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日,小雨

文泽查了那名侦探的所有资料,都没有找到与彭涛有关的证据,是他们已经将证据销毁了吧?目前暂没有办法接触到到彭涛车里的GPS,文泽这边正陷入瓶颈。

昨天文泽原本想去询问宫婷,但被我拦住了,现在若是打草惊蛇一切便前功尽弃。彭涛对我有戒心,我不方便正面与他交锋,倒是文泽,他清楚李望龙案件的真相,对方非旦没有将他灭口,反而极力拉拢他,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可是我要怎么跟文泽说让他佯装与他们交好?!文泽性情直率、冲动,不喜欢做偷偷摸摸的事,即使只是逢场作戏,恐怕他也忍受不了。所以只能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开口,虽然对不起文泽,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个计划姑且放置一边,宫婷没有见过我,由我跟入较为妥当。

不过有一点非常奇怪,我也在木屋的事竟没有一人提及,当时除文泽和李望龙外,还有那五名警察,他们也对我做了笔录,既然彭涛等人有能力将他们调走,并颠倒是非,就一定拿到了他们所做的笔录,可为什么他们事后选择了拉拢文泽,却对我不闻不问?

已经准备将我除去?

不太可能,这种事当然越早下手越好,可是至今他们却迟迟没有动作,是在等什么吗?

TMX市南柳街,上品一城高级公寓。

宫婷牵着她和彭涛五岁大的儿子离开公寓,准备和往常一样步行到前方两百米远的一家私立幼儿园。她刚走出公寓,一名学生打扮的青年就上前递给她一张制作精美的传单,她原本不想接,但传单上的宣传语吸引了她,上面写着:

您为您的婚姻烦恼吗?原本应该相互信任、许下永不分离诺言的爱人最近却令您没有安全感?您是否也考虑过求助于私家侦探?可是您又极愧疚地打消了这个想法?您的婚姻是否还能回到以前幸福美满的快乐时光?

里面的每一字每一语都深深地打动了宫婷的心,这家心理咨询所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宫婷看看地址,正好离她居住的公寓不远,她顺手将传单放进了手提包里。

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后,宫婷根据传单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心理咨询所。

这家咨询所似乎刚开张不久,装修风格简约,前厅仅有五平米,放置着一张桌子、两张三人座的并排椅和一个书报架。坐在前台的女子见宫婷推门进来,起身相迎。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她看起来二十来岁,还有些学生气。

“我看到了你们的宣传单。”宫婷见惯了豪华奢侈之物,对咨询所简单的布置有些失望。

“谢谢您对我们的支持。医师正好有空,我带您进去吧。”

“呃,不用了,我还是回去吧。”对方的热情倒宫婷犹豫了。她正欲转身离开,女子的一翻话令她改变了主意:“您不必急着离开,可能您是看我们刚创办不久,还不太信任我们。”女子笑容可掬,将宫婷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现在正好是我们的开业大酬宾,凭宣传单,您就可以有一次免费诊断。既然您已经来了,不如试试看,如何?”

“那好吧。”宫婷觉得女子说得很对,而且一位前台就有如此好的口才,她很好奇医师的水准会是怎样。

在回收了宫婷手中的宣传单后,女子礼貌地为她打开了斜后方的房门:“您请进。”

“谢谢。”宫婷向她点点头,进入房间。

房间里的布置看似简单,但每一个物品的摆放乃至颜色都有极大的学问——背景墙是米黄色,黄色是暖色系,研究表明,悦目明朗的色彩可以通过视神经传递到大脑细胞,可以使人心情舒畅;咨询所位于一座商务中心的十七楼,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蓝天、白云,视野极为开阔,让人感觉到心灵的宽广;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不大的圆形玻璃桌,旁边是两张别致的藤椅,藤椅呈八字形,给人的感觉很温和,就像在朋友家中;右方藤椅的后面有一个高约一米五宽约一米的密封式的黑色书柜,上面放着奖杯和证书。

此时一名男子正站在落地窗前,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听到她的脚步声,方才转过身来:

“你好,请坐。”

宫婷点点头,同时也细细端详着这名男子,他的年龄应该在二十五岁左右,身高约一米八,身材匀称,但略微偏瘦。他的容貌俊秀英飒,金边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虽然隐藏着几分深邃忧郁,却依旧无法抵挡斯文、儒雅的气质。他身着白衬衣和深灰色西裤,既不会让人觉得拘束,也不会让人觉得没有得到尊重。

