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这里偏离他平常的路线有几个街区，但凯勒开车来到马格辛街，看看那家邮票店。他看到了，但只因为他知道该去哪里找。招牌小得不能再小，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之前从没注意到。

他考虑过要进去一下，看看店里是否还有别期的《林氏邮票新闻》，好搞清那个广告以前是否登过，但何必费这个事？有什么差别呢？

十分钟之后，他在一条街的街边停下，过马路到对面的网络咖啡店。那个年轻的柜台职员看起来比较像个大学摔跤选手，而不是一般印象中典型的网络宅男，他指了一台电脑给凯勒。他好久没坐在电脑前面了，上一次是他飞到衣阿华州以前，在易趣上竟标邮票。他的笔记本电脑在他回纽约的公寓时就已经不见了，从此他没想过要再买一台。买来做什么呢？

茱莉亚则是从威奇塔搬回新奥尔良前卖掉了她的电脑，她也提过要再买一台，但那种急迫的程度就像在谈要清扫阁楼一样。这辈子可能会发生，但实在不是优先要处理的事情。

即使她有电脑，他也不会用来做这件事。他现在所需要的，是在远离他所居住的地带，找一台放在公共场所的公用电脑。

他坐下，启动浏览器，键入jpktoxicwaste.，然后按下回车键。

广告的标题有可能只是巧合。一个邮票商专营邮政史第一个世纪，亦即1840到1940年的古典类邮票，有可能正巧用了“就只是古典”(JustPlainClassics)作为企业名；也可能决定刻意改变拼法，用Klassics取代Classics，向KrispyKreme甜甜圈店之类致敬。

若是如此，他这店名刚好引起了凯勒的共鸣。不是因为凯勒收集古典类邮票，其实收集这类的人还蛮多的；而是因为店名刚好是凯勒名字的缩写。JPK代表约翰·保罗·凯勒(JohnPaulKeller)，或者，就像桃儿喜欢指出的，代表JustPlainKeller（就只是凯勒）。

“就只是古典”的老板没费事在广告列出自己的姓名，但这也不稀奇。也没附上他的邮寄地址或电话或传真号码，只有一个网页的网址。现在很多邮票生意是在网络上进行的，许多分类广告的联络数据只留个电子邮件网址，但在展示型广告里头，这样就不寻常了。

但真正一枪毙命的，是那个网址本身——.jpktoxicwaste.。

几年前，老人还在管事的时候，曾一直把工作往外推，让凯勒和桃儿很困扰。当时他们两个都不熟悉这个行业，于是就决定采取主动，桃儿在一本模仿《雇佣军人》的杂志《佣兵时代》上登了个广告。征求打零工机会，移除特定物——诸如此类的广告词，同时附上公司名称“有毒废弃物”(ToxicWaste)，联络地址是纽约州海斯汀镇或杨克市的一个邮政信箱。

巧合吗？这就像他去得梅因是巧合的几率一样。但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死人来拜访了，因为会登这个广告的人，只可能是桃儿。

结果那个网站打开来，令人大失所望。上头只有一般粗黑体的前缀缩写JPK。没有任何关于邮票的，没有任何关于有毒废弃物的。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很简短的启事，说这个网站正在建构中。另外还有一个他完全看不懂的数学方程式。

19△＝28×24＋37-34÷6

啊？

他赶紧搜索，试着输入各种可能的关键词。JPK、justplainklassics、JPK邮票。什么结果都没有。如果把classics的前缀c换成k，那何不把最后一个c也照办？他又试了JPKclassiks，还有JPKclassics，还是没有结果。他又键入“有毒废弃物”(ToxicWaste)，搜寻到无数笔，但没有一个他有兴趣的，接着他又想输入那个方程式，可是有些符号不晓得要怎么打。他尽力打了出来，Google很快显示出没有相符的结果。他放弃了，回到原来的那个网址——.jpktoxicwaste.，又看到同一个网页，再度告诉他这个网站正在建构中，给了他同一个方程式。这回他把网址复制，回到Google贴上去，结果还是没有找到符合的结果。

算数学吧，凯勒。

他用铅笔和纸开始算。看起来是代数，而他在高中学的代数早就忘光了。但或许用简单的算术就能对付了。28乘24是672，加上37是709，减掉34是675（不过为什么要加上37，随即又要扣掉34，他实在不懂）。除以6就得到112.5。所以19个小三角形等于112.5。表示那个小三角形是多少？算出来的答案是不能整除，等他算到小数点后九位——5.921052831——他决定答案不可能是这个。

