有片刻。他向那枪爬得更快了，但门口的那个女人在他之前拾起了地上的枪，将枪口对准了他。

“龟儿子，不准动，”她对他命令道。“塔莉莎，我是瑞塔·吉布森。你没事儿吧？”

塔莉莎816：感谢在我寻找女儿的道路上伸出援手的所有人！她现在已经平安到家了！——和瑞塔·神吐槽·吉布森、女性杀手及其他4人。

9月1日，上午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