原以为医师的年龄在四十岁以上的宫婷略微一惊:“你是心理医师?”话虽如此,她竟没有一丝质疑——按理说,人们会对年轻人的专业技能持怀疑态度,可宫婷却没有这种感觉,只是有点吃惊,这或许也是这位年轻医师的魅力所在。

“是的。”男子一边应着一边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这倒是第一次进心理咨询所,”宫婷坐在左边的椅子上,自顾自地道,“你们刚开张吧?我就在附近住。”

“是啊,昨天才开业。”男子很自然地坐在她的对面,“抱歉,名片还没有印好。”

“没关系,没关系。”宫婷摆摆手,直接进入正题,“我其实最近正好与我丈夫有一点……怎么说呢,我怀疑他有外遇。”

“您丈夫做了什么让您怀疑的事吗?”男子看着她,像是普通朋友聊天。

“大约一个月前开始,他回家总是很晚,打电话给他,他也总是不接,要不就关机,我问他去了哪,他会很不耐烦……”宫婷将自己心中的疑虑倾诉出来,“我还曾经找过私家侦探……”说到这,她突然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有没有结果呢?”男子停下手中的笔,看着她。

“没有。”宫婷说着垂下眼,不敢看他的眼睛。

就这样,宫婷将她近日发现的彭涛所有的异常之处都说了出来,医师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在聆听,偶尔也会问一些他们的家庭关系。虽然医师最后并没有给什么实质性的建议,但宫婷在将积压了许久的心中的话吐出后,心情好了许多。

“说出来就舒服多了,我虽然也有些朋友,但这些事毕竟不太方便对她们讲的。”

“如果您愿意的话,鄙所随时欢迎您的光临。”医师冲她淡淡一笑。

他的态度不会让人觉得热情得受不了,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淡,拿捏得恰到好处,让宫婷感觉很舒服:“一定一定,对了,还不知如何称呼呢!”

“您叫我何医师就好。”

“好的。何医师什么时候有时间?”

“咨询所刚开张,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所以不太方便与您约时间,不如您记下我的电话,如果您有需要,与我联系如何?”

“那太好了!”宫婷对何医师更加满意了,她是全职太太,已经习惯了自由散漫的生活,若是让她在固定的时间来看心理医师,她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送走了宫婷后,“何医师”转身向前台的女子道:“好了,和学弟说我们收工吧。”

“学长,现在才上午十一点呢。”女孩有些吃惊,好心地提醒道。

“没关系,工钱不会少你们的。”他笑道。

“那我们明天还来吗?”

“咨询所还有一些手续没有办完,今天只是试营业,等一切准备妥当以后会再请你们帮忙的。”

“好。”

在学弟学妹们都离开后,柏皓霖这才取下了梁上的眼镜。

这是他与宫婷的第一次接触,与他预想的一样成功。这个心理咨询所可以说是专门为她开设的,咨询所的位置离宫婷居住的高级公寓有二十五分钟的步行路程,根据人的惰性心理,在非必须需求的情况下,只有15%的机率会步行到离家十五分钟路程的地方,而步行到离家二十五分钟路程以上的,则不到2%。特别是习惯了休闲生活,主要的娱乐活动就是和小区里的其他太太打牌消磨时间的宫婷,主动到咨询所的机率近趋于零。

柏皓霖设计将宣传单收回,也没有给宫婷名片,他在介绍自己的时候,说自己姓“何”,都是避免让彭涛察觉自己在试图接近他的妻子。而“何”与“柏”的读音相近,万一被宫婷得知了自己姓“柏”,也很容易塘塞过去。

这仅仅只是第一步。柏皓霖打开笔记本,写下他对宫婷一句简短的评语:

敏感、多疑,感性。

TMX市白虎警署

何文泽假装伸懒腰的时候环顾四周,见其他警察要不就在聊天,要不就在看报,没人注意他,他快速进入警署的资料库,输入了李望龙的身份证号,想查查他的笔录。就在他准备按下Enter键时,一只手抢先按下了Esc键,何文泽抬头一看,竟是柏皓霖。

“皓霖,你干什么?”

柏皓霖神情严肃,他附下身,压低声音:“文泽,如果被他们查到你还在查这件事,他们就不会再拉拢你,而是会除掉你!”