很像π。或许这只是因特网上的琐碎垃圾，在网络上漂浮的残骸，折磨那些没有警觉的人。

一个地方既然自称咖啡店，无论前面是否加上“网络”，你会以为店内会供应咖啡。凯勒问了，那个摔跤选手摇摇头，指指一个供应可口可乐跟各种机能饮料的机器。

凯勒在隔壁街区找到一家星巴克，点了一杯牛奶咖啡。他端着咖啡和他的笔记找了张桌子，看着那个原始等式。去掉记号，他心想，结果得到什么？

19个三角形等于282437346。

他打开皮夹，找出自己的社会保险卡，照着上头给数字加上短线连字号。

282—43—7346。

19个三角形是哪来的？而且无论如何，用个社会保险号码有什么作用？

啊。

忘了那个三角形，只取等式中的十一个数字，把连字号稍微移动一下……

1—9282—43—7346。

啊。

北亚利桑那州。928是北亚利桑那州的电话区域号码。

他不认识任何住在北亚利桑那州的人。他不认识任何住在亚利桑那州的人，至少他想不出来。上回他去亚利桑那州是好几年前了，那回是到土桑市去办事。他要找的人住在一个有围墙的小区里，住宅周围环绕着仅供会员使用的高尔夫球场。土桑在南亚利桑那州，而且区域号码是520。

以他所能想到的，有三个可能性。

第一，完全是巧合。这不可能，因为再怎么巧，也不会巧成这样。整个状况太复杂了，这种巧合就像是给一只猴子打字机，让它打出一部《哈姆雷特》。即使一开始没问题，早晚它也会打出一行，“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阿里不达。”

第二，这个讯息是来自桃儿。她死了，但她找了个方式从坟墓里跟他联系。她没在他面前显灵，或是在他耳边低语，因为她觉得这样会吓坏他，所以她想出这个聪明的主意——在《林氏邮票新闻》上头登这么一个必须解码的广告。但这也不可能，因为灵界的人要怎么在报上登广告？

第三，这个讯息是那个艾尔忍不住去登的。他应该会知道凯勒的嗜好，因为运走他那批邮票收藏的，八成就是他的恶棍手下。他应该知道凯勒的姓名缩写，就算他不知道JustPlainKeller这一层意思，也还是有可能碰巧用上JustPlainKlassics。但即使他觉得用这个方法来寻找凯勒很合理，他会刻意掩饰那个电话号码，寄望凯勒破解谜题吗？何必费事呢？他不必担心会被其他人发现，只要把诱饵放在那儿，等着凯勒上钩就行了。

但无论如何，他不可能会晓得那个有毒废弃物的事情。桃儿和凯勒是世上仅有两个晓得怎么回事的人。这件事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其他有关的人早都死了，如果真要说是巧合，凶器也早就跟那辆日产Sentra一样，沉在密西西比河底了，不过是在往北几百英里的地方。而且就算桃儿被拷打，也绝对不会供出“有毒废弃物”这个词，因为她根本不会想到。“现在你得告诉我们一些引他来的方法，否则我们就拔掉你的指甲。”“有毒废弃物，有毒废弃物！”是喔，真的咧，怎么可能。

所以有三个可能性，但是都不可能。

还有一个可能性。在被杀害之前，桃儿决定要赶紧逃走。不过首先，她希望把事情安排好，这样等到时机到来时，她可以跟凯勒联络上。那么她要怎么做？在《林氏邮票新闻》上登广告，又在网站上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就可以让他去联系她，同时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你可以设立一个网站，然后久久不必照顾。你可以在《林氏邮票新闻》上登广告，事先预付一整年或更久的广告费，登到那些钱用光为止。说不定那个网站原先的确是在建构中，说不定她本来要给凯勒的讯息更清楚。说不定她早先就着手计划，设立了这个网站，订了广告，然后那些混蛋跑来杀了她，于是广告和那个网站就空着放在那边。而且直到茱莉亚买了报纸回家给她，他才看到了。

这一切有可能吗？他不晓得，也无法再想去了。因为无论他花多少力气去想，到头来能做的只有一件。

他找了个地方买了个预付手机，确定不会显示出来电者号码。警方可能有办法查出这个电语在哪里、何时打出，但登那个广告或设立网站的不会是警察，而如果艾尔可以有这种技术资源破解，那么凯勒也只能冒这个险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沿着十号州际公路往西北边的巴吞鲁日开，开到一半在一个加油站停下来打电话。

他本来以为根本不会有人接，或说不定是无法接通的声音，但响到第三声有人接了。然后一个他从没想过会再听到的声音说：“我只希望这不会又是印度打来的推销电话。怎么？不管你是谁，倒是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