“现在没有人注意我。”何文泽辩解道。

“局域网和Inter网是一样的工作原理。你以为你看到了世界,其实是世界看到了你。现在你应该韬光养晦才是。”

“我怕他还会再伤害别的孩子。”何文泽双拳紧握,“皓霖,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那间房子,看到那些可怜的孩子,他们、他们好像在责怪我!”

“文泽,你想太多了。况且李鹰位高权重,现在他儿子差点给他捅了大娄子,他一定不会让他留在国内,恐怕就在新闻发布会的第二天就已经将他送走了。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试着查查这几天机场乘客,应该会找到他的名字。”柏皓霖注意到彭涛正和另一名警员向办公室走来,他直起了身子,向后退了两步,与何文泽保持距离,“我去审讯室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何文泽说着就要起身,柏皓霖却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我自己去就好。”

柏皓霖离开时与彭涛擦肩而过,彭涛见他单独一人离开,笑嘻嘻地问何文泽:“文泽,怎么不和柏法官一起去?”

何文泽顿时明白柏皓霖为何要他留下:“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而且他对警署也很熟悉,不需要我帮忙了。”

“那今晚你有没有空?我有个朋友在城南刚开了家酒吧,我们一起去给他捧捧场。”彭涛对何文泽懂事的表现很满意。

“那个……”何文泽本能地想拒绝,却想到了GPS的事,“我没车啊。”

“哈哈,放心,我会负责把你送回家的,就这么说定了!”彭涛拍拍何文泽的肩。

何文泽嘴上虽答应了,心里却极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违背了当初做警察的原则,背叛了小昱,背叛了受害的孩子们。他想拒绝,但他清楚彭涛是关键人物,现在他有意与自己交好,对他来说是找到证据、公布真相的机会,可是自己会不会就此被他们同化?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何文泽很怕,真的很怕,他实在拿不定主意,便拿出手机给柏皓霖发了一条短信:

“P让我今天晚上和他一起出去。”

短信发送成功后,何文泽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短讯音响起,他急忙打开,只见柏皓霖回复道:“来屋顶。”

何文泽不动声色地将短信删除,顺手拿了桌上的几份文件,从容地离开了办公室,在他拐弯的时候还特意注意彭涛,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报纸,没有察觉。

何文泽到了屋顶,柏皓霖已经等在那里了。不等他说话,柏皓霖拿出一张包好的纸巾,递给他:“文泽,你想办法把这个放在彭涛身上。”

何文泽原以为是窃听器,可是纸巾却很轻,打开一看,竟是一根头发,准确地说,是女性的长发。他奇了:“这是什么?”

“我今天见到宫婷了,以心理医师的身份。”柏皓霖道。

“你动作好快,她是怎么相信你是心理医师的?”何文泽惊诧不已。

“我在显眼的地方放了很多奖状、证书,人很容易相信权威。”柏皓霖简短地说明,“她最近怀疑彭涛有外遇,曾派了私家侦探跟踪他。”

“私家侦探!”何文泽几乎是尖叫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查他的通话记录,你倒先查到了!”

“她只说找了私家侦探,不能以此断定就是那个死者。”柏皓霖提醒道,“况且我看她欲言又止,应该还有后话。如果是同一人的话,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他已经被杀,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怀疑着彭涛。”

“应该不会。警方不会公布这种小案子,所以外界并不知道。”何文泽道,“不过就算她不知道也应该想过为什么在她找人调查彭涛后,人家就失踪了吧?”

“总之现在她对夫妻关系极没安全感,我需

要再推波助澜。”

“我知道了!”何文泽将长发放在贴身处。

“另外,文泽,今天晚上你不要有任何动作。”柏皓霖提醒道。

“为什么?”何文泽不解。

“彭涛对你并没有完全信任,他极有可能会装醉,你小心些。”柏皓霖道。

“嗯。”

当晚,何文泽跟着彭涛去了城南的酒吧,酒过三旬后,彭涛醉态尽显,何文泽只得搀扶他离开。

彭涛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醉话,一边歪歪斜斜地走进停车场,他坐到车里,钥匙却怎么也插不进去,他有些烦躁地叫着:“文、文泽,帮我、帮我把车扶着,晃得太厉害。”

“彭警官,你喝醉了,我来开车吧。”

“我没醉,我没醉!”彭涛摇晃着身子,摆着手,嘴里嘟哝着。

何文泽不由分说地将他扶到副驾驶的位置坐下,自己坐在驾驶位,他正准备发动汽车,目光却停留在手指前方的GPS上。

何文泽看看旁边的彭涛,他正斜靠着窗子,似乎是睡着了。

何文泽知道只需要一分钟,只要一分钟他就可以查清6月18日晚彭涛是否去了案发现场,他抑制不住心里的冲动,就在他的指尖要触碰到GPS上时,脑海里却回响起了下午柏皓霖告诫他的话:

“彭涛对你并没有完全信任,他极有可能会装醉,你小心些。”

何文泽犹豫了,万一彭涛真如柏皓霖所说装醉,岂不是功亏一篑么?可是如果放弃了,不知何时才有机会。

何文泽举棋不定,他试探着轻唤道:“彭警长,彭警长?”

“唔——”彭涛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依旧斜靠着窗边,不理会他。

何文泽又摇了摇他:“彭警长,你家在哪?”

“天上,在天上。”彭涛一边说一边发出“嘿嘿”的笑声,看来醉得不轻。

何文泽叹了口气,他若无其事地按下了GPS的查询键……

总算将彭涛送到家,何文泽帮宫婷将彭涛扶到卧室躺下后就告辞了。宫婷把他送到门边,道了谢回到卧室时,却发现原本烂醉如泥的彭涛异常清醒地脱着外套,把她吓了一跳:“你不是醉了吗?”

“就他那点酒量,能把我灌醉?”彭涛冷笑道。他脱下外套交给宫婷,拿出手机打电话:“是我,小何送我回来的。对……是……”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卧室。

宫婷满肚疑肠地看着他的背影,更是摸不透他的想法,就在她拿着他的外套去洗衣间时,赫然发现上面挂着一根长头发。

宫婷用手指将长发捻起,细细观察着。

这根头发比她的长,呈棕红色,这绝不是她的头发!

那会是谁的?

宫婷心中一凉,但她还是若无其事地走出卧室,正好彭涛打完电话,她问道:“今天你们去哪了?”

“城南的酒吧。”彭涛随口答道。

“就你和小何两个人?”

“嗯。”

“你什么时候转性了?”宫婷笑问,“小何只是你手下的一个小警察,家里没权没势的,你怎么会和他去?”

“这你别管。”彭涛有些不耐烦了。

“我为什么不能管?”彭涛的话又让宫婷火了,“我是你老婆,是你孩子的母亲,我怎么就不能管了?难道你在外面和那些狐狸精鬼混,还让我在家装聋作哑?”

“你少疑神疑鬼!”彭涛更加不悦,他不想和她多说,径自走向浴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彭涛,你没做过会怕我问?”宫婷隔着门咆哮着。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回应着她的愤怒。

宫婷满腔的愤懑无处宣泄,她呼吸急促,想将近日来受的气都排出体外,可是越想越觉得不甘,真恨不得冲进浴室与他撕扯,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如果真这么做,连挽回的余地也没有了。正在郁闷的时候,宫婷突然想起那个年轻的心理医师来。

宫婷快步走到露台,掏出手机,拔打了柏皓霖给她的电话号码。

次日下午,心理咨询所

这是宫婷第二次坐在这里,可是现在她的心境与上次截然不同。柏皓霖还没说话,她就已是嘤嘤饮泣:“何医师,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快找到证据!”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还是希望与他重归于好吧?”柏皓霖说着递上纸巾。

“当然了,毕竟他也是我儿子的父亲。”宫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

“你先生爱你们的孩子吗?”

“爱,”宫婷道,“他几乎每天都要抽时间陪陪孩子,他最喜欢给孩子讲他捉坏人的故事——对了,他是警察——孩子特别喜欢他。”

“你们全家最后一次外出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三个月前吧?”宫婷回忆道。

“不如你们找个时间带着孩子去郊游如何?”

“我也提议过,但他总是以没时间为由推脱。”宫婷擦拭着眼里的泪水,“他一定是有了别的女人!就算真的要离婚,我也不能便宜了他!”

“之前听你提过你曾找过私家侦探,既然没有发现,应该是误会吧?”

“那个私家侦探失踪了,”宫婷冷笑道,“我真怀疑是不是他抓到了我老公的把柄,又拿了我老公一笔钱,离开了这个城市。总之我现在谁也不敢相信了。”

虽然宫婷的话没有根据,但倒与事实猜得七八分相似。柏皓霖道:“没有证据便不能凭空猜测,这也是夫妻不睦的原因之一。”

“现在我们的关系很僵,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只是不说罢了……”宫婷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与他对质,但我又很怕,很怕对质后一切就成真了!”

“我作为一个局外人,单听你一人之言不能得到客观的判断,所以想请你画一幅只有一棵树的画。”柏皓霖说着拿出纸笔,递给宫婷。

“是一棵什么样的树呢?”宫婷握着笔,问柏皓霖。

“你自己决定。”柏皓霖微笑道。

宫婷踌躇了一会儿便开始作画。

过了十分钟,宫婷将画着一棵树的画交给了柏皓霖,柏皓霖看了一眼,没给任何评论,只是说:“如果可以的话,也想请你的孩子画一幅画,”柏皓霖道,“一幅有树,有房子,有你们三个人的画。”

“我能问为什么吗?”宫婷越发不解了。

“孩子是最纯洁的镜子,他会很客观地反应你们家的情况。”

“那好。”宫婷一口答应。

送走宫婷后,柏皓霖这才仔细端详着宫婷画的那棵树。

这是一棵并不茂盛的小树,树干的枝干不多,树叶也并不怎么茂密。

柏皓霖随即将画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并在旁边批注一行小字:

极度缺乏安全感,却对自己的判断具有相当的自信,一旦决定的事不管付出多大地代价也要完成,轻微的偏执型人格。

TMX白虎警署

在屋顶,柏皓霖和何文泽见面了,何文泽还没来得及说话,柏皓霖先开口了:“文泽,我的论文快完成了,可能近日就会离开警署。”

“这么快!”何文泽虽知道柏皓霖离开是迟早的事,但心里还是很失落,两人相处的时日不多,可是他已经将他当作自己的搭档。

“呵,又不是不能见面,你紧张什么?”柏皓霖笑道。

“我知道,但那个侦探的案子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我希望你能与我一起侦破此案。”何文泽说出了心里话。

“什么进展?”

“那个侦探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吧?”

“枪杀?”柏皓霖的语气虽然不太确定,但他心里已经明白何文泽接下来要说什么。

“嗯。给你作笔录的时候,彭涛故意说只有一枚子弹,实际是想试探你。”何文泽以实相告。

“试探我什么?”柏皓霖装作不知。

“刚开始我以为他试探你是不是凶手——根据支援部的统计数据,第一目击证人通常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凶手,所以我们通常要先排除目击证人的作案可能。”何文泽道,“但现在看来,实际他是在试探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很早就私下告诉我死者死于枪杀,岂不是太不合规矩了?”柏皓霖笑道。

“我也不知为什么,反正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凶手。”何文泽的脸红了红,继续刚才的话题,“其实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两枚子弹,一枚在腹部,是点22口径的,另一枚在脑部,也是点22口径的,这也是他的死因。”

柏皓霖对子弹之类的事并不太懂,所以没有插话,等待何文泽继续说下去。

“点22口径的小型左轮手枪是杀手们的最爱——它的子弹可以射入人的头盖骨,却不足以穿透,子弹射入后会在脑内弹跳,直到搅碎大脑灰质为止,而且不会留下弹壳。”何文泽似乎对枪械有着极高的兴趣,详细地解释了一番后,又说,“而你说你只听到一声枪响,死者体内却有两枚子弹,所以我想他们开第二枪的时候,一定装有消声器。”

“嗯,有道理。”柏皓霖面不改色,心里却暗赞何文泽的细心,同时他也注意到他的弦外之音,“你说‘他们’?”

“是的,我想如果彭涛真的在现场的话,很难不做手脚,而且他老奸巨猾,想从他身上找证据又不被察觉很困难,所以我又一次查阅了当时的验尸报告,有一个地方令我很在意——”何文泽说着从包里拿出验尸报告的复印件,指着上面的一段话,道,“你看这里,验尸报告上说得很清楚,腹部的枪伤是九毫米口径的子弹枪击所致。”

“可是你刚刚说找到的子弹是点22口径的?”柏皓霖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这就是本案最蹊跷的地方,要知道,九毫米的子弹是警枪的标准配置。”何文泽面露疑色,“难道彭涛不仅在现场,甚至还参与了这起谋杀?”

“有可能,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更换子弹!”如此明显的纰漏,何文泽居然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柏皓霖不知道警署的管理还能混乱到什么程度!

“可惜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何文泽叹着气,“更困难的是,我们不能像对普通案件那样正大光明地查探,只能暗中进行。”

“你们不用每天上缴配枪吗?”

“不用,只是子弹是限量发放,每人两个弹夹,大约一个月检查一次,现在离下一次检查时间还有十天左右。说是检查,其实也并不太正规,况且彭涛跟枪械管理处的王警司很熟,可能随便编个理由就混过去了。”何文泽轻叹了口气。

柏皓霖越发觉得这个看似光明正气的警署大楼里隐藏着无数驱之不尽的幽暗灵魂,它们集结在一起,令这已经初夏的天空变得黯淡无光,原本想成为一名正直的法官的满腔热忱不知何时已经冷却了许多,每每想到最近自己经历的一些事,柏皓霖心里就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

“如果现在能拿到他的配枪就好了!”何文泽并没有察觉到柏皓霖内心细微的变化,自顾自地说。

“就算我们拿到了彭涛的配枪也没用,毕竟我们已经没有了可以比对的子弹。”柏皓霖冷哼道。

“这倒未必,”何文泽道,“那颗子弹其实已经穿过了死者的尸体,是从墙壁里取出来的。虽然子弹已经被人调换,但我们可以通过定位铅同位素来确定枪支,只要拿到彭涛的配枪作比对,就行了!”

柏皓霖却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根据这几天我的观察,彭涛的性格有些鲁莽且缺乏耐心,对认同感和责任心都极低,拿到他的配枪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如果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即使我们拿到,也不能做为证据。更何况你说彭涛与李鹰相勾结,他们和法院、检察院的人熟悉,如果被他们的人知道我们在查彭涛,只会让我们陷入险境!”

现在最困难的不是找不到证据,而是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我们做任何事都要照规矩!为什么他们杀人的时候、篡改证据的时候就可以为所欲为?”何文泽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愤怒地吼道。

柏皓霖没有说话,却认同了何文泽的说法。

是啊,父亲终其一生都力求公正执法,可是最后呢?就连他的死也被人颠倒黑白!李鹰、彭涛等人本应该是法制的维护者,他们却用他们肮脏的双手,玷污了父亲誓死捍卫的理想!

不能原谅!柏皓霖心里有一个声音呐喊着。

绝不能原谅!

“皓霖,你没事吧?”何文泽见柏皓霖神色有异,唤道。

“没事,”何文泽担忧的声音令柏皓霖清醒了许多,他摇摇头,勉强笑道,“我在想你说的话。”

我在做什么?只是遇到了一点挫折,如果是父亲遇到

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像我现在悲观吧?他一定会力挽狂澜,可我却……柏皓霖懊恼极了。

“我只是发发牢骚,你别往心里去。”何文泽暗怪自己心直口快,没有想过柏皓霖的心情——他的父亲是一名优秀的法官,他自己也以成为他父亲那样的法官为目标,但现实的残酷会让他对未来失去信心,“我想这也是我们和他们最大的区别吧!”

“是啊,”柏皓霖深有感触地说,“如果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不择手段,这世间哪里还有浩然正气?”

“可是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话说如此,何文泽还是没有想到解决之法。

“倒是有一人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柏皓霖沉吟道。

“谁?”何文泽忙问。

“徐东平。”柏皓霖道,“他是我的研究生导师,也是我父亲的学生。他的口碑很好,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可以扳倒李鹰这样的高官,恐怕就只有他了!”

“我知道他!就是人称‘铁面判官’的徐大检察官!”何文泽声音有些激动,“如果是他,应该愿意签搜查令吧?”

“我们手中的证据都是铁证,如果可以由他出面组成专案小组调查此事就最好了。”柏皓霖道。

“那敢情好!”何文泽说完,又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清楚,“皓霖,你对徐东平了解多少?”

“有一点吧,怎么了?”

“我想……我们……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还是以匿名信的方式吧?”何文泽吞吞吐吐地说。

“好,我明白了。”柏皓霖马上明白了何文泽的意思——防人之心不可无。

两人商量了一番,将白虎警署子弹被人调换、李望龙以极残忍的手段虐杀了十一名儿童、李鹰又以不正当的手段掩盖了事实真相的一系列证据,以匿名邮件的方式寄往徐东平检察官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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